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老太君已经被眼前发生的事,惊呆了,好在她活的年头够久,只是短短的惊讶过后,便恢复了心境,“你是不是还要将祖母关起来,等候你的发落?”
龙璟扬唇一笑,“祖母言重了,孙儿怎么敢对祖母动粗,只是祖母年事已高,府里的事就不劳您操心了,以后祖母安心颐养天年即可。”
史老太君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能屈能伸,背景更是不寻常,知道眼下时机不对,她很知趣的没有再嚷嚷,反而微笑着,“好啊,孙子长大了,翅膀硬了,就开始讨厌我这个老不死的,好,很好!”
老太君转身离去,两个老嬷嬷扶着她。
孙芸后怕的拍拍胸口,“刚才真是险哪,璟儿,要不是你选择站出来,只怕她们不会善罢甘休。”
“早晚的事,母亲不必担心,做你想做的事,你也是,”龙璟深沉的看着沈月萝。
“是什么是?我的事,我自己会做主,不用你操心,”沈月萝被他看的很不自在,嘴硬道。
“怎么会不关我的事,刚才是谁说的,要嫁给我,不会才这么一会的功夫,你就给忘了吧?”龙璟的眼神多了几分危险的意味。
“我……我那是权宜之计,”沈月萝脸红的跟猴子屁股。
龙璟已经不悦了,“你怕了!呵,好吧,既然你害怕了,那就当刚才什么都没说过!”
“谁说我怕了,成亲就成亲,我可告诉你,我这个人很烦的,你别后悔你好,”沈月萝脑子一热,哪注意到龙璟是故意刺激她。顺嘴那么一说,正好如了龙璟的意。
龙璟展颜一笑,风华绝代,“如此甚好,本世子最不怕的就是麻烦,母亲,你听见了吗?定亲的日子直接改做成亲,所有的一切都按最好的办,具体怎么弄,你跟福伯商量。”
他也没成过亲,哪知道需要什么,该做什么,所以还是交给母亲去操办。
“好好,这个好,璟儿,月萝,你俩什么都不用管,成亲的事有我呢,到时一定让你风风光光嫁进王府,谁都别想轻贱你,”孙芸高兴的手舞足蹈。以后在这个王府里,她再不会寂寞的乱砍石头了。
沈月萝尴尬的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她也很佩服自己的脸皮居然可以这么厚,找不到地洞,还可以一脸坦然的站在那里,“那个……龙世子,咱们进去商量个事!”
成亲的事,真的反悔不得。
协议更事在必行,万一龙璟不同意,可就糟了。
孙芸高高兴兴的跑了,沈月萝将龙璟拖进书房里。
指着书桌上的笔墨,对他道:“虽然我们成亲,但有些丑话,还得说在前头,这样,我说你写,列几条规矩,如果你也能同意,那……那就成亲。”
龙璟挑着眉梢,俊颜上多了几分兴味,挥手一撩衣摆,坐了下来,“好,你先提提看,只要不是让我跟你同床共枕,其他的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喂,你这什么意思,说的好像我稀罕你的肉体一样,有什么了不起,看都看过程了,不就是那样,别人也没比你少,你也没比别人多,我才不稀罕,”沈月萝气的直跺脚。为那天闯进来的事,懊悔的想撞墙。
龙璟微微低头,执起笔,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嗯,你的确不稀罕,就是鼻血流的有点多,之后夜里做梦是否梦到过?本公子知道自己容貌无双,所以就算你觊觎,这也很正常!”
沈月萝气的要吐血,“哈,你真会抬高自己,什么叫容貌无双?你难道希望我称赞你长的漂亮,是个十足的大美人吗?可是漂亮这个词好像是形容女人的吧?龙小姐!”
龙璟猛的抬头,脸上的笑意消失的无影无踪,一双黑眸暗沉的像没有月色的夜空。
沈月萝看他怒了,心里超痛快,接着笑呵呵的说道:“你想听实话,那我就说实话给你听,其实吧,你的身材的确很好,可惜没腹肌,腹肌懂吗?就是肌肉,而你呢,只是细皮嫩肉,跟我一样的细皮嫩肉,哦对了,你的腰也很细,哇哦,标准的水蛇腰,听说青楼的舞姬们最喜欢练就水蛇腰,而你的水蛇标,压根不需要练,不信的话,你扭一下试试,我没有骗……”
后面的话消失在龙璟的掌心里,因为他实在听不下去了。
完全是下意识的,伸手捂住她的嘴。
湿热的掌心,带着若有若无的兰香,融入沈月萝的呼吸中。
不知怎的,她的心跳好快,因这手,因这湿度,因这该死的兰香。
龙璟的心情比她好不到哪去。本是无意识的举动,可当他的掌心捂在那张呱噪的嘴上时。
柔软的唇瓣,软的不可思议,好像在他的掌下,随时都会化去似的。
这让他想起两次的吻,一次强吻,一次他的掠夺。
美好吗?
动人吗?
似乎不怎么美好,准确的说,第一次的吻,带着淡淡的酒香,冲入他的鼻息。当时他整个脑子都是晕的。
第二次,感觉是有了,可是好像不怎么够。
想着想着,龙璟的脸红了,好似五月的蔷薇花,娇羞惹人爱。
沈月萝眨巴着眼睛,盯着龙璟越来越红的俊脸,只感觉头顶成堆的乌鸦叫嚣着飞过。
她都没脸红呢,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脸红成这样。
眼神还闪躲,不敢看她。
沈月萝过份的吃惊,连龙璟什么时候放开的手都没察觉到。
“你要提什么条件,最好一次性说完,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龙璟挪了挪屁股,尽量离她远点。
沈月萝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好像发现新大陆似的,身子一矮,也挤进了他的椅子。
反正这长椅挺宽的,她挤进来,还是可以坐的下。
她无所谓,龙璟却更不自在,身子朝一边转,好像在拼命避着什么。
沈月萝很欠扁的把脸凑到他跟前,从下往上的盯着他瞧,吃惊的张大嘴巴,“喂喂,你是不是在害羞?哇,还真的是,龙璟,你真的害羞啊,就因为捂了我的嘴?不是吧!”
“你到底要不要提条件,不提的话就当你什么没说,本公子不奉陪了,”龙璟怒了,站起身要走。
沈月萝手一伸,拽着他的衣袖往回一扯,“急什么嘛,本姑娘第一次看见美男害羞,你让我多看几眼,嗳,我想想来,有几次咱俩亲密接触,你当时有没有脸红,有没有害羞?”
龙璟愤怒的甩开她的手,一张俊脸,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红的像上好的胭脂,“沈月萝,你说够了没有,本公子是热,是热你懂吗?对着你这等相貌,本公子怎么可能对你脸红,你不要自作多情,自以为是!”
龙璟恨不得一掌拍死她,哪壶不开提哪壶,真是讨厌至极。
他生气,沈月萝却乐的不行,“好好,我自作多情,龙世子脸皮厚,一般情况下,脸上除了冷漠,再不会有任何表情,哈哈!”
不是她邪恶,而是她实在很好奇。
龙璟这等爱装逼,爱装深沉,实则内心纯白的男人,真到了洞房花烛夜,会是怎样的神情。
不过好奇归好奇,她还不至于为了这个,真跟他洞房。
沈月萝清清喉咙,忍住笑,跟他谈正事,“过来,你别离我那么远,我又不会把你吃了,过来执笔,咱把协议文书写好。”
龙璟对她很防备,即使很冷酷的坐下了,仍离的很远,“你快说,本公子没那么多时间跟你废话!”
“嗯,好好听着,这第一呢,是成亲之后不能同床,你睡你的,我睡我的,当然为了不让王妃他们发现,还得睡一个屋,这样好了,回头换个宽敞的软榻,以后你就睡软榻,床是我的!”
龙璟嘴角禁不住抖了抖,“你想的可真周到,这床是本世子的,要睡软榻也是你!”
“那也成,反正软榻收拾好了,睡起来也是很舒服的,”沈月萝知道这里的软榻跟一张一米的床差不多大小,铺上软软的被褥,也不是不能睡。
“第二,成亲之后,咱们互不干涉,我做什么,你不许过问,也不许管着我,当然了,你做什么,我也不会问,但不准跟女人搞暧昧,哦对了,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在我们成亲期间,你不准纳小妾,要想纳也行,先跟我和离,反正我不允许我的地盘,整日出现一张讨厌的脸!”
“这个没问题,本世子也不喜欢吵闹,有你一个就已经很烦了,”龙璟对女人向来避之唯恐不及,多了一个沈月萝,想必往后的日子就够他受的,再来一个,他还不得疯了。
至于她说的管与不管,和离什么的。他自动忽略,该管的时候,他绝不手软。
想到以后可以任意欺负她,龙璟的掩藏起的眼底,闪过一抹邪恶。
至于以后是谁欺负谁,那可就不好说了。
沈月萝探着头,看他书写,就怕这厮在文字上做文章。
两人足足商讨了半个时辰,在细节上讨价还价。
大部分是沈月萝据理力争,龙璟否定再否定。
婚后协议一式两份,两人各保管一份。
签字画押。
龙璟本来不愿,嫌用手沾了墨汁太脏。
沈月萝二话不说,捉住他的手,按进砚台。
龙璟不悦,盯着自己手指上的污渍,手一抬,直接抹在沈月萝脸上。
沈月萝愣了,打死她也想不到龙璟竟有顽劣的一面。
龙璟自己也愣了,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没想太多啊!
沈月萝离开永安王府时,已是夜幕落下。
龙璟让小春赶车送她,被她拒绝了,她得走一走,理清思路。
因为她总觉得今儿一整天发生的事,太过匪夷所思。
走到半道,她才忽然想起,苏兰也不知去哪了。
天色渐晚,城里新屋这边,还没有收拾好,如果真要住进来,就得往里面搬些东西。
好在,她命不该绝,半路遇上正要赶车回村的郑林跟周胜。
他俩一直打理猪肉铺,有时会晚回去,家里那边有郑老爹跟山河他们照应着,也不会出什么事。
沈月萝欢快的跳上板车,跟着他们出了永安城。
黄昏之下,永安的城门庄严肃穆的立在那,像立在黑暗中的巨兽。
不知怎的,沈月萝感觉很不好,心思不定。
她知道那天刺客的事,是龙璟秘密处置的,定然警告过沈奎了,但是难保其他人恨她,对她下手。
当然,这些仅仅是她的猜测,究竟会发生什么,她也不知道。
板车走出永安城一段距离后,郑林见她闷闷不乐,想起今日是监斩沈奎的日子,“月萝,你咋了,是不是心情不好,听说今日朝廷来了人,是专门来救沈奎的吗?”
“不知道,”沈月萝凝目看着天边的晚霞,心情愈发沉重,“沈奎的事还没有完,最近永安城不太平,我怕会打仗。”
“打仗?不会吧……”郑林跟周胜脸色都变了。
对于普通老百姓而言,最害怕的无非就是打仗。
青年壮汉被迫从军,死的死,伤的伤,能平安回来的寥寥无几。
遇上叛军洗劫村庄,奸淫掳掠,那样的场景,想起就害怕。
“没有什么是不会的,听说蛮夷在边境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南楚的皇室屹立百年,虽然还没到腐败倾塌的地步,但是你们看看永安城的富庶,想来也不止永安一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现在就缺个导火索……”
龙璟治理永安十分严谨,想要找到一个恰当的时机,来点燃导火索,也不容易。
其实今日龙璟同意跟她成亲,想必也有他自己的打算。
永安很快就要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他需要一个稳固的后防,比如一个能让他放心的世子妃,为他管理永安府,甚至是永安的内务。
这个人性子不能软弱可欺,有手段,有魄力,才能替他守住永安。
当然了,这是她自己的一面想法,具体是怎样的心思,也只有龙璟自己心里最清楚。
快到广阳村时,天已经完全黑透。
头顶的乌云压的很低,看着像是要下大暴雨。
郑林跟周胜也开始着急了,鞭子狠狠的抽在驴屁股上。
夏天的暴雨说来就来,刚到村口,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砸在脸上还挺疼的。
“要不先到树下避雨,”周胜扯着嗓子提议。
村口的大树边,立着一棵百年老槐树,枝繁叶茂,底下有一大片阴凉。
突然,一道闪电划过,轰隆隆的雷声从东边传了过来。
“不能在树下停留,赶快走,淋点雨也没关系,到家洗澡就是,”沈月萝断然否决他的提议。
“好,你们坐稳了,”郑林揪紧了缰绳。
三人顶着雷雨闪电,走出没几步,雨势就大了起来。
等到了家门口时,三人淋的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处干的地方。
曲氏撑着把油纸伞,在院门口张望,心急的不行。
阿吉陪她站着,也陪她一起着急。
“娘,你出来干什么,还不快进去,”沈月萝用手遮着头,冲到院门的廊檐下。
“娘担心你,这么晚了还不回来,连个消息也没有,娘都快急死了,”曲文君心疼的用袖子给她擦雨水。
阿吉也一脸的担忧,“我一早就跟小景回来了,总不见你的影子,眼见着又要下雨了,要不是我拦着曲婶非要去村口等你不可!”
三人顶着狂风,插上院门,走进堂屋。
天边的乌云越积越厚,看样子还要下的更大。
一进屋,沈月萝顾不得换衣服,四处查看房子是否漏雨。
幸亏前几天,让阿吉他们将房子翻修了一次,否则这么大的暴雨,根本挡不住。
曲氏摧着她进去换了衣服,沈月萝心里始终不平静,将阿吉留了下来,三人围坐在大桌边,讨论着这场大雨。
曲氏愁的很,“郑林他家的屋子,年头挺久的,又是半山坡上,院里还圈了十几头猪,就怕惊了猪,万一院墙再被冲塌,那可就糟了。”
“我看天边乌云又厚又低,只怕这雨会下到半夜,如果雨势不减弱,一直下到半夜,肯定会爆发山洪,咱们村子位于下游,东边还有碎石山,山洪加上泥石流,到时受灾的面积可就大了,”沈月萝擦着头发,越想越觉得事情严重。
曲氏一听,脸都白了,“这可如何是好?咱村里大多数人家的房子都是土坯房,经不住折腾。”
“这样吧,阿吉,你带两个人,分头去通知村里人,多找几个人,一起去通知, 让他们晚上千万别睡觉,另外,到村长家,将他的铜锣拿来,一旦有意外发生,我会敲铜锣通知大家,”沈月萝冷静的吩咐。
阿吉也知道天灾的可怕,所以不敢耽误,披上蓑衣拉开小门,就跑去叫人了。
等到阿吉离开,沈月萝抓着曲氏的手,安慰道:“娘,你别担心,家里有我,有阿吉,不会出事的,现在还早,你先去睡一会,我会让老五老六他们过来一起守着。”
“妮儿,他……他怎么样,”曲氏欲言又止。
“他没死,好的很呢,娘,从今以后,都别再提他,你只管想好以后怎么过,郑叔还在等你,只要你同意,他那边一点问题都没有,人活着,自己开心就行了,别总在意旁人的眼光,你是活给自己的,又不是活给他们看的,”沈月萝柔声劝她。
曲氏叹了口气,她快被女儿洗脑了。听着听着,就开始觉得她说的似乎有那么一点道理。再听几次,恐怕就能完全接受。
沈月萝看她脸色不好,便催她去睡觉。
等到曲氏睡下,沈月萝到隔壁将剩下的人都叫了过来。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是很有必要的。
这场暴雨,下到凌晨还没有停下,而且一直是倾盆大雨,像天空破了个洞似的往下倒。
半个时辰之后,阿吉踩着满脚有泥巴从外面回来,背上还驮了个人。
看见来人的脸,沈月萝吓了一跳。
竟然是大胡子,身上的黑衣粘在一起,看着有点不对劲。
只见他双眼紧紧的闭着,脸白的跟纸一样。
阿吉喘着粗气看了她一眼,眼神闪了下,解释道:“我回来的时候,在路边发现他,探了下还有口气,就把人背回来了。”
沈月萝蹲下来,扯开他身上衣服,就着昏暗的油灯,看见他腹部受伤了。
一枚短箭插在肚脐上方,箭尖已经深深的插进肉里,随着他呼吸,鲜血还在不断的往外冒。
阿吉着急的眼睛都红了,“主子,你懂医吗?你快瞧瞧,他身上这箭能不能拔,再耽搁下去,他肯定会死的。”
沈月萝面色阴沉的抬头看他,“我怎么治?这箭头肯定是倒钩,如果强行往外拔,肯定连他的皮肉一起拔下,到时伤口扩大,咱们又没有止血的药,如何包扎?不包扎,他就会因血流不止而死!”
操!当她是神呢!
别说什么都没有,就算有,她也不敢随便动手。
这是人的肚子,又不是切豆腐,哪能是嘴上说说的那么容易。
“止血药我想办法去弄,总不能看着他死,好歹也是一条人命,主子,您就想想办法吧,我知道您肯定有办法的,”阿吉快哭了。
其他几人也跪在她面前,准确的说,是跪在大胡子面前。
如果现在来个郎中,要给殿下治病,他可能还要担心一番,但是对于沈月萝。阿吉相信她,无端的信任,不需要理由。
他相信只要沈月萝同意伸出缓手,殿下肯定能活。
沈月萝又无奈又生气,“我救他行,但要是救不过来,你们也不能怪我。”到了这个时候,如果她还不知道大胡子跟阿吉等人的关系,那她就是蠢。
阿吉抹了下眼睛,郑重的点头,“我阿吉在此发誓,沈姑娘永远是阿吉的主子,至死不背弃!”
其他几人也跟着一宣誓,场面还挺感人。
“你……你动手吧……”地上虚弱的大胡子,勉强睁开眼,断断续续的说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还是救人要紧。
沈月萝让阿吉跟老三将人抬到她的房里,不能吵醒曲氏,外面雨太大,也不能回祠堂那边,只能睡她的屋子。
“你们将他放下,把他衣服剥了,另外去找剪子,刀,热水,还有药,阿吉,你再去村长家一趟,那个老东西很怕死,家里一定备着金创药,”沈月萝一边吩咐他们,一边挽起袖子,又将头发利落的扎起,弄了个丸子头,好方便些。
“好,我这就去,”阿吉没有停留,披上蓑衣,又出去了。
“我去烧水!”
“我去找东西!”
剩下的人各忙各的,全都跑了出去。
沈月萝从箱子底下,翻出仅剩的半坛子酒,递到大胡子面前,“诺,把这个喝了,待会要拔刀。”
“不需要,我能挺的住,”元朔已经清醒,腹部的伤口疼的他不能呼吸。但即便如此,他也不需要任何的麻醉,他是草原之王,这点痛算得了什么。
沈月萝白了他一眼,无语的叹气,“你别自以为是了,让你喝酒,不光是为了麻醉,还有消毒,总之,你把这坛酒喝了,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快点,别逼我动粗!”
时间本来就紧迫,这货还在拖拖拉拉,烦死个人。
元朔用幽暗的黑眸看了她,接过酒坛,头一仰,咕嘟咕嘟,跟喝凉水似的。
沈月萝看的胃疼,“让你喝,也不用这么灌,以为自己酒仙呢!”
半坛子酒,元朔几口就喝完了,放下酒坛,粗鲁的用袖子擦了下嘴巴,不知是酒的原故,还是这夜的原因,黑眸又暗了几分,“这么点酒,只当润嗓子,你要动手就快点!”
说完,他往床上一躺。
“喂,你脱鞋啊,这是我的床,你别把我的床弄脏了,”沈月萝冲到他跟前,居高临下的吼道。
她虽然没有洁癖,可这家伙进来的时候一身泥巴,虽然脱了外衣,可这身上还是脏的很,鞋子还滴着泥水,她要怎么睡嘛!
元朔突然睁大眼睛,如鹰似狼,看的沈月萝心儿一阵一阵的颤抖。
半响,他才慢慢的开口,“对不起!”
“啊?你现在才跟我说对不起啊,呵呵,”沈月萝冷笑,“不会觉得太晚了吗?我是让你把鞋子脱掉,毕竟我是个女的,你好歹顾及一下嘛!”
元朔捂着腹部,再次坐了起来,低着头扯下身上的外衣,只留一条湿透的亵裤。
随后又想用外衣去擦脚上的泥巴,可是腹部有伤,够不到。
“你别动了,我去打点水,给你洗洗,”沈月萝真怕他那么用劲的弯腰,再把箭头扎进血管里。
她刚要出门,阿吉揣着药,正好回来,“主子,药我拿来了,你快些给他医治。”
“哦,那你去打热水,给他洗洗,把我的床弄那么脏,我还要不要睡了,”沈月萝接过药,又把木盆塞给他。
阿吉点头,顶着暴雨,又奔进厨房了。
很快,其他人也回来了。
沈月萝从柜子里找了个旧垫被,让他们将元朔扶起来,再将床重新铺好,待会要是冒血,也不会把她的床弄脏。
阿吉伺候着元朔清洗,情况紧急,沈月萝也没有离开。
偶尔抬头,就看见元朔健美的上半身。
我靠!好有野性,好有爆发力,好有男性魅力。
虽然龙璟也有腹肌,但跟元朔的堪比健美先生的腹肌比起来,逊色太多。
这货不仅胸肌够结实,腰部也完美如雕刻,紧实没有一丝赘肉,而且很修长,不像有的人,腰很瘦,却很短,穿衣服不好看。
沈月萝不知不觉,盯着元朔的上半身出了神。
直到老三叫她,才回神。
清洗过的元朔舒服多了,在阿吉的搀扶下,半靠在床头,一双幽暗的鹰眼注视着沈月萝,“可以了,动手吧!”
“哦,那你忍住,”沈月萝命人将油灯移了过来,所有的器具,都在厨房的大锅里消毒,也只是简单的消毒。
临到需要用的时候,再在火上烤一烤。
沈月萝握着小刀,坐在床边,“那个……我事先声明,我没干过这事,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不准变成鬼来找我!”
元朔那张满是胡子的脸,似乎有笑意划过,“你放心,不管是死是活,我都谢谢你!”
他说的当然不止这一次,从她放过阿吉五人,并收留他们,到最后连他一并收留开始,他对沈月萝更多的是感激。
从前还以为南楚的女子,全都娇弱的跟温室的花骨朵似的。
沈月萝的出现,改变了他的看法。
这样一个有勇有谋,又有胆色的女子,就算在他们蛮夷,也很少见。
沈月萝攥了攥手里的刀,笑的很牵强,“你别这么看着我,怪渗人的,闭上眼,你看着我,我不敢下刀。”
元朔点头,在闭上眼之前,他轻启唇,说了四个字。
“我叫元朔。”
沈月萝听是听见了,但没往心里去,她整颗心都悬在元朔腹部的伤口处。
说句真心话,她怕归怕,但骨子里对于冒险的兴奋感,也支撑着她,让她胆子变大。
连穿越这种事,都让她碰上了,还有什么可以难住她!
刀入皮肉,元朔没动也没哼哼,只有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额上开始溢出汗。
真汉子,铁一般的男子汉。
沈月萝也紧张的冷汗直冒,她需要将伤口划开,到一定宽度,再将箭头翘出来。
看着伤口鲜血越流越多,她紧张的呼吸都快停了。
努力压制内心的紧张跟恐惧,手不能抖,也不能迟疑。
“嗯……”元朔疼的脸都白了,两只手紧紧抓着床单。
可他还是没有叫,微微睁开眼,看着沈月萝认真严肃的脸,在昏暗的油灯下,似乎带着一层神圣的光晕。
“快了,你再忍忍,”沈月萝估摸着箭尖的深度,觉得差不多了。
一手握着箭头,一手突然按住小刀,猛的一深一歪。
箭头被成功的挖了出来,一股鲜血也从伤口处往外喷。元朔已经昏迷,邋遢的一张胡子脸,看着跟他的身子真不相配。
阿吉奔过来,迅速点了伤口附近的穴道,让血液流的慢些。
因为伤口太长,为了他能尽快恢复,或者再次裂开,沈月萝还是采取缝合的手法,简单的缝了两道,这样拆起来,也很方便。
敷上金创药,再裹上一层厚厚的纱布,这伤口总算处理完了。
“今晚他肯定会发烧,阿吉,你留下,如果烧的厉害,用酒给他擦身,多喂些温水,只要熬过今晚,应该就不会有问题了,”沈月萝长长的舒了口气。站起身,低头一看自己的手,沾满了血。
“谢谢你,”阿吉红着眼眶,对她道谢。
“先别谢我,刚才我都说了,要过了今晚才行,不过看他体质很好,底板也好,熬过今晚应该没问题,等明天一早,你得进城给他抓些草药,夏天伤口容易发炎,需要好生护理,”沈月萝转头看着窗外的电闪雷鸣,心情又沉重几分。
“我会的,主子,我有事瞒了你,他是……”
沈月萝伸手打断他,“你不需要告诉我他是谁,知道的越多越危险,我也没有那么强烈的求知欲,等他好了,你们若是想走,我也不拦着,只要你们记着欠我一个人情就够了。”
这几人看来是留不得,再留下去,还不知道出什么事呢!
阿吉不再说话了,他们是走是留,得等到主子清醒才能决定。
到了子夜时分,沈月萝困的不行,跑去曲氏的房里,跟挤在一间。
至于元朔怎么渡过这一夜,她可就不关心了。
沈月萝睡的迷迷糊糊,就听见窗外有爪子挠门的声音,她猛的惊醒,一下坐了起来,推开窗子,就看见小景浑身湿透的站立在窗边,刚才就是它用爪子挠窗子。
“小景,怎么了?”
“呜呜……”小景看见她,激动坏了,跳到院子里,一个劲的蹦跶。
沈月萝就着昏暗的光线,只看了一眼,就吓出了一身冷汗,“我的天哪,这水怎么积那么深。”
她慌忙穿衣下床,可是脚往床边一伸,没找到鞋子,只感到凉凉的水。
她趴到床沿,点亮油灯一看,屋里的水居然已经淹没一半的床腿。
“娘,快起来,家里进水了,娘,”她推醒曲氏。
“什么进水,”曲氏睡的沉,揉着眼睛爬起来。
当看见满屋的水时,也吓了一跳,“哎呀,这雨水怎么倒灌进家里了。”
沈月萝找到草鞋,卷起腿裤,站到水里,神色凝重的对她道:“娘,你别慌,这床一时半会漂不走,你把家里贵重的东西,都搬到床上去,我到外面去找阿吉,他们肯定睡着了。”
她猜的不错,阿吉他们五个,照顾发烧的元朔,直到一个时辰前,才坐在板凳上打盹。
沈月萝蹚水从堂屋走到对面的屋,推开门,急着唤他们,“阿吉,老三,老四,老五,老六,你们快醒醒,家里进水了,”
阿吉个激灵站起来,脚踩在进水里,他才恍然回神,“这回肯定是要发洪水了,主子这附近有高一点的地方吗?咱们得离开村子,去躲避洪水。”
“我不知道,等下找郑林,他肯定知道,唉,这么大的水,出村的路肯定已经淹了,如果雨一直不停,咱们会被困住的,”沈月萝原本是想过到永安城求助,可是想想永安城外的护城河,只怕永安的受灾情况不比他们好在哪。
元朔还在床上昏迷着,阿吉留了个下来看着元朔。
其他人都跟着沈月萝到了院子里,片刻之后,她家的院门就被人敲响了。
“月萝,你在吗?月萝!”是郑林焦急的声音。
“我去开门,”阿吉蹚着及膝的水,走到院门前,拉开门栓。
此时东边已经微亮,再过半个时辰,天就能亮了。
“月萝,快敲响铜锣,通知村里人,尽快撤到西山的观音庙,村里不能待了,河里的水暴涨,下流河道又堵了,雨水淌不下去,全都围在这一块了,”郑林抹了把脸上的水,急的不行。
沈月萝感到事情的严重性,表情也凝重起来,“阿吉,你去敲锣,务必要把村里人都叫起来,老三,你帮着我娘收拾些简单的东西,带着她撤离,老五,老六,郑林,跟我出去看看。”
郑林拦下她,“别去,月萝,你听我说,洪水不是开玩笑的,你还是跟着曲婶一起撤走,别把冒险了。”
沈月萝再坚强,也是女娃,哪能什么事都靠她呢!
正在这时,黑暗中又闪出两个浑身湿透的人,是孙天跟孙下。
“沈姑娘,主子传来命令,让你随我进永安城,这里不能待了,马车已经候村口,现在就随我走,”孙天抱拳道。
“是龙璟让你们来的?那永安城怎么样了,有没有受灾?”沈月萝心里升起一股暖意。
孙天面色沉重,“护城河水位涨的很快,我出来的时候,水已经漫过长板桥,城中四个城门全都开启,但这场雨下的太急,百年不遇,只怕内涝会十分严重。”
“既然如此,我进城还有什么意思?不如留在这里,”眼下的永安城跟个困顿的四方牢笼,进去不易,出来更不易。
孙天道:“但主子说了,你必须跟在他身边,主子还说将曲大娘一并带走。”
“我说了不走就是不走,你想办法传个消息给他,就说我不会有事,永安受灾的百姓这么多,广阳村也不可避免,我要留在这里帮着他们,”沈月萝坚定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