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公与私
穆庆森一回到家,就拿钱到村委会找村会计李建明。
“李会计,我来补交玻璃钢厂的承包费。”
“好。”李建明接过钱一数多了两千,说,“承包费两年是十万,咋多了两千哩?”
穆庆森笑着说:“我晚交了,耽误了村里用钱,这两千作为对村里的补偿,咱办事不能让集体吃亏,你说是吧?”
李建明笑着说:“不愧是老板,说话办事都讲情理,钱记账了,见了民强我向他报告一下。”
“你对民强说,厂里事多承包费没顾上及时交,表示歉意。”
“我会的。”
李建明把钱暂时锁在了柜子里,准备一会儿交给出纳。
穆庆森刚要转身走,李民强进来了。
“庆森叔,我正要找你哩。”
“你找我有事?”穆庆森来了个揣着明白装糊涂。
“啊。”转身对会计李建明说:“你去找一下玉林,让他到村委会来一下。”
李建明找萧玉林去了,李民强把穆庆森领到自己的办公室。
穆庆森来到办公室,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这里曾是大哥待的地方,大哥在任,自己推门就进,如今这里换人了,他不由得产生了失落感,也产生了对李民强的妒忌。他从兜里掏出烟递给民强一支,强笑着说:“来抽一支吧。”
李民强接过香烟笑着说:“好,抽老板支烟。”接过烟看了看说,“嗬,玉溪的!你的烟比我的强多啦。”
“出门办事穷显摆呗。”
李民强望着穆庆森那微胖的身材,一身可体的深色服装,擦得很亮的皮鞋和胳膊中夹着的黑色小皮包,虽说他已经四十来岁的人了,看样子一点都不像,笑着说:“看你这行头还真像个阔老板了。”
穆庆森也笑着说:“咳,其实我也是打肿脸充胖子,出门办事不穿得整齐点人家瞧不起。”
“也是,人凭衣服马凭鞍。你厂子搞得不错,挣钱一定不少吧?”
“咳,挣啥钱啊!揽个项目难着哩。”
“做啥都不容易。”
穆庆森想,我来个先撒窝子后钓鱼,就不信你不上钩。于是从小皮包里拿出预先准备好的装钱信封,笑着说:“挣钱大家花,这是一点小意思,你拿着买条烟抽。”
萧玉林来了,李民强笑着接过信封放到一边说:“穆老板,我们找你是想和你谈谈玻璃钢厂的事儿。”
“玻璃钢厂有啥事儿?”穆庆森又来了个装傻充愣。
“你的承包期已经过了,我们需要重新讨论承包问题。”
“你们是咋打算的?”
“我们开会研究过了,有两种意见,一是村里收回来,由村里经营管理;二是继续实行承包。你认为那种方式合适?”
“两种方式我都没意见,你们决定吧。”
李民强心想,我先给他来个下马威,说:“要按第一种方式的话,你的承包合同去年九月一号就到期了,也就是说从去年八月一号以后的营业额就不应该属于承包人,应该归村里集体所有,并立即冻结账目和银行账户进行移交。当然。这几个月不能让你白忙活,我们会适当的给你补贴。”因为李民强已经从合同中知道工厂院子里这批货是去年九月底签的合同,合同额是四十五万,另一份是十一月份签的,合同额是六十万,而且产品已经生产完成。
穆庆森心里开始打鼓了,李民强果然厉害,一开始就给了我一棒子,接着问:“那第二种方式哩?”
“第二种方式就是实行竞标承包。谁报的承包费高就承包给谁。”
“是本村人参加竞标吗?”
“不一定,我们还准备向周围村做过玻璃钢产品的人发出竞标邀请函。”
邀请外村的人参加竞标,这是穆庆森没有想到的,于是问:“我要继续承包哩?”
“我们也希望你继续承包,毕竟你经营了这么长时间了,但是承包合同得重新签,你的承包合同去年八月份就到期了,新的合同从去年八月份算起,工厂八月份以后的经营项目算在新的承包合同内。而且承包额也得提高。”
“提高多少?”
“合同额的百分之二十四。”
穆庆森想,王文思说是百分之二十二,咋又长了百分之二哩,难道王文思说错啦?于是说:“这也太高了吧?”
李民强想到穆庆森肯定会讨价还价,于是多说了百分之二。
李民强微笑着说:“一枝独秀不是春,百花齐放才能春满园。光你一个人富了不行,得使全村人都富起来,我们走共同富裕的路子才行。”
穆庆森不满意的说:“共同富裕也不能揩我身上的油呀。”
李民强一听这话,不高兴了,严肃地说:“你这样说就不对了。”
“我说的不对?”
李民强说:“厂子是村里集体建的,花的是村民的钱,也就是说厂子属于每一位村民的。你用的是村民的财产,应该说你占了村民的便宜才富起来的,咋说揩了你身上的油哩?应该说你沾了村民的便宜才对。”
“可我也没赚多少钱。”
李民强笑着说:“没赚多少钱?你甭蒙我,看你家盖得房子多豪华,没赚钱能盖的起来?再看看你的邻居王德宝,一家人还住着几十年前盖得又矮又破的土坯房子,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还有你隔壁的王文昌大伯,辛苦了一辈子,现在靠捡破瓶子换点儿油盐过日子,难道咱们能忍心看着他们这样穷下去吗?”
穆庆森低着头无言答对,半天才说:“百分之二十四也太高了。”
“不高。因为村里已经有了资产的投入,厂房和设备都是村里无偿提供,承包方除了劳力并没有别的付出。”
“你应该知道,光有厂房和设备是赚不来钱的。”
“所以我们要竞标找能人来承包。”
“承包费能不能再低点?”
“不能再低了,如果竞标的话,我们就用此比列作为标底。如果你来承包我们可以放宽一点,但也不会再低多少。”
“项目有肥有瘦,有大有小,我觉得村里按纯利润提成比较合适。”
“这个问题我们也讨论过,如果按利润提成会带来不少麻烦,这样村里就得派财务、合同、原材料进货、项目洽谈的监管人员,一切都得通过正规的手续,等于承包人又多了一个婆婆,必然捆绑住了承包人的手脚。我知道,商场如战场,里面有许多玄机,有些事儿是不易公开做的,比如一些非正常开支和白条子,咋处理?有些事是不易说清楚的。而按合同额提成,我们只审查合同是否合理,其他的我们不管,全部由承包人负责,让承包人放开手脚,这样都有好处。”
穆庆森无话可说了,沉思了半天问:“我承包的话你们准备优惠多少?”
“我先听听你的意见。”
“合同额的百分之十五。”
萧玉林说:“庆森叔,这太低了吧?谁不知道这种产品利润很高。”
穆庆森把眼一瞪说:“你们可不能只见树木不见森林,里面这无形的开支多着哩,刨去成本没有多少利润。”
李民强笑着说:“你也不要唬我们了,我们也进行过了解,利润到底有多大,你我心里都有数。”
“你这样说我就不再说啥啦。”
“你到底打算承包还是不承包,给个痛快话,我们好有个准备。”
“我是想继续承包,但你们要的太高了,咱们关系都不错,看在情分上你能不能再低一点儿。”
“可你说的也太低了。”萧玉林说。
李民强说:“人情归人情,公道归公道。我是为全村人说话,要是我个人的事儿,凭着我和你们家多年的关系,一分不给我也不会说啥。”
“那你们打算给我优惠多少?”
“优惠百分之二,怎么样?不少吧?”
穆庆森一副无奈的样子说:“优惠百分之十吧,这样我就接受,就不用你们再麻烦竞标了。”
李民强对萧玉林说:“既然庆森叔不能接受村委会的条件,那咱就准备竞标吧。你明天到镇建筑材料公司联系一下,看他们那里到底有几个人来参加竞标,我也和其他村再联系一下。”
穆庆森想,有钱办得称心事,你李民强收了我的钱还死抱葫芦不开瓢,到底图个啥?看来我的钱在他面前是白费了。
萧玉林说:“庆森叔,谁不知道你很精明,又有了不少客户,你亏不了,光天津这一个项目你就能挣不少钱。”
穆庆森一听这话,心想:他们不但知道了去年的合同额,而且还知道了刚签的天津项目,他们心里已经有了底数,再往下降看来很难了。如果我不承包他们真的来个竞标,我不就鸡飞蛋打了吗?不行!得包下来。于是一副下狠心的口气说:“百分之二十二就百分之二十二,我就赔本赚吆喝,继续承包。”
李民强问:“你不回去和家里人商量商量?”
“不用了,这事儿我能做主。”
李民强说:“那好。你的时间比我们宝贵,时间就是金钱嘛,打铁赶红,做事赶早。咱们抓紧点,尽快把承包合同签喽,省的让你牵挂着这件事儿。”
“行吧。”穆庆森无可奈何地说。
“请把这个拿走。”说着,李民强把桌子上的信封递给穆庆森。
“这……”
李民强见穆庆森在迟疑着,便说:“你要不拿回去就让会计记账归公。”
穆庆森把信封接过来放进小皮包,摇了摇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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