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何子儒病床不远处,相隔两张病床的距离,另一张床上也躺了一个男人。那男人约摸四十多岁,一头寸发,微胖的身材,盖一床医疗被,此时正以悠然自得的姿态把玩着手机,他身旁空无一人,好似自己的点滴什么时间能打完他也完全不在意。
在那个男人的对面躺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与那个男人不同的是,那年轻人身旁坐着一个矮胖身材的女人,还有另一个男人。何子儒猜想或许是他父亲吧,因为两人那双担忧的眼神一直紧紧地盯着那年轻人,原本还想继续教育那个孩子几句的。但那位父亲一抬头正好与何子儒的眼神撞上,何子儒尴尬地微笑点头,那男人好像就明白了什么似的,也不再说话,并阻止了正要开口的矮胖女人。
其实何子儒只是环顾一下四周的环境,并没有过多的意思。他低头看见正趴在自己身边熟睡的陆枋,这才突然懂得了什么,又觉那位父亲或许也是一位心思细腻、善良的人吧!
凌晨五点,何子儒忍住全身疲惫终于将所有的点滴都打完。陆枋也仍旧趴在他的床沿边睡着,何子儒虽不忍心将她吵醒,但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他轻声唤了几句,见陆枋毫无动静,就自己穿好鞋子,走到陆枋身后。他在陆枋的睡衣口袋里摸索了一阵,取出车钥匙,也不顾刚拔了针还在流血的手背,轻轻地将陆枋环腰抱在怀里,然后在一众小护士们羡慕的目光中走出了急诊楼。
车厢里,何子儒哈欠连天地开着车。好在昨日晌午陆妈就主动加了何子儒的好友,给他发了家里的定位,好让他以后随时都能回家,不然他还真不知道到底他俩谁才是病人。
清晨里,路上的车辆及行人都极少,空气里夹杂着冷风和尘土的味道,大概只有早起的人才能闻出这种的味道吧,像何子儒这种一睡就睡到日上三竿的人来说,早晨的景象他几乎没怎么感受过。这一路的清静感,好像这个世界只有他和陆枋,别人都不存在了。他也多希望这一刻能永久长存下去,可这世俗有太多的偏见;陆枋割舍不下,他亦无法改变,他们似乎注定是走不到一起了。
停在红绿灯下,何子儒转头看着陆枋依旧熟睡的脸。他想触碰却伸手不能,藏在心里的感情一直被他们彼此压抑着,谁也不能往前一步。
天边逐渐由黑色转为灰色,慢慢的灰色也消失不见了,随着光亮逐渐显现出来,天空慢慢的变为浅蓝。那第一缕阳光透过挡风玻璃映照在陆枋白皙的脸上,她渐渐被时间唤醒,缓缓地睁开惺忪的双眼,迷茫的眼神看了看前方,又侧脸看了看在她左边的何子儒。她知道,这已经是在回家的途中了!
“你好点儿了吗?要不我来开吧!”。陆枋逐渐清醒过来,意识到身旁的何子儒还是个病患,晚来的关心似乎显得格外无力。
“没事儿,马上就到了。”。何子儒还未从方才的情绪中走出来,此时整个人显得十分清冷。对于陆枋,他有太多的情感,一时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怎样的无奈感。
高档小区内,宋时轩倒是一早就到了云炀家中。今天是赵立清案件开庭的日子,云炀作为原告,当然要出席。至于陆枋,他听说那个男人去到了她身边,心里虽然有些许在意,可他分不清自己对陆枋的感觉,只好任由这些事的发生。毕竟除了那一页纸的关系,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过问她的生活。
“哥,陆姐姐,哦不,嫂子自己过去吗?”。宋时轩还蒙在鼓里,吃完饭,要出门了才想起问云炀是否要去接上陆枋。
“她自己安排,走吧!”。云炀似乎有所不满,但他自己却未察觉。
两人刚抵达法院门口,就见停车场内停着一辆他熟悉的白色小轿车,而宋时轩也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宋时轩下车后,正要同陆枋打招呼,却见车内下来了另一位他陌生的男士,嘴角边刚扬起的一抹笑容顿时又消失在了脸上。
云炀尽管早已知晓何子儒的到来,心里已有了准备,但一见到他跟在陆枋身旁,心里还是难掩不悦。见到了何子儒的模样之后,云炀才突然明白自己早年丢失的到底是什么。他怀着一股淡淡的敌意走到何子儒身旁,一把将陆枋拽到自己身旁,并搂住陆枋瘦弱的肩膀,未瞅一眼在一旁对他这一举动嗤之以鼻的何子儒。
被突然拽到云炀的身旁的陆枋,不知怎么了,正想挣扎着离开云炀,却听见耳旁有一道声音响起:“别忘了,从法律上,我们才是夫妻。”。她放开了自己抓住云炀的手,乖巧地待在他身旁。恶狠狠地回道:“我知道!”。
宋时轩根本看不懂这三人的关系,但直觉告诉自己,哥哥有难了,而且这一难还是这八十一难中最难的那一难!
法庭上,陆枋见到了这个素未谋面的赵立清。人到中年他依然还保持着一副健硕的身材,想必也是位极其注重仪表的人。单从面相上,赵立清剑眉大眼,一张国字脸,尽管添了许多的皱纹,但那样一张充满正气的脸,她实在想象不到为何在这样的一张脸下,竟然还藏着如此多无耻又龌龊的心思。
开庭,一段简短又必要的介绍后,双方律师开始为各自的委托人辩解。云炀的律师首先将赵立清的犯罪事实陈述了一遍。这是一段冗长的故事,所有的一切都要从赵立清招惹上王静的时候说起。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他自私地离间了云桉、王静这一对情侣;利用王禄华要面子的心态使得王静不得不嫁给自己。王静与赵立清结婚以后,他始终对王静与云桉的关系如鲠在喉,竟对赵端泽生出嫌隙,怀疑他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才对于他的事概不关心,最终导致悲剧发生,让王静从此恨上云炀。赵立清知道,云景城早就探清他贪污的事,便想找机会制造一个云景城的把柄,握在自己手中。所以他隐瞒赵端泽之死与云炀的关系,利用王静失子之痛,设计陷害云炀。
周婷是因缘际会下在酒吧结识的斧爷。起初,她是同斧爷手下的一个小头目交往,那人二十岁不到,还算有点能力,在斧爷面前也还算说的上几句话。周婷在酒吧工作时,难免会遇到一些手脚不干净的人,她那男朋友就带了人到酒吧,以此护她周全,获得了周婷的信任。后来,那人又说要养着周婷,让她不用去酒吧工作,但那时的周婷还是个懵懂善良的女大学生,骨子里有一种不安尘世的高洁,哪里会同意让别人养着自己这种话,便回绝了。
有一天,周婷无意中得知了程瑾年的存在,便坐火车跨几座城市找到了他,但那时俩人的父亲早已离世,母亲也不知下落,她只得靠自己抚养这个成绩优异的弟弟。渐渐的,酒吧的薪水不够俩个人的花销,那人便提议向斧爷借钱。善良的周婷哪里知道,斧爷是个放高利贷的。一旦借了这笔钱,她就会背一身永远也还不完的债。眼看着借款一天天地从三万利滚利滚到四十万,她再也还不上了。她便去找那人,却看见他为了帮自己向斧爷说情,被斧爷打成了残废。她这时才明白,以往那人说的什么护她一生,她只管借他善后的事都是胡话!在金钱面前,他以往替斧爷做事的功劳又算得了什么。周婷感到希望破灭,才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医院,离开了那人。
周婷没有办法只好继续去酒吧工作,正好那时凌雾说她会保护她,周婷才放下心来。谁想她还是被那些人找到了,且不知他们从何得知了周婷还有一个亲弟弟的事,便以此为要挟,要她立马还钱。她拿不出钱,那些人便看中两个女学生清纯的模样,要俩人用身体来交换。凌雾虽然学过跆拳道,可是双拳哪敌四手;她奋力保护周婷,将周婷推出门外,自己却不幸被那些人抓住,几经施暴。周婷逃出门后,本想报警,可是一想到弟弟还在他们手上,她若报警,他们定不会放过他的;为了弟弟,周婷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做。她在门外清清楚楚地听见了门内凌雾的叫喊声,却只敢捂着耳朵哭泣。事后他们将周婷带到斧爷面前,斧爷看在过往手下以及凌雾的事的份儿上,才宽限她还债的期限。
就在那一晚,周婷见到了之前帮助过自己的云景城,以及要求她做一件事以抵消借款的赵立清。也就有了后来云炀和陆枋那一档子事儿。说到这儿,陆枋突然环顾四周,她扫视了一遍所有在场的人的面孔,却还是没有找到那张她见过的脸;她想,也许不来也是好的,知道太多亦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整场辩解下来,赵立清始终沉默不语,他的脸上面无表情,谁也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就连云炀看见他这般模样,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因为他生怕一个不小心,赵立清就会从那个正束缚着他的位子上逃离。
云炀的律师又继续提问。关于十多年前,集团财务危机,是如何解决的这件事,赵立清也没有作任何解释,而是由着律师去说辞。赵立清贪污集团内部款项,是为了弥补他自己公司当时的亏损,云景城得知后,大怒着要将他移交出去。但那时正巧赵端泽与云炀俩人的事刚发生不久,云景城碍于云炀对王静的愧疚,又在李钰的劝说下,只要赵立清承诺永不再犯,他就作罢将此事隐瞒下来。云景城又只好找云舒帮忙,在两兄妹的合力之下,终于在一年内将所有的事情都处理的干干净净。
接下来的几年内,集团都在自愈的过程中,许久未缓和过来。可赵立清因为贪污的事情,始终不得云景城重用。在得知云炀要回国后,他更加确定自己在集团内的发展是前途渺茫了,这才在那宴会中策划了云炀这场阴谋。途中,律师对陆枋俩个字却是只字未提。这时,云炀的律师要求周婷出场作证词,陆枋这才又见到了周婷。
周婷的头发被剪短了,她走到被告栏后,一转头就看到了坐在观众席位第一排的陆枋。她冲着陆枋温柔一笑,似乎在说‘对不起’,转即又用一种异常坚定充满正义的眼神望向了法庭正中心,并陈述了所有事实,但她却刻意将陆枋的事换成了自己。
见几个人都没有提及陆枋的名字,就连赵立清,竟然也没有反驳周婷的供词,这一切似乎都是按照一本看不见的剧本在走着。陆枋微微皱眉,转头看向了云炀,他此时也正好转向了陆枋。两人对视一眼后,云炀便立即将自己的视线挪开了。
中场休息。
直到这,赵立清都未曾发过一言;他既不为自己辩解,也不承认这些事与他有关。陆枋还为着猜不透赵立清的心思而担忧。何子儒却缓步走到陆枋身旁,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着她;虽然觉得无用,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而另一旁,宋时轩也没看懂赵立清的沉默是为了什么,满脸的疑问。
只有云炀,沉思良久,感觉一阵口干舌燥,饮下一口水,这才跟宋时轩说道:“都是些铁证如山的罪证,他能说什么。”,至于后面那句话他并没有说出来。
宋时轩听了后只挠挠头。云炀虽然说的是实话,可他始终觉得赵立清不会如此简单地被动挨打。或许是现在还没到他出手的时候,可他又在等待着什么?
很快,又再次开庭了。而上半场没有出现的云舒、王静以及云桉,这时也都突然出现了。这倒令云炀一时震惊不已。但他想,这些人的到来,不过是意味着赵立清更加逃脱不掉罪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