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元站在城楼上亲眼目睹了玄羽卫的又一场大胜,可是他的心中却难言高兴。与铁勒的长河关之战,自己是参与者,所有的精力全都聚集在如何对敌上。可是如今,他站在局外亲眼目睹了一场人间惨剧,才知道,战争,是如此的残酷。
几万人在大风中拼个你死我活,有的死于利刃之下,有的死于烈焰之中,还有的被海水活活淹死。
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空气中甚至弥漫着一股尸体烧焦的味道。
李重元长叹一声,看来,注定有人会长留于此不能一同随我回京了。
杰摩诃躲在船舱里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他已经顾不得自己手下的死活,驾驶着自己的旗舰最先逃离了战场。
那些留在外围,本来是想为舰队遮风的大型战舰反倒因祸得福也跟随着杰摩诃的旗舰一同撤出了战场。
而那些泊在中间,彼此牵引的战舰则没有那么幸运,除去被烈火焚毁的,其余战舰成了玄羽卫的战利品。
手下捷报频传,斗木獬兴奋异常,对着屏州城墙的方向振臂高呼。
经过两个时辰的激战,最终以欣朝的大获全胜而告终。
李重元兑现了自己的诺言,一直站在城楼上等着自己的军队凯旋而归。
好在玄羽卫没有让他失望,斗木獬率领手下站在缴获来的战舰甲板上昂首驶向屏州城下。
令人称奇的是,此刻海面上风平浪静,清风拂面,哪里还有大风的影子?
“陛下洪福齐天,这离岸风仿佛专为陛下而来。待到陛下大功告成便悄然隐退。”
宁无锋亲眼见到玄羽卫大获全胜,心中压着的那块巨石轰然倒塌,心中有说不出的喜悦。
“无锋,我军大获全胜,杰摩诃孤身南遁,多婆罗已不足为惧。今后,怕是新竺会成为我们的头号敌人。”
李重元虽然欣喜,可是心中一直对阿如那还有他身后的新竺念念不忘。
“陛下放心,经此一役,臣一定会打造一支强大的海军。到那时,不管新竺还是多婆罗,臣保准让他们成为我欣朝的后花园。”
宁无锋眼中透露出一股狠劲。
李重元静静的看着海面,脑海中都是刚刚海战的场景。
“无锋,多婆罗已无再战之力,作为它的宗主国,新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大王子与我们已经达成协议,你给他留下一万玄羽卫,再从当地招募一些新兵,交给大王子操练。”
“陛下的意思是要扶植大王子,让他杀回多婆罗争夺王位?”
“没错。多婆罗孤悬海外,新竺又时刻惦记着,即便打下多婆罗,我们也无法派人治理,不如送个顺水人情给大王子。他日若是新竺来犯,大王子也可替我们牵制新竺。”
宁无锋心中对李重元佩服的五体投地。
与多婆罗的战斗刚刚结束,陛下甚至已经想到今后的态势,如此的心思缜密,如何不让人佩服。
君臣二人正聊的起劲,城墙下突然一阵骚动,斗木獬走在前边,后面跟着二十八宿,正大踏步的奔着李重元而来。
“陛下…陛下…臣等大获全胜,大获全胜呀。”
斗木獬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
到得城楼,斗木獬见到李重元,倒头便拜。
“托陛下的福,我军大获全胜。除了逃走的十几艘敌舰,还有一百多艘战舰被焚毁,其余全部成了我军的战利品。”
“斗将军带兵有方,朕一定会重重赏你。爱卿,我军伤亡情况如何?”
这是李重元此时心中最迫切想知道的。
“回陛下,玄羽卫一万人参与进攻,有二百人在途中阵亡。海战中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只有不到一千人阵亡。缴获敌舰二百余艘,毙敌两万一千人,俘虏一万八千人。”
李重元沉默。
这一千人背后有可能就是一千个家庭。
良久,李重元才缓缓开口:
“对于阵亡的那些将士要优加抚恤。凯旋而归的将士就地休整,三日后,启程回京。”
屏州城外患已除,西京的内忧该如何解决?
李重元的内心愈发的沉重。
“来来来,今日是中秋佳节,诸位请满饮此杯。”
吴王府张灯结彩,吴王手捧酒杯大声的劝酒,能看出来,吴王情绪非常高涨。
府内宾客云集,差不多西京城内有头有脸的朝中勋贵都聚集在了吴王府。
武定西仰起脖子直接将酒水倒入口中,然后将酒杯直接扔在了桌子上。
“王爷,如此喝酒像个娘们儿一般,能不能给末将换个大点的酒杯?”
“府上的酒杯就只有这么大的了。武将军若是还想要大的,恐怕只能去皇宫大内给你取了。”
吴王笑呵呵的看着已经微醺的武定西。
“那就有劳王爷了。如今陛下领兵在外,生死未卜,我欣朝仰仗王爷之处颇多,这皇宫大内也就吴王殿下可以去得。”
武定西是个混人,可是他说的这些话却一点不混。刚刚还在觥筹交错的众人,听到武定西的话后全都变的默不作声,大厅内变的一片死寂。
“武将军,你喝多了,不要胡言。”
吴王见状立刻大声的呵斥。
武定西霍然起身,抽出腰中佩剑,指着一众大臣高声叫嚷:
“你们给我说说,这皇宫大内,吴王去得去不得?”
“天下是李家人的天下。陛下不在,自然是吴王殿下做主。别说皇宫大内,这天下吴王还不是想去哪就去哪。”
大理寺丞常守志不失时机的奉上了一句。若论骑墙阿谀,天下无人能出常守志其右。
“常大人言之有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王字说的不就是吴王么。”
颜修治立刻开口附和。
其言语如此露骨,在座之人不但没有出言反驳,反倒大声叫好。
李俊毅心中高兴脸上却神色一沉。
“颜大人,今日是中秋节,大家都多喝了两杯,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今日到此为止,若是以后本王再听到这样的话,一定严惩不贷。”
颜修治慌忙起身对着吴王长躬到地,“殿下恕罪,臣委实多喝了几杯,一不小心将心中所想讲了出来,臣该死,臣有罪。”
“殿下就饶了颜大人吧。”
“颜大人虽然言语有失,但也是一片赤诚,还请殿下宽恕。”
大臣们纷纷为颜修治求情。
李俊毅本就是虚张声势,见有人出面求情,便也借坡下驴。
“今日本王本来是想与家人团聚,没料想你们却全都登门拜访,本王也只好将家宴改成晚宴。若说颜大人有罪,本王也难辞其咎。将来陛下还京,若是怪罪下来,本王自然首当其冲。颜大人之过,本王一定替颜大人承担。”
吴王一番说辞,本意还在试探。
这些人久经宦海,能做到如此高位,哪个不是官场老手,三言两语怕是难以试探出真心。
“吴王摄政期间,拨冗除弊,对朝政贡献良多。若是陛下还朝处置吴王,我武定西第一个不答应,除非陛下从我的尸体上踏过。”
武定西一双环眼扫过众人,眼中尽是满满的杀气。
众位大臣心中俱是一惊。
这句话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如今在这西京城中,武定西手握重兵,他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其内心所想已经不言自明。
“殿下放心,将来如果陛下责罚,臣拼了命也会替殿下求情。”
常守志不失时机的表了忠心,其他人亦是随声附和。
吴王不置可否,举起酒杯对着众人,“今日与诸位欢聚在此,不谈朝事,喝酒!”
人心这个东西很奇妙,吴王心中不住的想,刀剑加身,什么恶心的话都能说出口,什么恶心的事儿都能做的出。
即便你身居高位,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