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一匹骏马奔踏而来,端坐在马上的青袍少年,风尘仆仆。停在帝京城门前,望了一眼城门上随风摇曳的旗帜,上面挥洒着龙飞凤舞的东齐二字。眸光转瞬深幽,拉紧缰绳,策马进了城。
城门上,侍卫看着雪肤红唇的俊俏公子,只觉得眼熟。蓦地,一拍脑门。拿着堆在角落里的一卷画像,面色一变:人进城了!
“快去通知萧小将军,他拿来的画像上的人已经进城了!”守城的侍卫催促着另外一个一同看守的侍卫,生怕耽搁了误了大事儿。
“行!这城门让张明看守,你去跟踪这画像上的人,到时候小将军问起人来也有个交代。”言罢,侍卫骑着马奔腾去了军营。
陈子冲寻了一间客栈,进了豪客来。
店小二迎了上来,呵呵笑道:“客官用膳还是打尖?”
“一间上房。”
“客官请随小的来。”小二领着陈子冲上了二楼客房,打开门请陈子冲进去,随后将窗棂打开透风。“这位客官可要热水?”
陈子冲连日赶路,风餐露宿,极为疲倦,衣裳也布满了厚重的泥尘。
“嗯。”丢了一块碎银给小二:“给我准备一身干净的衣裳,备几样简单的吃食。”
小二见陈子冲衣着华丽,掂了掂手中的银子,心里有了数,连忙应了声退了出去。不一会儿,抬着一桶热水进来,拿着垮在胳膊上的包袱搁在床上,恭敬的说道:“客官,热水已经备好,这是衣裳,小的这就去给您准备膳食。”
陈子冲点了点头,蓦地,询问道:“在下进京行商,听闻永盛坊的铺面在出售?那条街道繁华,随便做一些都是盈利,东家这个时候将店面盘出来,不知可信得过?”手心画出两块银裸子。
小二摇头道:“客官有所不知,永盛坊有传言背后的东家是摄政王妃,自然是信得过。”
“哦?”陈子冲挑眉,半信半疑。
小二见陈子冲不相信,言道:“花公子与摄政王是故友,小的几次瞧着花公子去永盛酒楼查账。而这整条街的铺子,全都是东家在经营。您想,除了摄政王与摄政王妃,谁能使得动花公子?”
陈子冲剑眉下的一双眸子深邃的似化不开的浓墨,却又透着平和,似能包容一切。
“这铺子是寻王妃过户?”
小二一怔,面色变了变:“自然是寻永盛酒楼的掌柜,此事归他管,王妃哪有这等闲心?何况,去摄政王府你不要命了?传说中那杀人不眨眼的西越魅王如今就寄居在摄政王府。”
陈子冲俊逸的面容上漾着淡淡的浅笑,这小二知晓的未免太多了。
“这些事都是小的听到贵客言谈时得知。”小二心生谨慎,不再多言,揣着银子关上门走了。
陈子冲洗漱好,简单的用了膳,写了帖子去拜访魅王。
龙幽接到陈子冲的帖子时,他正在庭院中晒着秋日里的阳光。淡淡的金芒下,一头墨发散发着如黑玉一般淡淡光泽,只手托腮,脖颈处的肌肤细致如美瓷。眸眼微敛,长长的眼睫在眼睑下笼着一抹阴影。宁静地望着手中的拜帖,若有所思的摩挲着下巴道:“摄政王在何处?”
“游湖。”龙魂递上关于陈子冲的资料。
“父王可有传话?”龙幽揣测着他在这件事上能做的底线在何处。
“让您三思后行。”
“呵!”
龙幽嘴角露出一抹不羁的笑,目光晦涩,摊开掌心,一片枯黄的树叶落在他的掌心。漫不经心的说道:“带他来见本王!”
陈子冲率先见了花千绝,可惜扑了空。而后到摄政王府,面见龙幽。
陈子冲在西越不算与龙幽亲近,却也算是点头之交。何况,两家素来有婚约在,多少都是有些往来。
陈子冲性子温吞,说话却不喜拐弯抹角,直接道明了来意:“令姐与我自小有婚约在身,可造化弄人,她自小便走失在别家长大成人,以至于婚配。如今得幸寻来,令姐认祖归宗。陈家族老一同商议,婚约依旧履行,盼王爷能够劝解令姐和离。”
龙幽孤冷倨傲的说道:“本王不阻拦,不使绊子,能否让长姐履行婚约得看你的本事。”
陈子冲要的便是龙幽表态,只要他不帮着长孙华锦,他也有几成把握。眉眼柔和,温和的一笑:“今日冒昧拜访,唐突了。”
龙幽抿紧了薄唇,微扯了一下嘴角,并未理会。
虽然不喜长孙华锦,可陈子冲也是与他抢水清漪的人,自然谈不上看着顺眼。只是陈子冲若能给长孙华锦添堵,他倒是乐见其成。
“你莫要想得简单,长孙华锦允诺长姐今生绝不纳妾,且待她宠爱有加,有求必应。更重要的是……长姐心中有他。”龙幽整好以暇的看着陈子冲,这样的情况下,他简直是毫无胜算。
陈子冲深吸了一口气,想着家族里的打算,喉间一紧,点了点头:“前者自然是允的。至于后者,不到最后谁又能说的准?”
“本王就欣赏你的自信,便在与你说一条。长孙华锦的母妃当初百般刁难长姐,他便大义灭亲……”龙幽点到即止,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陈子冲。
陈子冲目光一凝,复杂的看着龙幽,他明白龙幽在明白的告诉他。水清漪在长孙华锦这里丝毫委屈都不曾受,就连长孙华锦的母妃都不能刁难半分。他若要将水清漪从长孙华锦的手中夺回来,那么必定要做的比长孙华锦还要好。摄政王与龙幽才会同意。
“你若做不到长孙华锦这个份儿上,本王奉劝你还是莫要想着娶长姐给陈家带来利益。”龙幽冷冽的说道,语气里带着浓烈的警告。
陈子冲在龙幽的‘羞辱’下,再难以维持风度。陈家一直接的婚约,若是不曾寻到水清漪甚至这一辈子他都不能够娶妻,如今他们遵从诺言面临的却是‘攀龙附凤’。
“我知晓。”陈子冲起身作揖告辞。
回到客栈,修书一封送回客栈。
江陈氏得到本家嫡子陈子冲来了东齐,将孩子交给江文韬,便去了客栈。看着面色沉静,心事重重的陈子冲,江陈氏微笑道:“遇到烦心事了?”
陈子冲见到堂姐,温和的说道:“不是什么难事。”
江陈氏示意他上楼,进了客房,江陈氏直言道:“大伯母可是糊涂了?死守着婚约,平白耽搁你这么些年。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也不拆一桩婚。你的‘未婚妻’已经成婚,甚至有可能已经为人母,怎得就顽固不化,就是要将人娶进府?若是因着陈家大不如前,大可借此事向摄政王开口,毕竟这件事他们算是‘理亏’。”
陈子冲沉默不语。
江陈氏心中一叹,这事儿恐怕他也做不得主,可该说的她还是要说:“水清漪身为摄政王的女儿,流落在外吃了不少的苦头,摄政王心中定然觉得愧疚,想要极力的补偿。现在是男尊女卑,女子的地位比不得男子,何况你不曾成婚,家世为人样样不错。水清漪却已经是嫁过人的人,嫁给你你心中兴许会觉得委屈,若因此怠慢了她,摄政王又岂会放过陈家?到时候娶的不是宝贝,而是个祖宗,人人都要小心翼翼的供着她。再说,还有一个魅王。”
陈子冲都明白江陈氏所说,他也是不愿拆散旁人的姻缘,可母亲执意如此,他又能如何?
“此事我已经去信给母亲。”
江陈氏眉头紧拧,感情她苦口婆心一通劝说白费了?
陈子冲的母亲是何样的人,她比谁都要清楚。又是早丧夫的寡母,性子比谁都要强。水清漪也不是个任人随意揉捏的粉面团儿,恐怕会家宅难安。毕竟,静安王府之前便是前车之鉴。
“你已经来了东齐,大伯母自然是不允你放弃。”江陈氏隐约觉得她大伯母执意要求陈子冲迎娶水清漪,恐怕只是为了争一口气也说不定?
陈子冲对母亲有一点了解,赞同的点了点头。
“我尽力而为。”
江陈氏心知她是白来这一趟了,叹息道:“你来这里定是要长住,居住在客栈难免有不便之处,随我一同去江府……”
“不必,母亲早已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得知人寻到的时候,命人在帝京买了一处两进两出的宅子。”陈子冲心头微涩,他还不曾见过水清漪。眸光暗敛,斟一杯茶,递给江陈氏:“她,为人如何?”
江陈氏苦笑道:“很不错,前提是莫要得罪了她。”
陈子冲点了点头,摄政王之女,有点气性是在情理之中。
“你暂且先回去,明日我正式去拜访你与姐夫。”陈子冲心中隐约明白,堂姐极有可能是派来的说客。江陈氏性子热情,却不是爱管闲事之人。
“也好。”江陈氏起身,语重心长的说道:“子冲,有些事不可为之,便莫要强求。水清漪我很喜欢她,她是我孩儿的干娘。她与长孙华锦极为的登对!”说罢,便转身走了。
陈子冲身子向后靠去,手捂着双眸,遮掩去眸子里沉浮的情绪。
……
长孙华锦从萧皓然口中得知,陈子冲在豪客来入住,如澄澈湖水般平静的眸子无波无澜,看不出喜怒。
只是叮嘱萧皓然将人盯紧了。
萧皓然却不敢松懈,陈子冲仿佛是有备而来:“王爷,陈子冲在摄政王府后巷里买了两进两出的宅子。看样子,是想要近水楼台先得月。”
长孙华锦眼底闪过诧异,仿佛没有料到陈子冲会有如此作为。
陈子冲在西越是第一才子,为人酸腐、愚孝。
长孙华锦莞尔道:“陈夫人买下的宅院。”陈子冲定想不到这么周全。
萧皓然点头。
长孙华锦看着船舫上的水清漪,她与花千绝坐在一起商议永盛坊的事,眉宇微蹙,这件事他竟是插不进去。这样的感觉,极为不好。
萧皓然顺着长孙华锦的目光看去,眉心跳了跳,心中大感意外,王爷竟是没有生气。
蓦地,萧皓然瞪大了眼睛,花千绝将水清漪拥入怀中。只见眼前白光一闪,长孙华锦电射般掠向船舫,从花千绝怀中躲过水清漪,袖中一枚暗器射进水中。
不多时,水里血色晕染开,似黄泉彼岸悠然绽放的曼珠沙华,妖冶炫目。
不知从何处冒出数名黑衣人,跃入水中。
长孙华锦面若覆霜,眸子里一片冰封的寒意,抱着水清漪落在岸边。看着船舫缓缓的下沉,薄唇微抿,露出一抹残佞的笑。
愚蠢!
水清漪头晕目眩,胃里一阵翻涌,方才一落地,立即推开长孙华锦,走到一边弯身呕吐。
长孙华锦心一沉,看着平静的水面,只有不断漂浮而出的血水,却不见他的暗卫上岸。眸光微眯,闪过一抹嗜血,对萧皓然道:“你去凤凰湖,围捕了花船。违抗命令者,就地诛杀!”
萧皓然一愣,冲冠一怒为红颜?
只是这刺客太过愚蠢,当着长孙华锦的面刺杀他的女人,不是找死么?
转而又想不通为何要去凤凰湖?凤凰湖在这里的上游,岸边停泊几艘花船,许多官家子弟在此寻欢作乐。心思翻转间,萧皓然立即去执行命令,恐怕人就藏在那里!
长孙华锦拍了她的后背,看着她面色苍白,毫无一丝血色,温声说道:“我让人送你回府。”
水清漪点了点头,目光四处搜寻,只看见船舫的一个顶,其余都沉没在江中,微微一怔:“绣萍呢?”
长孙华锦微抿着薄唇:“你莫要担忧,她会无事,等下萧皓然会将人带来。”目光幽邃的看向荡着层层叠叠波澜的湖面,只觉得这似乎是声东击西,目标不在水清漪?
而是她身旁的绣萍?
蓦地,花千绝看着天空绽放的烟火,目光微凉,沉声道:“你护送她回府,我先走一步。”
长孙华锦心里有着强烈的预感,调虎离山!
“走!”长孙华锦不能将水清漪置身在危险中,但凡有一点不好的预料,也不会放任下去。当机立断,抱着水清漪落在了马车上。
常德有任务,并没有赶车。
车夫是水清漪出府的时候,府里雇养的。
马车疾驰,烟尘滚滚,水清漪胃里压下的翻涌之感又升腾了起来,这一回来的凶猛,破喉而出。急忙掀开帘子,趴伏在车窗呕吐。
略带冷意的风掠过她她的发髻,眼底蕴含着水雾,看着高山湖泊在眼前急速的闪过,拿着锦帕捂住了嘴,雪白的面庞愈发的不见血色,苍白的近乎透明。
“噗呲——”
森寒的长剑刺破了马车,清冷的寒光折射在她的身上,一片雪光。
长孙华锦手指袖摆击荡在剑身,剑身断裂。长袖一卷,将断剑飞射而出。
即使耳边充斥着马蹄声,水清漪依旧听到锐气刺入*的声音,显得格外的惊心。
马车外风声凛冽,马车剧烈的颠簸。水清漪跌落在长孙华锦的怀中,紧紧的揪着他的衣裳:“刺杀我们的人看来是做了完全的准备,将人全都调离开,然后围剿咱们。”
“不妨事,有我。”长孙华锦将她紧紧的拥在怀中,微微浅笑道:“你睡一觉,醒来就无事了。”
水清漪抿紧了唇,不可思议的看向他,这个时候她怎么睡的着?
水清漪在袖中偷偷藏了一把匕首,以防万一出了差错,她还有机会自保。
水清漪掀开帘子,风声中夹杂着一丝怪异的声响长孙华锦将她拉入怀中,那是箭矢破空之音。
长孙华锦漆黑的眸子一凝,瞬间出现犀利之色,拔出藏在马车下的软剑。只听见撕裂之声响在耳侧,箭羽力透而入,森然寒光乍现。长孙华锦手腕翻转,软剑抵挡住箭羽,落在了马车毛毯上,箭头散发出幽蓝的光芒。
——有毒!
外面厮杀声骤起,水清漪靠在长孙华锦的怀中,静静的听着一切动静而无能为力。
凄厉的惨叫声逐渐停歇,帘子晃动间,鲜血飞溅而入,滴上洁白的狐皮坐垫。水清漪脸色微微一变,按住了胸口。
“身子不适?”
长孙华锦见着有人落在了车辕上,袖中寒芒飞掠而出,贯穿他的胸口。
黑衣人不可置信的看着长孙华锦,张嘴吐出一口鲜血,倾刻滚落马车。
长孙华锦收回银丝,上面沾染着血污,面无表情的睨了一眼。将水清漪安置在马车里,跃出马车,冷眼凝视着马车后,烟尘鲜血齐飞。森冷一笑,眼中戾气大盛,宛如修罗。淡淡的瞥了一眼刀光剑影,不带一丝温度的说道:“活捉!”
厮杀声中,长孙华锦的隐卫听得真切。原以杀红了眼,他们二十个人厮杀将近一百人。早已是浴血奋战,他们还剩下十五人,对方已经不足十人!
长孙华锦扔掉银丝,重新进入马车内。看着月白色锦袍上染着点点的玫红,似雪里怒绽的红梅,褪去外袍随意的扔在一角。伸手将蜷缩在角落里水清漪捞进怀中。她身子一片冰凉,长孙华锦从壁柜里翻出斗篷,包裹着她,温声道:“清儿,清儿?你哪里不舒服?”
水清漪睁了睁眼,看着长孙华锦脸上散发着清冷光芒的面具,伸手想要揭开,却终究是垂落了手。握着他的手,微微浅笑道:“没事,就是马车颠簸的厉害,我胃不舒服。”
长孙华锦舒了口气,轻柔的抚摸着她的面颊,柔声道:“快到了,你先睡一会。”
水清漪回头望了一眼马车后,却是被黑色的车壁遮挡住,微微浅笑道:“平息了?”
长孙华锦颔首。
“贤王?”水清漪眼睫颤了颤,除了贤王还有谁会想要杀了他们?究竟是发生了何事,让李亦尘竟这般的仓促迫不及待的动手。
“不可定夺。”长孙华锦似是不想多谈此事,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她的背脊。
水清漪不舒服的扭动了身子,后背上沁出了冷汗,湿湿黏黏的冷彻入骨。
闭上眼睛,靠在了长孙华锦的怀中,虽然他没有多说,可心中有几分明了。
李亦尘——水清漪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暂且让你得意两日。
……
摄政王遇袭的事情,蝗虫过境一般,席卷着整个帝京。
长孙华锦一党的人,放下手头上的事,匆匆到了摄政王府慰问,以及探讨接下来的该如何打击报复。
水清漪被妥善的安置在竹园,无双切了脉,眸光闪了闪,略有些凝重。
“怎么了?”水清漪察觉到无双的异样,他的神色颇为的古怪。撑起身子,坐了起来:“不可隐瞒我。”
无双唇瓣蠕动,摇了摇头:“无事,你劳累过度,多休憩就好。”
水清漪心底不安,直觉她有事。可无双一副无论如何都不会开口的模样,敛去了眼底的心思,颔首道:“嗯,我最近易犯困,你给我开几幅药。”
无双点了点头,写下药方递给绣娟,背着他的药箱走了。
“把方子给我。”水清漪神色转变,沉声道。
绣娟毕恭毕敬的将药方递给水清漪,她不是绣橘与绣萍,对水清漪心中极为敬畏。
水清漪看不懂这个药方,想要换绣萍去打听,这才发觉绣萍还没有回来。眼底凝聚着阴霾:“更衣。”
“王妃,王爷让奴婢伺候您休憩,哪里也不许去……”绣娟在水清漪冰冷的目光注视下,慢慢的噤声。忙低垂着头,不说话,也不退让。
水清漪拧紧了眉头,心里头蹿起了怒火:“你若敢忤逆我的命令,日后不必在我身旁伺候!”
水清漪怒极,撂下了狠话。着实是她担心自己的身子出了问题!
绣娟浑身瑟瑟发抖,扑通跪在地上,哀求道:“王妃,奴婢求求您了。您若出了这门,奴婢就要被发卖了!您有事便吩咐奴婢去做,奴婢断然给您办的妥帖。”
水清漪深吸一口气,紧了紧拳头,终究了吐出一口浊气。将药方递给绣娟:“你将这方子拿去给伏筝,告知我这是有什么效用。”
绣娟点头如捣蒜,忙不迭的接过药方,去寻伏筝。
水清漪不是迟钝之人,她早已发现了身子的变化,却分不清楚是好事还是坏事。在马车上吐的那一回,喉间如今还是火辣辣的疼。她猜测是有了身孕,可却不敢确认,太过突然。
更多的是无双的态度,若是她有了身孕,无双何至于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伏筝并未在王府,绣娟怕惹水清漪不快。转念一想,拿了玉牌出府寻大夫看药方。
水清漪久等不到绣娟回来,困意袭上心头,抵挡不住睡意,沉沉的睡了过去。
……
沈府
秦舒白乘坐着马车,停在沈府门口。
看着匾额上两个烫金大字,秦舒白微微的出神。看着一辆青布马车停在门口,秦舒白垂下了帘子,从缝隙中看着高头大马的沈大人,跨下马车。
就在这时,沈夫人从侧门迎了出来,站在檐角下,等着沈大人走过去。脸上露出恬静祥和的笑容,拿着帕子替他擦拭着脸上的灰尘。
秦舒白心里百味杂陈,记忆深处,少女在他热的时候摇动着蒲扇,冷的时候给他递暖炉。也时常温柔的替他拭去额头上的汗渍,如今这一切有别的男子替代了他。
心里隐隐的,竟有些嫉妒。
嫉妒?
秦舒白被他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大跳,他怎么能嫉妒沈大人?当初是他选择松开了昕薇的手,心里怎么能有不甘?
那头的沈夫人询问着发生在沈府的那起命案如何处置了!
沈大人沉吟道:“宁伯侯府二老爷来寻我求情,我拒之门外了。天牢里已经有人关照过,万淑雅定了死刑。”
“谁?”沈夫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水清漪。
“萧家。”
沈夫人了然的点头,并不觉得奇怪。
“萧家怎得插手了?”倒是沈大人有些疑惑,他当日并不在府中,沈夫人虽与他简单交代了,并没有把绣萍问来的消息告知他。
“万淑雅要害的人是萧珮,只不过出了差错,水清漪差点成了替死鬼。”沈夫人语气里透着冷意,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沈府动手。即使萧珮没有出手,她也不会就轻易的算了!
沈大人眸子里闪过一抹幽光,蓦地,看着停在不远处的马车,一双如鹰一般锐利的眸子微眯:“谁家的马车?”
沈夫人顺着沈大人的视线望过去,面色微微一变,红唇紧抿。
沈大人双手背在身后,冷笑了一声,从沈夫人的表情来看,已经是知晓了是谁家的马车了!
“他倒还有脸面来!”沈大人冷哼了一声,大掌落在沈夫人的腰肢上,示威一样的看向马车。他心里的疙瘩就是他的夫人曾经心里也装过其他的人!这也就罢了,谁叫他当初是个浪荡子?
事过境迁那么多年,他又出现在沈府作甚?
抢夺他的夫人么?
他可没有忘了,他休妻了!
沈夫人察觉到他揽着腰肢的手力度加大,似要被掐断。拍打了他的手臂一下,看着沈大人微眯了眼,迸发出危险的光芒。沈夫人瞪起了眼来:“你要掐断我?”
沈大人咬牙切齿道:“我想捏碎了他。”
沈夫人心里嘀咕了一句,年纪一大把了,还和毛头小子一样!
“他许是路过。”沈夫人只是猛地见到了久违的这辆黑蓬马车,心里晃了下,随后便是出奇的平静。她已经放下了对秦舒白的成见,或许她与秦舒白在一起,并不会有她想象的那样幸福。
沈大人见她神色恍惚,心里起疑,怎么都不相信她心里真的忘记了秦舒白。冷哼了一声:“沈府前不着皇宫,后不着秦府,他的心思昭然如揭。”若不然,十几年过去他都与正妻生下了尚在襁褓中的孩儿,怎得薇儿一回帝京他就和离了?
“你先回府,我去会一会他。”沈大人松开了沈夫人,示意她快进去。
沈夫人知他性格易冲动,怕他与秦舒白一言不合,便会干仗。忙哄着他说:“我给你做了煎饼,再不吃就冷了。”
沈大人气得七窍生烟,她竟是护着那个小白脸儿!
“夫君,我只是怕你被他气坏了。动手他是奈何不了你,可在这大门口,你也不好动手打他。他口齿伶俐,比你能说会道,你气昏了头着了他的道动手打他,他参你一本,怎么办?”沈夫人好言相劝,沈大人说白了就是一莽夫。
喜欢靠拳头说话!
沈大人一怔,思索着沈夫人的话,觉得有几分道理。阴冷的瞥了眼马车,与沈夫人相携着进了府。
秦舒白看着楚昕薇与沈大人耳鬓厮磨了一番,相拥着进了府邸。眸光暗淡,落寞的向后靠去。
心头涩然,见到她过的好,又能如何?
的确,楚昕薇与他成婚,断然是不会幸福。
当初他去寻楚昕薇的时候,看着她冲出了亭阁,心里挣扎过。他若进了亭阁,便是彻底的舍弃了她。
可他最后终究是理智战胜了他的感情,钻进了万淑萍的圈套中。
“回府。”秦舒白嗓音嘶哑,沙沙的听在耳中极为的刺耳。
“哪有过府而不入?”
就在这时,沈大人掀开帘子,似笑非笑的看着秦舒白。他萎靡的神态,取悦了沈大人。秦舒白令他心情极为的矛盾,当初若不是秦舒白犯浑,他怎得能娶到楚昕薇?可正是因为秦舒白令楚昕薇心死,才会选上不中用的他。
他的夫人选择他的理由,成了沈大人心底的一块疙瘩!
所以,他进府还是心里头不顺畅,支开了楚昕薇出来会一会让他心窝里的女人念念不忘的男人究竟哪里好了?
除了比他白一些,没有瞧出哪里是好的!
秦舒白眼底闪过诧异,显然是未料到沈大人会走过来。苦涩的笑道:“不了,来这里就是想看看明月楼。”
“这里怎得能看清楚?进府一观才知它的妙处!”沈大人挑高了剑眉,让人将秦舒白请进府。对属下道:“府中来客,快去请大小姐过来。”
秦舒白一怔,大小姐?
她的女儿么?
沈大人唤沈浅过来,一是显摆炫耀,他无意间得知他的夫人当年和这小白脸儿都商议好生一个女儿,名讳都起好了。
第二,便是让沈浅来看看她娘当初是什么眼光,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文不成武不就,没啥前途。混了这么多年的官场,也不过是一个小五品。
秦舒白敏锐的发现沈大人对他的轻视、不屑,心里头尴尬。他不知为何要跟着进来,仔细见一见她?可这是妄想了,沈大人极有可能是为了羞辱他,才将他请进来。
“这府邸先帝下了死令,不可赐出去。可惜,浅儿那丫头就是喜欢这明月楼,我这个做爹的哪能委屈了她?不论怎么样,都要将这府邸弄来。”沈大人状是无意的说道:“令千金比浅儿小了几岁,可有许配?”
秦舒白面色涨红,沈大人这几句话,似锋利的刀子一般嚯嚯的往他身上扎刺。
秦玉瑶被贤王纳进府,帝京人人皆知,沈大人又怎得会不知晓?
秦舒白苦笑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明白了过来,沈大人对他的存在是介意的,他今日是特地替楚昕薇出气。
“沈大人,薇儿……她如今是你的夫人了,那些都是十几年前的陈年旧事,何必放在心上念念不忘?”秦舒白颇有些无力,有些事却不得不说。毕竟沈家迁回帝京,今后抬头不见低头见,怕时日久了沈大人难为楚昕薇。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若放下了,何必绕到我沈府门前来?莫要瞎扯遛弯儿,一不小心遛到我沈府!”沈大人被秦舒白那一言激怒,心里头的小火苗儿嗞嗞的往上噌。目光迫人,冷冽道:“你休妻又是作甚?想要破镜重圆,重修旧好?”
秦舒白哑然,休万淑萍的缘由断是不能往外说。
可重修旧好……心里微微悸动,竟起了这样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