这一日的皇城,群情激越,举朝欢腾。
只因,边关捷报千里加急送入帝都,东陵将士大败敌军,不仅收复边关失地,更令西越俯首称臣,甘心奉上十座城池,并以每年朝贡。
如此激动人心的消息,不过短短半日便传遍京城大街小巷,上自古稀老人,下至三岁稚子,竟无人不知。
而他们争相歌颂的,是云天!那是他们心中的守护神,东陵不败的战神。
“边关大捷,大元帅不日就要班师回朝了吧?”
“那是自然!大元帅立下如此丰功伟绩,自然是风光回朝!我们又可以见到大元帅的天姿了!”
“现在后位一直空置,大家都在传,是太后娘娘有意给云小姐留着的!此次元帅又立下此等汗马功劳,说不定皇上一时高兴便恢复了云小姐的后位!”
“嘘!小声点!不想要脑袋了?若是被官差听到,当心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不是周围没官兵么?皇上一直想立兰贵妃为后,奈何太后娘娘不答应!朝中大臣也不答应!那要是云小姐的话就没问题了!听说这次云小姐也立了不少的功勋,说不定皇上会回心转意发现她的好……”
“……”
相较于帝都百姓们的激动与欢喜,今日的靖国公府亦是蓬荜生辉,喜气洋洋。
只因,今日是宫里派出銮驾,亲迎玉贵妃回宫之日。可谓是荣宠至极!
朝中大臣,几乎倾巢而出,前来道贺,只除了几位脾气耿直,素来看不惯靖国公作风的当朝元老。
因为此前面容受伤加上头发被剪一事,玉倾城一直离宫在府中养伤,但,身为贵妃却一直住在娘家,难免会遭人猜测,是否已经失宠?是否犯了错事被幽禁在家?
纵然,世人畏惧着靖国公的权势,不敢公然论调,私底下却是流言四起。
素来心高气傲的玉家人自然是不满的。所幸,在‘莫先生’的精妙医术之下,玉倾城逐日恢复,到此刻,已是完全恢复了本来相貌,更甚者,她比之前还要美艳几分。
所以,对玉家人而言,今日是他们扬眉吐气之时,一扫这三个月来的晦气。
靖国公,自然是最高兴的那一个。他最宠爱的孙女恢复了倾国倾城的容貌,并将回到那个世间最繁华尊贵的地方,享受着无上荣宠,而他最出色的孙儿,也已经脱离了危险,解了身上的蛇毒,他焉能不高兴?
而这一切,都是那个并不起眼的江湖郎中的功劳。
“莫先生,此番你为我玉家立下汗马功劳,本国公定会重重有赏!说吧,你想要什么?”
靖国公端坐在紫金座椅上,睥睨着下方负手而立的年轻男子,神色与语气皆是高高在上的施舍。
下首的男子,一袭洗的泛白的布衣,包裹着他略显单薄与消瘦的身姿,如墨的发随意的束起,几缕发丝拂过他平凡至极的面容,怎么看都是一内敛寡言,丝毫不起眼的江湖郎中。
这样的人,在他微微低着头的时候,你会自然而然的以为他是在自惭形秽,卑微俯首,故而,永远不会知道那双如月下湖泊般静谧安然的眼眸中,流转着怎样的星光,又隐藏着怎样的阴郁。
“能为国公大人效劳是在下荣幸。不敢居功请赏。”
男子低眉,负手作揖,恭敬从容,本是卑微的言辞,由他说来,做来,却让人莫名的感觉不到低下。
靖国公心情愉悦,自然不会细想这些,“跟着本国公,定然不会亏待于你!大好前程,繁华似锦!自己可要懂得珍惜机会!”
“谢国公大人提点,在下谨记。”
靖国公是真的很开心,故而奖赏了他许多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以为那人必会受宠若惊,对他感恩戴德,却不知道,那些东西,又岂能入了他的眼?
……
玉贵妃的銮驾招摇过市,绕过了大半个京城,最后由正华门抬入玉华宫,可谓是风光万丈,引得宫中无数嫔妃艳羡不已,暗生嫉恨。却又忍着心底的嫉妒,争相献媚,纷纷前往道贺。
一时间,玉华宫人潮涌动,繁华至极。与此地截然相反的是,此刻的云清宫正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有瓷器碎裂的声音自大殿中传来,噼里啪啦,清晰入耳。
宫中的侍女与内侍,皆战战兢兢,一个个如临大敌。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不停地抓起身边一切可以摔的东西,狠狠地砸在地上,似以此发泄着她心底的怨恨。
细看那脸,依旧貌美如花,却不复往日高贵,温柔娇媚。此刻的她,神色癫狂,歇斯底里的打砸着身边一切可破坏的东西,那张脸,看起来竟有些狰狞。
“砰——”
已经没有东西可砸,疯狂的女人推到了屏风,而她也因为用力过猛,身子一晃,踉跄着摔倒在地,手掌也不小心按到了地上瓷器的碎片,瞬间划出几道血口,痛的她一阵惊呼。
宫女们被这一幕惊了一下,纷纷奔上前去,伸手扶她,她的贴身侍女秀儿,更是哭红了眼睛,“娘娘,您这是何苦啊……您这般折磨自己……”皇上根本不会在乎!他根本就不会看到!因为,他已经很久很久不来云清宫了……
后面的话,秀儿红着眼睛,哽在了喉咙里。
然,云嫣然听了她的话,却是更加疯狂,情绪明显比之前还要激动。
“本宫怎么会折磨自己!?折磨本宫的人分明是云若那个小贱人!都是她!都是她!”
提起云千若的名字,她的双眼竟变得有些赤红,那里燃烧着熊熊怒火与刻骨的恨意。看得秀儿都心中一颤,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身子。
云嫣然却被她这个动作刺激到,一把抓住她的头发,疯狂的嘶吼,“连你也不想看到本宫的样子了是不是?连你也在嫌弃本宫是不是?你这个小贱人!我打死你!”
嘶吼中,她扬起手,一巴掌狠狠地扇在秀儿的脸上,那长长的指甲,如同锋利的武器,将秀儿白皙的小脸划出了几道血痕,触目惊心。
秀儿却不敢哭喊,忍着疼痛,软软的求饶,“娘娘,奴婢没有!奴婢不敢!请娘娘息怒……”
然而,求饶无用,云嫣然似疯了一般的撕打她,其余的宫女,胆战心惊的看着,身体颤抖如秋风中的落叶,拼命的想要逃离,却又不敢逃。
“啪——”
“你是云若!你这个小贱人!都是你害得本宫失去了皇上的宠爱!都是你!我要杀了你——”
撕打中,云嫣然拔下来秀儿头上唯一的发簪,握在手中对着秀儿白皙的脸蛋狠狠地划了下去,神情疯狂,狰狞骇人!
“不——娘娘——奴婢是秀儿呀——娘娘饶命——啊——”
躲闪之中,秀儿被云嫣然直接扑倒在地,那尖利的发簪划在了她的脸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云嫣然看到鲜血却更加兴奋,赤红着双眼,阴森冷笑,“云若!你终于毁容了!哈哈哈哈……本宫倒要看你还怎么迷惑皇上……哈哈哈……”
伴随着那声狂笑,云嫣然手中的发簪再次划下,对着秀儿未受伤的左脸,狠狠地落下!
“不——娘娘——”
秀儿惊恐的大叫,因为害怕而挣扎,力气却不及发狂时的云嫣然。
眼看着那支发簪就要落在她脸上,面容狰狞的云嫣然忽然身体一颤,猛地伸手捂住了胸口,一脸的痛苦之色。
而她手中的发簪也‘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秀儿,终于舒了一口气,却仿佛从鬼门关绕了一圈,浑身虚脱,没有半分力气。
“啊——好痛——救命——救我——”
之前还神色癫狂的云嫣然,此刻却躺在地上翻滚,双手死死地捂住胸口,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之上更是冷汗如雨,打湿了一层刘海。
“娘娘——”
有宫女自惊吓中回神,飞快的冲上来,伸手去拉地上的人,也有人飞奔至梳妆台前,从抽屉里取出了药丸,飞奔而来,“娘娘,药来了!快把药吃了!”
云嫣然吃了药,那种蚀骨锥心般的疼痛终于缓和了不少,而她赤红的双眼也恢复了黑色,脸上的癫狂与狰狞,全都消失不见。
“秀儿?”
看着半边脸上已经血肉模糊的侍女,云嫣然微微怔了怔,然后,睫毛轻颤着,一滴眼泪落了下来。
她又发疯了么?
每一次,她总是控制不住的发疯,疯过了之后,却又清晰地记得先前所发生的一切,时刻提醒着她,那披头散发,癫狂可怜的人就是她!
云若!
这一切都是云若害得!
若当初,她没有逼她吃下断肠蛊,她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不会失去皇帝的宠爱,不会每天被疼痛折磨,她还是那个高高在上,尊贵无双的云贵妃……
可是,这一切都毁了!毁在了云若的手里!
她居然丧心病狂的给她下断肠蛊!
三个月!断肠蛊的蛰伏期是三个月,三个月期限一到,纵然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
可是眼下……已经过了三个月……
她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半个多月前,她在家中时蛊毒发作,疼痛难忍而大声嘶喊,刚好被恰巧在府中的云华发现,询问之后,他没有说什么,可三日后,他却给了她一瓶药丸。
当时,她也是不相信这药丸能救她的命的。毕竟,母亲早已派人前往南越,想要寻到一位精通蛊毒的巫医术士,结果,所有人一听是断肠蛊,都摇头叹息说无药可救。
知道这个消息时,她曾一度绝望过,甚至想过要了结自己,既然注定无药可救,三月之期一到,都是要死的,那还不如早点死,也少受一些折磨。
幸而母亲死死地看守着她,开导她,她还没有报仇!还没有看着云若生不如死,她怎么可以死?
所以,她咬牙活了下来,没有到最后一刻,她绝不放弃!
所幸,云华堂兄很快送来了那瓶药丸,当时,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情服用了药丸,没想到,半个多月过去了,三月之期已经到了,断肠蛊却没有发作,没有要了她的命!
她还活着!因为那瓶药丸!真好!
只要她还活着,此生就绝对不会让云若与蓝贞儿这两个小贱人好过!
云华堂兄既然可以拿出缓解断肠蛊的神药来,说不定,他有解救的办法?
而且,他也答应过自己,会为她寻得名医,化解体内的断肠蛊!
低头,看了一眼满地狼藉的碎片,云嫣然眼神微微一颤,心底涌起一丝莫名的紧张。
云华堂兄的药丸虽然可以压制断肠蛊,延续她的生命,可是,自从服用了那些药丸之后,她便会隔三差五的发疯,疯起来时连她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
她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却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自己发疯,像个疯子一样到处伤人……
“云、若!”
都是云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