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门口的奴才,进来拦住水清漪的去路,伸手要钳制她的手臂,押解下去。
萧珮心里憋着一团怒火,没有想到她的好姐妹,在侯府被她父亲如此作践!不过就是一个庶子,杀了就杀了!看到那没长眼的奴才要抓水清漪,当即一鞭子挥过去。
“啪!”
“啊——”
一鞭子抽打在两个奴才伸出去的手,伤口深可见骨。
“我算是开了眼界,嫡出地位都不及庶出!如此糊涂,难怪侯府日渐衰落。”萧珮将水清漪护在身后,眉宇间带着凌厉之色。
水守正看着抱着手臂痛喊的奴才,怒从心起,虽然忌肆威武大将军的地位,却也被萧珮这一番打脸的行为激怒,牙龇目裂道:“将军教养出一个好女儿,水某的家务事,岂有你插手的余地?倘若再不识时务,莫怪我不讲客气!”
萧珮将手中的皮鞭缠绕在腰间,冷笑道:“我倒是想见识见识你要对我怎么不讲客气?若是不服,便可去找我父亲理论!虽然我父亲为人铁血古板,却也不会嫡庶不分,宠妾灭妻。”
水守正气血上涌,死死的盯着萧珮,却无可奈何。
大夫人轻抚着腹部道:“绣橘又是如何迫害了水远希?让你这般大动肝火,不惜要杀了清儿偿命?这些年来,你便越发的糊涂。连家务事都处理不好,如何去管理公务?不如让我父亲去御史参奏一本?”
水守正额角青筋跳动,知道这是威胁他!
垂落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捏握成拳。看了元庆一眼,元庆将扎刺在水远希胸口的木刺,呈递了过来。
木刺正是萧珮一鞭子抽落下来,呈三角形状的木刺。此时,被鲜血染红。
“上面的雕花,可是你屋子门扉上的?”水守正强压下怒火,生硬的说道:“这是扎在希儿身上的,当时有人瞧见绣橘拖着门扉,在半道上碰见了希儿,起了口角。两个人分开后,绣橘去了老夫人的院落里。但是这块木刺,老夫人不曾见过。有人瞧见绣橘扔在假山旁,我见到绣橘的时候,希儿倒在她的脚下。”
水清漪睨了萧珮一眼,萧珮气势立时软了下来。毕竟这件事因她而起,若不是她抽毁了门,便也不会被人利用了去。
水清漪扯了扯嘴角,这丫头又该多想了。即使她没有抽毁了门扉,藏在暗中的那只手,也会在旁的事情上动手脚。
拉扯着萧珮的袖子,安抚的一笑。敛去眼底的情绪,面无表情的说道:“就是因此你断定绣橘谋害了水远希?送到官府,都要给犯人辩驳解释的机会。你倒好,直接让人杖毙了绣橘!当然,若绣橘是长远侯府的人,你想要如何打杀我毫无二话。但绣橘是母亲的陪嫁,是镇国公府里的人。你如此草菅人命,可经过了母亲的同意?”
水守正面色青一阵,白一阵。
“水远希你误以为是我打杀,便叫我偿命?如今,你杖毙绣橘,该叫谁偿命?”水清漪咄咄逼人。
水守正面红耳赤,暴怒道:“你是要我给一个贱婢偿命?”
水清漪摊手:“父亲若要这样认为,我无话可说。”
“你……”
“女儿自小学的女戒,告诫女儿,父命不可违背。”水清漪堵住水守正不孝理论。
“牙尖嘴利!”水守正只觉一股热气窜上头顶,眼前阵阵发黑,险些被水清漪气得背过气去。
“你是认定水远希是我所杀,若我查明了凶手,你便将爵位传给水远琪。”水清漪眼底凝结了一层薄霜,她是有所考量。水远希这件事,为的就是好让水守正有个借口接回水玉莲。不能排除,是他设的计!
而也极有可能,是苦肉计!
但是,毫无疑问,为的就是让水守正厌恶大夫人,让两人之间的关系,无法修复。大夫人这胎还不知是男是女,即使是男孩,待他长成,中间还有许多的变故,那时候的水远希羽翼已丰。大夫人上了年纪,不知能否斗的过水远希。因为莫姨娘的死,让水守正对水远希偏心。加之有莫家撑腰,水守正恐怕会将爵位传给水远希。
若是现在传给二房六少爷水远琪,那么反而对大夫人的孩子更为有力。
水远之如今也在觊觎侯爷之位,到时候必定会把心思耗费在水远琪身上,不会时时刻刻盯着大房,给她寻麻烦。而水远希要对付的也是二房里的人,不会将大夫人和孩子放在心上。毕竟,八岁的差距,不仅仅是心智实力问题。
祸水东引,待他们鹬蚌相争,大夫人的孩子便做那渔翁得利。
大夫人心中惊诧水清漪的决定,不过一瞬,便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紧绷的身体,渐渐的放松下来。
水守正被水清漪的话,给唬住。她设计给乔若潇夺宠,赶出莫姨娘,不就是为了让乔若潇生下的孩子继承爵位么?现在平白让给二房,她是疯了?
“不行!”水守正立即反驳,阴鸷的目光看向大夫人,冷声道:“爵位是留给你母亲腹中胎儿的。”
“父亲难道知道凶手另有其人?”水清漪笑的温婉而无害。
水守正怒极反笑道:“依你!”甩袖朝前走了几步,步伐一顿,一字一句道:“倘若查明当真是你所为,那么就休怪我无情!至于静安王府的亲事,便由你玉莲替你代嫁!”
水清漪一怔,恍然明白他为何要她偿命!原先还以为他怒极失去理智,俨然舍弃了静安王府的亲事,眼下看来,他是想要水玉莲顶替。
也是,她本就毫无血缘,终究是个‘外人’,他无法放心。水玉莲则不同,虽然是庶出,却是他的亲生女儿,自然会为他‘所用’!
“一言为定!”水清漪笑颜如花,越过水守正,去往水远之遇害的地方。
萧珮不安的拉着她的手臂,小声的说道:“你若查不出来,怎么办?你好不容易喜欢上旁的男人,别因为一个庶子,便将心爱之人给你那坏心的庶妹。”
水清漪脸一沉:“我心爱之人?”
“你看似温顺乖巧,其实骨子里是离经叛道之人。若那劳什子的静安王世子不得你心,即使是抗旨不活了,也不会一辈子与不爱的人过。”萧珮不以为然。
水清漪却心底重重一震,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想来‘水清漪’是个真性情的人。不受礼教束缚,才会遇上心爱之人,毅然决然的拜了天地。
这样一个女子,却是所托非人,红颜薄命。
倒是羡慕她的那份勇气。
“你替我去救那个丫头。”水清漪请求萧珮一定要确保绣橘无碍,才转身对大夫人说道:“母亲,您让李妈妈去备笔墨纸砚。”
水守正眉一皱,不知水清漪要整什么幺蛾子。
水清漪等李妈妈将东西拿来,让元庆蹲在地上,将宣纸铺垫在他的背上,提笔立下协议。按下手印,递给水守正:“盖章。”
水守正脸都气绿了!
“怕了?”水清漪挑眉,讥诮道。
水守正写下名字,将狼毫一扔,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大夫人满脸笑意的说道:“清儿,莫要逼急了。”
水清漪让写了两份,一份递给李妈妈:“你去送到老夫人那儿,让她做个见证。”
“清儿。”大夫人不解的看向水清漪,怕此事宣扬出去,凶手会毁灭了证据。
水清漪摇了摇头,她自有主张。
到了现场,水清漪查看了地上的血迹,周边的花草也有压倒的痕迹。可以看出,发生过争执。而后一行人,到了水远希的屋子里。水清漪检查了他换下的衣物,看着面色苍白,瘦小的水远希,眼睛缓缓的睁开。
“谁伤的你?”水清漪望着水远希眼睛,他的眼睛转动了一圈,沙哑的说道:“绣……绣橘。”
“你们可有发生争执?她是怎么伤的你?”水清漪一瞬不顺的盯着水远希,他的容貌与莫姨娘有几分相似,年纪还小,五官不曾张开,满面稚气。若是他的苦肉计,那便很可怕。这么小,便有这么深沉的心思。
水远之眼皮跳了跳,脸皱巴巴的,喊着痛。
水清漪目光微闪,动作轻柔的替他将盖在胸口的被子往下拉,盖在腹部的位置。木刺扎在他的肩胛,没有在致命的胸口。“等你疼完了,再回答我。”
水远希喊痛的声音没有停顿,伤口似乎是真的在疼。
水清漪极有耐心,端着丫鬟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眉头一皱。长孙华锦的话,在耳畔响起。
搁下了茶杯,就听到水远希道:“姐姐不喜欢么?”
水清漪摇头:“不疼了?”
水远希咬着惨白的唇,点了点头:“还有一点点疼。”不舒服的动了动身子,扯动了伤口,眉头皱紧。水清漪帮衬着他,寻了舒适的位置,耳畔传来一声软软糯糯的谢谢,微微一怔,便听到他说:“我眼睛是被蒙着的,我挣扎着倒在地上,被刺在了胸口。”
“那你怎么说是绣橘?”
“屋子里伺候的人说是绣橘,父亲亲眼瞧见的。”水远希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目光闪烁不安。
水清漪摸了摸他的头,笑着夸赞了一句:“倒是一个伶俐的孩子。”转而对一旁替水远希包扎伤口的府医道:“伤口极深,扎刺进去,搅动了木刺,按照力道应当是男子。”
“怎么可能?”水守正难以置信,指着水远希道:“你可看清楚了?”
“侯爷若信不过,可请旁人来验。”
萧珮这时拿着绣橘换下的衣裳过来,扔在地上道:“若是绣橘所为,她的衣裳上必定会沾染血迹。”
水清漪没有动,只是看着水守正,笑道:“父亲方才所说的话,可能兑现了?”
水守正眼底布满了阴霾,冷哼道:“你并没有揪出凶手!”
“侯爷,侯爷,哑婆子洒扫的时候,在九少爷的院子里,寻到了一件血衣!”就在这时,元兴急切的进来,手中拿着沾染泥土的衣裳。
“嘭咚——”
替水远希换水的阿四,见到衣裳,手中不稳的将铜盆砸落在地上。
水远希浑身颤抖,难以相信会是他身旁的人要谋害他!
“抓住他!”水清漪让侍从将阿四给抓住,厉声道:“你为何要残害九少爷?”
“跟在他身边,没有出路。我去寻了绣橘姑娘,想要跟着旁的主子,可绣橘说对待主子只能从一而终。我家中母亲病重,所以犯了糊涂,对九少爷动手。”阿四似乎早已预料到会被抓住,面色很平静,发抖的手,泄露了他心底的不安和恐惧。“陷害绣橘,是她不愿帮助我。”
水清漪心中冷笑,理由动机很充分,但是凶手并不是他!
果然,侯爷的爵位极有诱惑力。为了让她尽快的查明凶手,不惜推出安插在水远希身旁的棋子顶罪!
即使她揪出真正的凶手,也未必能够惩治得了。反而会打草惊蛇,不如就让他沾沾自喜,误以为将他们玩转在股掌中?这样放在眼皮子底下监视,有何不可?
水清漪起身,拍了拍裙摆,笑道:“协议我送了一份在祖母手中,希望父亲莫要食言,尽早将爵位传给六弟。”
水守正狠狠的瞪了水清漪一眼,冲冲离开。
水远希嘴角颤动,大而圆的眼睛清澈干净,疑惑的说道:“爹爹不要做侯爷了?”
“父亲想要偷懒,所以早早的将爵位给你六哥。”水清漪状是无意的说道:“你是父亲的儿子,名正言顺一些。只可惜,你太小了。”
“那为何不是三哥哥?”水远希一知半解。
“三哥哥要伺候二婶娘,性子软了些,六儿才适合。”水清漪若不是经历的前世,也不会知道,看似胆怯,事事以水远之意见为准的水远琪,论起心机和手段,丝毫不输给谁。
回到院落里,毫不意外的见到站在院外等候的水远琪。
今年方才十三岁,身子却长的极高,都比她高出了一个头。穿着一袭崭新的靓蓝色绫锻袍子,墨发斜插着一支玉簪,圆圆的脸上,稚气未脱。
不知他,能否肩挑起整个长远侯的兴衰?
“大姐,你为何要选我?三哥比我更适合。”水远琪不安的坐在椅子上,看了水清漪一眼,触及她的目光,立即低垂了头。
水清漪嘴角含笑,以往她以为这个动作是他内敛害羞不敢直视,后来才知少年是如今不能确定他能否掩饰掉眼底的情绪,怕被人看出太多,才不与人对视。
“我倒觉得你更合适。”水清漪实话实说,水远之坐上爵位,对她依旧不会手软。反倒是水远琪,有感恩之心。念在她推了一把的份儿上,也不会对她出手。
水远琪斜着眼睛瞅着水清漪,沉吟了半晌,坐直了腰背。端着茶喝了一口,暖暖一笑:“琪儿不会令大姐失望。”说罢,放下茶杯,起身告辞。走到门口,突然说道:“琪儿知道大姐是清白的,那个秀才是想要借大姐平步青云。昨日里琪儿回府的时候,见到他在侧门鬼鬼祟祟。”
水清漪眼底有着深思,看来甄文泽不死心!
甄文泽怎么会轻易的放手?原本进京是接到一封密信,他与林双儿说要进京有要事,恐怕要半年的时间。若是能够重新夺回水清漪的信任,他便将林双儿给休弃。若是没有成功,便拿着报酬回曲双县,还能等着林双儿父亲的缺位。
千算万算,却栽在了水清漪的手中。她不再是以前那个无知愚钝的人,几幅字画,几首诗词便能哄骗,反倒是精明的去调查他。
好话说尽,林双儿铁了心,不愿原谅他。
如今,他孤身一人,曲双县的一切都已经毁了,他怎么能甘心?在水清漪手中栽倒,便从她那里复生!
终于,让他等到了一个机会。
夜色沉沉,侯府里几人欢喜几人愁。因为一夕的替换,打乱了侯府里定型的格局,几乎都难以入睡。
水清漪就是要打乱局势,好浑水摸鱼,建造自己心腹势力。拿着李妈妈给的经书,去了佛堂。绣萍将笔墨摆好,站在门口替水清漪守门。
佛堂里,烛火摇曳,忽明忽暗。水清漪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细致的抄写。往年都是大夫人亲自抄写,碍于她有孕在身,便交给了水清漪。
一个时辰过去了,绣萍困的两眼睁不开,却不也敢打扰水清漪,这些东西大夫人明日拿去国寺烧给故人。便坐在门槛上,小憩一会。
水清漪也脑子渐渐的昏沉,眨了眨眼,脑袋枕在手臂上沉睡。一道颀长清瘦的阴影,打在她的身上,在她的身畔站定。良久,蹲下身来,一抹青色的袍摆垂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