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未出山门,柳瑶姬便一口一个宗主、太上长老地叫着,没话找话,想方设法套近乎。
桑无相说道:“小柳,咱们这是外出游历,不是巡行,你这般称呼不太妥当,还是改改口为好。”
柳瑶姬应道:“太上长老,弟子年轻、见识浅薄,不知道对您二位如何称呼才好。”
“很简单,”桑无相说道,“叫我老桑,叫他燕阳。”
说着,伸手朝燕阳指指。
柳瑶姬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弟子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就这么叫!”桑无相黑着脸说道,“宗主如今改了名姓,就从你这里先叫起来,好让他真正走上改过自新之路!”
柳瑶姬被桑无相所展露的威严所压,只好怯怯地叫道:“燕阳,老桑!”
燕阳、桑无相爽利答应着,看上去很高兴。
从附近路过的宗门弟子听到柳瑶姬称呼宗主为燕阳,一个个惊诧得挢舌不下,眼珠子瞪得老大。
在他们惊异的目光中,燕阳与桑无相、柳瑶姬迤逦下山而去。
沿途之中,一些乘坐绿呢大轿或者二人小轿的女人与他们擦肩而过。
桑无相对燕阳说道:“看,这就是蛰罗雀惹下的风流债,如今却要你来偿还!”
燕阳应道:“这或许就是我那九九八十一难中的一难吧。我从一生下来就命运不济,说不定该有这些灾难呢。”
桑无相摸摸他的头,由不得唉声叹气。
这样的对话,柳瑶姬听得似懂非懂,认为多少有些玄幻的味道。面对改称燕阳的蛰罗雀议论蛰罗雀,并且将蛰罗雀的人品贬到尘埃里,这样的举动世间少见。
听不懂,索性不听。反正这山间的景色不错,顾盼欣赏一番也好。
沿着山路往前走,十多里外便是云霄城。
三人脚程不是太快,半个时辰左右方才抵达。
城内,行人熙熙攘攘,商铺鳞次栉比。这云霄城虽然不大,但是因为有云霄宗在,人气倒也旺盛,做生意的不仅经营日常用品,还经营修炼物资,如炼制丹药用的药材以及兵器、盔甲等,收入很是可观。一些云霄宗弟子的家属,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倚仗云霄宗作为靠山,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燕阳素常只在山上游逛,从未涉足过云霄城。不是因为他不喜欢热闹,而是因为他来不了:一是他囊中羞涩,没有银子可供花费,来了也做不了什么;二是蛰罗雀随时都会差遣他守候宫门,他不敢轻易离开宗门。因此,对这近在咫尺的所在,燕阳反倒极为陌生。
进了城,燕阳双眼似乎不够用,东张西望地看个不停。桑无相见他这副模样,心中不由生出些悲凉——一个自幼缺乏父母关爱的野孩子,生长在山野之中,游离于市井喧嚣之外,犹如坐井观天之蛙,寻常所见不过是眼前那一片狭小的世界,乍然现身于这繁华喧闹去处,一颗好奇而紧张的心不知如何安放,怎不令人凄怆!
叹惋之中,桑无相放任燕阳东奔西走,由他看个尽兴,并不催促他赶路。
倒是柳瑶姬,见燕阳这个样子,感到十分诧异,说道:“燕阳,这云霄城你老人家不说来了一千趟,少说也来了八百趟,有什么稀奇东西值得你这么观望?”
不待燕阳回答,桑无相抢着说道:“人家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乾坤,须知那一花一叶中的乾坤世界也在不停变换,随时翻出新花样。燕阳恁般打量,正是要查探那一花一叶之中所变换出的新乾坤,此非高手所不能为。等你到达燕阳这个境界,或许也是这个样子。”
这番故弄玄虚的话,糊弄柳瑶姬自然没什么问题。
柳瑶姬果然信以为真,并且有样学样地模仿起燕阳的动作,引得路人错愕不已,纷纷驻足观看。
晌午时分,一直跟在燕阳和柳瑶姬身后的桑无相近前说道“燕阳啊,咱们这次下山游历,要去不少地方,前路遥远,我看还是先找个地方打尖,然后买几匹快马作为脚力,你看怎样?”
燕阳东游西逛了半天,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听到桑无相说找个地方打尖,当即说道:“甚好甚好,老桑你安排便是!”
柳瑶姬蠕动红唇说道:“吃饭呀,我要去明春楼!人家都说这是云霄城最火爆的酒楼,本姑娘还没去过呢。”
“那就去明春楼,反正咱们盘缠充足,启程之际好好吃一顿,也好博个彩头。”桑无相爽利答应。
三人兴高采烈地往明春楼行去。
那明春楼乃云霄宗第一大酒楼,主顾非富即贵,尽管价格高昂,却也是座无虚席。燕阳三人抵达的时候,整座酒楼只剩了一个二楼的包厢。风韵外溢的老板娘起初见燕阳三人不像富贵之人,死活不愿意接待,直待看到桑无相甩出的一大锭银子,方才笑容满面地把他们领进包厢,吩咐小二好生伺候。那小二分外乖巧,不一会儿便为客人沏好了上等好茶。
浓浓的茶香入腹,燕阳大感畅快,心想:“做了宗主,便是高端人士了,这品位,这享受,跟以前做普通弟子的时候果然不一样!怪不得世人都想往高处爬呢,不爬到高处,哪会有这般享受!”
陶醉未已,但听房门哐啷一声被人踢开,随即冲进几个面色不善的年轻人。
燕阳和柳瑶姬见状,都有些手足无措。
桑无相沉声问道:“诸位来此何干?”
几人之中一个面相凶恶的肥仔扬声骂道:“你个老梆子,装什么洋腔?这个包厢是老子号下的,识相的话赶紧滚出去,不要逼着大爷动手!”
燕阳闻言,登时纳闷起来。他平时接触的肥仔,寻常都是一副笑模样,待人和善,眼前这个肥仔为什么跟人家完全不一样?莫非吃错了什么药不成?
面对出言不逊的肥仔,桑无相仍自平心静气:“这位公子,凡事总要讲个先来后,不是这等蛮横说话。我等已经落座许久,你们刚刚进来,占了你们座位的说法又从何而来呢?”
肥仔身侧那个矮壮青年不屑道:“我道你们为什么这么蠢呢,原来果然是没见识。我家少爷——”说着,伸手指指旁边的肥仔,又继续说道:“乃是云霄宗宗主的嫡亲外孙,也是这家酒楼的常客。这间包厢就是专为我家公子所设,即使公子不来,别人也不得贸然进入。你们坏了我家少爷的规矩,就等于冒犯了云霄宗,这样的后果你们承受不起,哼!”
燕阳三人闻言,不由面面相觑起来。
柳瑶姬纳闷的是,这个凶巴巴的肥仔既然是云霄宗宗主的外孙,那么为什么跟近在眼前的宗主对面不相识?莫非因为一时气怒攻心没看清楚?问题是,面对恁般嚣张跋扈的外孙,宗主为什么不利利索索地赏他几个响巴掌,好让他知道个尊卑上下?
迷蒙之中,柳瑶姬一双凤目反复在那肥仔和燕阳身上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