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公司大门,陆枋头也不回地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此刻心里纵有万分委屈也只好都藏在心里。她也不再去细想方才与何子儒的争吵,只是默默地走在路上,穿过一个又一个的红绿灯口。陆枋并没有因此接到公司人事的电话,想来何子儒并没有真的想要辞退她。但陆枋今日脾气上来也就不管不顾了,就连何子儒中途打过来的电话也都被她无情地拒绝了。故而何子儒只好给陆枋发来一则短信,内容是:“今日我确有不对,我向你道歉,下午的事情我暂时交给刘经理了,你好好休息吧!”。陆枋看了短信后并没有回复,右手大拇指在手机屏幕上一划,然后一点,一按键,就将手机放回包里了。
陆枋在图书馆里待了一下午。原本她今日想去看看柯乐凡,有一个月的时间未见面了,因为最近公司事情较多,每晚都加班到很晚,她确实无暇顾及。只好待自己状态有所缓解,再去见她。看着自己日渐长大的肚子,陆枋一度觉得,柯乐凡或许能够撑到自己的孩子降世的那一刻吧!可一想到要在下班时间碰见何子儒及他的女友,她便还是选择了回家。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何子儒竟然每天早晨都会出现在办公室里。虽然也待不到多长的时间,每次快要到十一点的时间就会离开公司;但他每次都好像是刻意经过陆枋办公室似的,总会在走路时弄出一点儿声响。而陆枋除了工作上必要的接触以外,不会主动去找何子儒说话。很快就到了考试的时间,陆枋信心满满地走进考场,她原本以为会比平时测试的题目要难一点,结果没想到,恰恰相反,试卷非常的简单;又是机考,所以她提前了半个小时交卷。走出考场时,何子儒竟然意外地站在他的车旁,背靠着车门等在考场外。陆枋看见何子儒后,径直朝他走去,并询问他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何子儒见教学楼只她一人走了出来,便说:“你提前交卷了?”。
陆枋没有回答他,只是用如湖水般平静的脸望着她,但满脸都写着‘所以你在这儿干什么?’几个大字。
何子儒见她不回答,心想那便是提前交卷了,“等你去吃饭。”。
陆枋一脸嫌弃的表情,“不陪你女朋友来陪我这个大肚子女人吃啥饭,闲啊?”。
何子儒此时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就调侃着陆枋:“怎的?你吃醋?”。
陆枋并没有回答,只是说:“与我有何干?”。
何子儒继续调侃着陆枋:“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立即换一个。”。
陆枋斜眼瞟了一眼何子儒,转身要走,何子儒却一把拽住了陆枋左手胳膊,将她拽回来,“带你去吃好吃的,犒赏犒赏一下你。”,陆枋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上了车。
不出意外地,‘巧婆面馆’就是何子儒口中那个好吃的地方。那位老婆婆第二次看见陆枋以及她明显胀大的肚子,心里说不上有多激动呢!赶紧上前走到陆枋右侧搀扶着她一起进去,没带看一眼她身旁的何子儒。陆枋赶忙将自己对待何子儒那副冰山脸换成了阳光和煦的温柔面孔,一边说着谢谢一边跟着老婆婆走了进去。何子儒倒像是一位保镖一样跟在她们身后。
老婆婆用和蔼可亲的模样对着陆枋说着:“他昨日给我打电话,说要带人来吃饭,我就知道那人一定是你。等着,婆婆今日给你炖的牛骨汤呢!”。
待到陆枋落座,老婆婆便开开心心地回到厨房,不一会儿便端出一大碗牛骨汤。似乎这碗汤早就已做好,就等待着她的到来似的出餐那般神速!随后老婆婆又端出芦笋炒虾仁、清蒸鲈鱼及一份宫保鸡丁。陆枋叫老婆婆坐下来和他们一起吃,老婆婆拒绝了,她说,“我就不和你们这些年轻人一起吃饭了,老婆子我啊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呢!”,然后转过头看着何子儒,拍拍他的肩膀说:“老规矩,一个小时就好了。”。然后老婆婆就将穿戴在胸前的围裙给摘下,并到厨房拿了一盒保温盒便出去了。只剩陆枋满脸的疑惑与不解。
“她去哪儿啊?”,陆枋一边喝着牛骨汤,一边问着。
何子儒一边给她盛蛋炒饭,一边回答着,“去给她的心上人送饭呀!”。
陆枋不解:“婆婆老伴儿还在呢?我还以为就她一个人呢,那她老伴儿在哪儿呢?”。
“她老伴儿是个环卫工人,两位老人也无儿无女。老爷子原本是一个退休职工,但是退休后整天感到无所事事,老奶奶就想法儿给他找了份工作。那一辈的人啊,不管做什么工作,都是一副斗志昂扬的样子,也从来不在意旁人的眼光,他们认为用自己的劳动换取的报酬就是高尚的,思想觉悟很高!而每天这个时候,她都得穿过两条街去给老爷子送饭。我在店里的时候就会帮她看会儿店,我不在她就要收拾一番,关了门才能出去。”。何子儒今日一反常态耐心地为陆枋解释。
“那你和她们是怎么认识的呢?”,陆枋一脸好奇的模样。
“怎么?你终于开始对我的事情感兴趣了吗?”,何子儒坏笑的模样。
“并没有,只是对老婆婆比较感兴趣而已。”,陆枋这么说着,也在向他暗示自己对他别的什么事情并不感兴趣。
何子儒仿佛间好像已经得到了自己的某个答案。
“柯乐凡还能好起来吗?”,陆枋吃着吃着,突然想到了那个每天躺在病房里,躺在那如同牢笼般的地方。她那么活泼爱笑的女孩儿,如今脸上却只能看见那被痛苦取代的扭曲的笑容。
“你也是医生,这种病你会觉得有治愈的一天吗?”,何子儒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与方才判若两人。
陆枋知道,何子儒现在为柯乐凡所做的努力,不过是在延长她在这个世界停留的时间而已。谁都知道那一天迟早会来,只是她希望让柯乐凡看看自己的孩子,看着自己的孩子出世。她还很贪心的想要柯乐凡听见自己的孩子叫她一声‘妈妈’。
何子儒沉默了一会儿后继续说着:“最迟不过下个月了。”。
陆枋听后整个人愣住了,她明明感觉到柯乐凡最近的精神有所好转。她用那不可置信的双眼死死地盯着何子儒。而何子儒此时正一口虾仁,一口饭地往自己的嘴里送。
“所以,她们还是没有更好的办法可以让她留下来是吗?”。陆枋沉默了好一会儿,看见何子儒一言不发地进食,看了好一会儿后才开口道。
何子儒用最快速的动作将自己的肚子填饱。只是陆枋不知,这是他得知这个消息后,三天以来进食的第一顿饭。“快吃吧,等奶奶回来了我就送你回去。”,何子儒转移了陆枋的问题,因为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在这近半年的时间里,他去了国内外不知多少地方,只是希望找到一个适配的髓型。终于,在国外一家医院里,有一位捐献者的髓型同柯乐凡匹配上了,他当时得知这一消息后有多么的激动,术后就有多么的绝望。原本找到髓型时何子儒就高兴的想立即告知陆枋,但为了给她一个惊喜,他决定将这件事隐瞒下来。而陆枋那段时间正好公司的事儿和学习上的事儿正忙,并没有时间去看望柯乐凡,也就对她做移植手术的事情一无所知。
做完移植手术后,柯乐凡进行了一周的抗排异治疗,效果也表现的很理想。就在何子儒以为柯乐凡能够出院的第二天早晨,刚到医院,随他从国外回来的华侨医生却告知他,柯乐凡抗排异治疗失败,病情似乎加重了。何子儒双腿微颤突然站立不稳,右手扶住了墙,他慢慢地近乎绝望地一步一步走到柯乐凡病房前,透过玻璃窗双眼心疼地看屋内,此刻正疼的在床上不停打滚的柯乐凡。何子儒双手按在玻璃窗上,他实在不忍心再看着在病床上苦苦挣扎着想要活下来的柯乐凡,这场疾病已彻底将她折磨的不成人样。何子儒慢慢闭上眼,任由眼泪从眼眶里溢出,再一滴一滴落到地面上。
在那近一个时辰的时间,柯乐凡因为抗排异药物引起的不适,令她已经精疲力尽了,累了,就在床上睡着了。护士进去帮她擦了擦身体,刘院长和中医院肿瘤科主任来到何子儒身旁,挨着那位华侨医生,几人想要安抚何子儒,却都无从开口。刘院长见何子儒似乎不会离开那间病房,几人就只好在病房外就柯乐凡的病情再次商讨。这也就是陆枋后来在医院见到几人的情形。而此刻正经历着欢喜与悲伤双重折磨的何子儒在看见陆枋后,自己也不知该要如何与她解释清楚,只好躲避着她,装作没有看见她的样子。
何子儒将陆枋送到小区后,并没有选择直接回家,而是随着陆枋回到了陆枋家中。
“下个月预产期吗?”何子儒一进门便靠在沙发上,满脸的困倦。
“嗯。如果我提前一点儿生,你会不会觉得我对孩子们太残忍了。”,陆枋看着地面,心里似乎在做什么决定。
“你疯了吗?”,何子儒听见陆枋这句话,近乎是弹跳起来,“你知道早产对他们有什么影响?你还是个医生!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何子儒脸上充满了愤怒,他一时间觉得自己认识的陆枋好像突然不在了,竟然能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
“你知道半年前我在咖啡店看书时,柯乐凡跟我说什么吗?”,陆枋心里的悲伤浮起,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她说,好想看着宝宝出生啊,那时我并不知道妈妈这个称呼对她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时柯乐凡坐在陆枋身旁,右手轻轻地搭在陆枋的肚子上,是那么的温柔、恬静。突然她抬起头,看着陆枋,用充满期待的语气说:“我要做干妈!,陆姐姐,我也想听他们叫我妈妈!”。
陆枋抬将右手搭在柯乐凡的后脑勺,轻轻地抚摸着。她温柔地看着柯乐凡说:“好啊!等他们生下来你来给她们取名字可好?”。
柯乐凡一听,瞬间笑的像一朵向阳而开的花朵儿似的,那么明亮动人,那么温柔可爱。
“那也不行!”,知道了陆枋想要早产的理由,何子儒才冷静下来,心里也愈发地难过。
陆枋没有再说话,她只是默默地俯视着自己的肚子,用左手轻抚着。何子儒觉得无尽的悲伤又起,他无法就那么在陆枋的眼前落泪,便起身走出了她的家门。
一周后的周五,午休时间刚过,陆枋刚收拾好自己的折叠椅,准备继续处理未完成的工作。考虑到自己快要生产了,她要仔细地将自己手里的文件都整理好后移交出去。虽然何子儒帮她请了助理,但这可是她做为劳动者应享有的权益——产假。
“陆主任,你要的文件我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您再看看吧!”。刘助理,何子儒上个月新招聘的行政管理专业,本科刚毕业的一个女生。她体型娇小,比陆枋稍矮一点儿,但身材很好,凹凸有致;那一头中长发总是被束起,还编了一个好看的马尾辫;一张国字脸,干净白嫩,通体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好的,你先放着吧,谢谢!”,陆枋艰难起身给自己接了一杯热水。随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她时常会夜里双脚抽筋;或许是缺钙的原因,医生给她开了一些钙片,但那个味道很难形容,就像在吃不加糖的小麦粉似的,一言难尽,还带腥味儿。
“陆主任,你啥时候回来啊?”,那位刘助理并没有走出陆枋的办公室,而是站在陆枋桌前,看着陆枋一口温开水,一口钙片吞咽着,那脸上露出的满是痛苦的表情,随后关切地问着。
“或许生了小孩儿就回来了。不过,要看你们老板还让不让我回来了,哈哈!”,陆枋一半痛苦地吞咽着,一半面带微笑地同刘助理开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