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时间匆匆过去。
这几年,大燕的边境从北到西不断延伸,密摩经过那次大战就元气大伤,陷入了无止境的内战,再也没有入侵大燕。
而白棠早已经是大将军了,从她深入敌军,取了密摩王的首级,就无人敢质疑她的女子身份。
又是一个春天,燕都接连几天都是绵绵细雨,而这一天阳光却格外明媚。
燕都太华街上,此时正热闹非凡。
好似整个燕都的人都来了,人人蜂拥而至,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和期盼。
有些妇人、女郎挤在最前端,等那些凯旋归来的将士走近的时候,她们纷纷把竹篮里面的鲜花和果实往他们身上投掷。
白棠打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她没有穿铠甲,一身轻便的红色骑装,头发用一根竹簪子紧紧挽住,几年的戎马生涯,让她的肌肤变得更黑了,眉宇间褪去了少女的稚气,反而多了几分英气,咋一看,像一位俊朗的郎君。
她身后是一队女侍卫,每个人穿着同样的装束,看上去分外英姿飒爽。
众人都对这位神勇的女将军如雷贯耳,都想一睹她的风采,此时见她姿容出色,神采英拔,有些害羞的女郎都不禁红了脸,也有胆大的纷纷向她投掷手里的鲜花。
一行人才走了过半,这时只见,一小童突然挤出拥挤的人群,冲到了马路中间。
白棠慢慢拉住缰绳。
那小童约莫三四岁,甚是大胆,从白棠的那匹大棕马的马腹穿过,竟然还要拉扯它的马蹄。
眼看它就要发怒,白棠赶紧安抚住。
“这是谁家的小孩。”
白棠身边的侍卫赶紧下马,立刻抱起那小童,那小童十分顽劣,在她怀里还拼命的挣扎。
周围人互相打量,都表示不是自家的。
在人群沉默之际,一个女人从后面挤了进来
“棠棠。”那女人妇人装扮,头发枯黄,枯燥的皮肤,一身洗的看不出颜色的衣裳,身量极为单薄,只见她痴痴地盯着白棠,一双眸子泛起了水光,仿佛有无数话要对她讲。
“将军,这人你认识。”侍卫低声询问。
“不认识。”白棠随意瞥了一眼,又蓦然撇开视线,没想到曾经光鲜亮丽的白怜柔落到如此境地了。
白怜柔只见马上的那个清冷的女子,眼尾轻轻扫过,便冷冷撇开,仿佛她只是路边的一只蝼蚁,不值得她一丝眼神。
“你怎么能不认识我呢,”白怜柔摇摇头,伤心欲绝。
“我是怜柔啊,棠棠,我是你妹妹。”白怜柔一边不可置信的呼喊,一边还想再冲过来,却被侍卫一把拦住。
“妹妹。”周围有人疑惑,“我记得白家老太爷只有大将军一个孙女啊。”
“不,我是白家二姑娘。”白怜柔着魔似的大喊。
这仿佛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白棠未多停留,就继续在人群中的欢呼声往前走了。
只留下白怜柔呆呆的站在一边,自顾沉浸在伤感的情绪中,那小童挣扎着叫着娘往她怀里扑,见状,侍卫只好把那小童扔给了白怜柔。
白怜柔紧紧搂着儿子,退到马路边上,目光却追随着那个纤细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才回神。
………………
徐家现在已经很落魄了。
上燕都赶考时,徐母便变卖了祖宅,一心等只等儿子高中,先前有白棠支持也能租赁的起二进的宅子,但没曾想白棠逼着他们还了一大笔银子。
为了供徐绍林读书,现在,他们连简单的几间屋子也租不起了。
徐绍林已经连续两届落榜。
徐母起先以为给儿子娶一个如白棠那般书香门第的姑娘,轻而易举,但没想到她寻了几家,找媒婆上门提亲时,却被媒人嗤笑她做梦,徐母气她们狗眼看人低,想亲自去提亲,却连门都入不了,此时她才懊悔那时的白棠是唯一的机会,可惜错过了。
她受挫后,又四处打听周围商户人家的小姐,起先见也有一两户人家见徐绍林,人模人样,也中了举人,便有意思替女儿想看,没想到,这时侯徐绍林却和白怜柔厮混到一起了。
直到白怜柔突然大了肚子,徐母才知道,此时她本想让徐绍林纳白怜柔为妾,但白怜柔如何肯依,她不止去徐绍林念书的地方哭闹,威胁徐母,如不娶她,她就一头吊死在徐家门口。
为了儿子的名声,徐母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至此,徐家的生活也一落千丈。
“你去哪里了。”徐母看着自己孙子一身泥土,又质问起白怜柔了,“我不是让你在房里教他识字吗。”
儿子不争气,徐母对这个孙子看的格外重要。
白怜柔没有回答,她还沉浸在今日看到白棠的震动中,小时候她以为白棠是一个骄横无脑的大小姐,她只要哄着她,白棠什么东西都愿意给她,她的确也如愿了,做白家二姑娘的那段时光多好,但是后来怎么就变了呢。
白怜柔望着四面破漏的墙壁,耳边又传来那个落魄、愤世嫉俗的男人的咒骂声,不禁又想当初自己怎么会瞎了眼,看中了这个一无是处的男人。
徐绍林这时候远没有以前刚来燕都的精神气,现在的他后背有些弯曲,整个人显得十分阴沉,每日也不出门,就关在房子里,不停的咒骂世道的不公平。
几年前,白怜柔还会期待有一天这个男人能考的功名,给她带来荣耀,然后锦衣华服的站在白棠身边,耻笑她放弃一个优秀的男人,但是如今,她已经完全放弃,刚开始,她也曾劝说徐绍林出去找一份工作,但徐绍林不仅不听她的,反而对她一顿拳打脚踢。此后她就学乖了,再也不劝了。
白怜柔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费尽心机嫁给徐绍林,徐母恨她夺了儿子攀龙附凤的机会,一有机会就折磨她,而徐绍林对她也没有半点温情。
今日在街上,看着打马游街的白棠,她才惊觉,那个世界她一辈子也进入不了。
“快去,做饭,还要我娘一把年纪伺候你吗。”徐绍林见她发呆,对她一声怒吼。
白怜柔害怕的缩了缩身子,转身跑到厨房,徐母则在一边一脸疼爱的望着小孙子,喂他喝糖水。
只听厨房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徐母赶紧跑到厨房一看,只见地上摔碎了一只碗。
“你,”徐母气急攻心,坐到地上哭天抢地,“我儿怎么娶了你这讨债鬼做媳妇啊,这么多年连做个饭都不会,自从娶了你这扫把星,我儿的境遇就一落千丈。”
旁边那小童,嘻嘻哈哈的跑到母亲身边,指着她道,“扫把星,扫把星。”
徐绍林也涌起一股怒气,啪的一巴掌扇到白怜柔脸上。
周围的邻居看到这一幕,也叹息的摇摇头,这样的场景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这家媳妇只要一做饭必然就摔了碗,刚搬来的本来以为是体面的读书人,没想到儿子对母亲愚孝,媳妇也没有媳妇的样子,当娘的自视甚高,处处看不起人。
起先这一家还只是争吵,最后就发展成动手。
而这边,白棠正计划着给自己放一个长假,如今太平盛世,好像也没有需要她的地方了。
听说江南风景如画,温度适宜,白棠便计划着带白老太爷去南边看看。
这些年,在西北,白老太爷过得很愉快,但气候毕竟太干燥了,她便想寻一处风景宜人的地方让老爷子好好度过晚年。
临走的时候,清芝告诉她,白怜柔从徐家走了,没有任何人见到她跟谁走了,去了哪里,只是某一天清晨,听见徐母大声的诅咒和谩骂,此后,徐绍林越发萎靡不振,整日酗酒。
白棠这一世最终还是没有嫁人,夏老太爷问她为什么不肯答应谢家的求亲。
“谢希那孩子不错,这么多年还等着你,谢家家风也好,你如今也不上战场了,怎么就不肯呢。”白老太爷纳闷。
这个问题谢希也曾亲自来问过她。
“谢家不会容忍一位任性妄为的主母,我既不会处理家务,也不善人际往来,何必互相勉强,我的余生只想走遍大燕的每一寸土地,见见这山河风光。”
白老太爷虽有些遗憾没有看到孙女嫁人生子,但看到白棠抱回来的一对将士留下的遗孤,早就把这点遗憾抛之脑外了,一心一意含饴弄孙。
这一世,白老太爷走的很安详,是在睡梦中与世长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