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皓月之下,两位近千年未见故人,还是这么平淡冷静,君子之交淡如水,言谈之中毫无兴奋之情。
俩人你一问我一答,而且这一问一答间隔,也似乎太久了。
百里擎苍为何对天山忠心耿耿,心甘情愿为自家小姐,与强敌死战血拼,最后落得身负重伤差点丢了性命,甚至不惜冰封自己八百年与自家小姐,于八百年后再见面。
这里面一段故事!
百里擎苍是名门子弟,千年前百里世家也是江湖上一方豪强。
虽然比不上山上仙门道统逍遥,但是在山下红尘俗世,百里氏族也是武林当中有头有脸的家族。
百里家族最为风光之时,族中涌现好几位剑法与棍法见长的武道强者,力斩强敌,行侠仗义,于江湖上赢得美誉,也让百里家族声望如日中天。
喜居宝地财兴旺,福照家门富生辉。
奈何树大招风,百里氏族被仇人阴谋诡计所害,族中一些能人异士皆是被仇家用毒药所害,以至于毫无反抗之力,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被敌人乱刀砍死。
百里擎苍父母,便是先中剧毒,后被歹人破门而入持刀剑所杀。
仇家带着一群江湖上亡命之徒,诸如杀手、大盗、马贼,以及邪魔歪道的狠人,上门寻仇大开杀戒时,唯独百里擎苍不在府邸。
那日恰逢府邸百里擎苍的师傅,带着百里擎苍外出打猎,百里擎苍才有幸逃过此劫。
百里擎苍祖宅亦是在八百里云梦泽,千年前乃是庄国境界,祖宅被靠青山绿水,登祖宅高楼,东方五百里外赤霞山清晰可见,西方二百里外洞庭湖山水宛若名画。
百里擎苍自幼酷爱上山打猎,每次登赤霞山,他都会左手牵着一只黄狗,右手托着苍鹰,黄狗和苍鹰皆是百里擎苍最爱宠物,乃是府邸一位声望非常高的族中长辈,在百里擎苍生辰之日,送给他的礼物。
黄狗和苍鹰,成为百里擎苍狩猎最大的功臣,苍鹰在天,黄狗在地,追踪定位赤霞山百兽,可使猎物无所遁形,他亲自弯弓搭箭射杀猎物。
这也是将来霸王枪百里擎苍诗号,“左牵黄,右擎苍”的典故。
百里擎苍多年之后才发现,那个从小到大耐心教导他拳脚功夫,他最为敬重的师傅,为了复仇,隐名埋名,潜伏在他身边十几年,为的就是博取族人信任,从而与他人里应该和,将百里氏族一夜屠戮,唯独放了他这一个独苗。
不是他心里有愧,还是真心就是想放了他,让他好好活下去。
这位从小陪着他长大,手把手教他拳脚功夫,教他弯弓搭箭,教他追寻猎物,待他如子的师傅,即是百里家族灭门惨案的始作俑者。
正是这位百里擎苍尊敬无比的武师,联合江湖上早就对百里氏族心生不满之人,其中不乏有百里氏族不共戴天之人,里应外合,武师夜半三更将剧毒投入族人井水之中,待到第二人毒性发作,那些早已摩拳擦掌的江湖人士,带着满腔怒火破门而入,将百里擎苍家族众人,一夜之间斩杀殆尽。
这位武师父母,当年也是被百里族中先辈所斩。
武师年幼之时,亲眼见到父母惨死在敌人剑下,只因他躲在死人堆里,身材柔弱矮小又被其他尸身所掩盖,才侥幸躲过此劫。
待敌人走后,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来到父母尸体前放声大哭,那时候武师才五岁。
武师幼小的心灵,被父母鲜血,以及临死之前凄惨哀嚎,冲击重创,可谓是伤痕累累。
他小小年纪,梨花带雨,喉咙早就哭的嘶哑,可怜弱小又无助,跪在血泊之中,至亲鲜血早已染红他如雪白衣,上面亦有族中亲人之血。
他望着倒在血泊之中的父母尸体,即便父母此时已经倒地不起离他而去,父母依然拉着彼此双手,就算死也要在一起,做一对亡命鸳鸯。
他看着倒在血泊之中的双亲,父母那双染红鲜血的手紧紧拉着不放,他心如刀绞,对着父母的尸身起誓,有生之年亲手毁了百里世家,将百里世家赶尽杀绝,就算一条狗一鸡也不过放过。
银月高挂天空,也在这位稚童哭泣声立下毒誓时,隐去光辉,被一朵乌云遮住,这似乎是一个不祥之兆,预示着将来复仇的血腥惨烈与至暗时刻。
两大家族血拼起因,乃是为了一本江湖高人无意间遗失的秘籍,双方人马得到消息立即展开争夺,以至于杀红了眼。
百里家族乃是获胜的那一方,百里家族后来也因这本秘籍,家族中出了不少能人异士,巩固了家族在江湖上的地位。
这位武师姓傅名子墨,后来傅子墨为了复仇,把名字改成红雪,何为“红雪”,就是要用敌人鲜红热血来一雪前耻,为父母双亲,为疼他爱他的族中至亲报仇雪恨,用百里家族所有族人的鲜血来祭奠傅家满门上下。
傅红雪那夜含着泪,将父母尸身,以及族中之人尸身,全都拖拽到他先前的死人堆里,一把火烧了傅家上下接近五十多人尸身,以免在这荒山野岭尸身被野兽啃食,落到死无全尸,死无葬身之地。
那夜之后,傅家再无傅子墨,从此江湖上又多了一个流浪的伤心人。
傅红雪身负血海深仇,在江湖上不断历练心智,锻炼体魄,为了学武练功,受尽百般屈辱,甚至受过胯下之辱。
傅红雪这些都能忍,只要为了复仇,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灵魂都可以出卖给魔鬼。
傅红雪用了将近四十年时间,把他自己从当初一个功夫平平的庸人,蜕变成一位内外兼修的拳法大家,他在江湖上也混出名堂,人送外号混元霹雳手傅红雪,他也因此有幸得到百里家族的橄榄枝。
傅红雪进入百里家族成为客卿,已经步入不惑之年,从他第一次踏入百里氏族的那一天。
傅红雪清楚地记得,那天他站在百里家族门匾之下,望着背靠青山绿水的百里府宅,朱红油漆大门,门匾那龙飞凤舞“百里”二字。
傅红雪就在心中对自己说道:“待我覆灭百里家族,我定要亲自把这块门匾给踩碎。”
傅红雪为了迈入百里氏族大门,他一共花了四十多个春秋,在江湖上赢得混元霹雳手美誉,通过百里家族考验,成为百家氏族当中,最受族中长辈疼爱的五岁百里擎苍的师傅。
百里擎苍的父母亲非常欣赏傅红雪。
傅红雪因心系仇恨,多年养成沉默寡言,不言苟笑,做事滴水不漏,说的少做的多的务实老练人物。
傅红雪也正是因为如此,让百里擎苍的父母心里觉得踏实,相信凭借傅红雪一身内外兼修的拳法,一定可以教导百里擎苍。
百里家族,注重剑法与棍法,对于拳脚功夫倒是不擅长,当初那本引起江湖腥风血雨的秘籍,正是一本剑典。
傅红雪所在家族,也是以剑法为见长的武林世族,自然对当初那本江湖高人遗落的剑典志在必得。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这才造就了,后来的悲剧。
傅红雪所在家族,当初正是这本剑典秘籍有力争夺者。
江湖上以百里家族和傅家两大武林世家为首,各自带领族中精英以及门庭依附大小势力,展开这场血腥之战的秘籍剑典归属权,笑到最后的便是百里氏族。
傅红雪心知肚明,若是他学习剑法,很难打入百里世家,毕竟百里氏族中人,本就是以剑法和棍法闻名江湖。
傅红雪深思熟虑之后,只能剑走边锋,放弃自身所长,他在江湖上改头换面,重新换了一个身份,足迹遍布天下,四处拜访拳法宗师,吸收众家之所长,皇天不负苦心人,数十年苦练,终究使他成为一名内外兼修的拳法大家。
傅红雪用了二十年时间,拜访了各大洲不少拳法宗师,再用二十年时间,将自身所学拳法,融会贯通,集合众家之所长,在自己快要步入天命之年,自创了一套全新的拳法,凭借自创拳法在江湖上果然闯出了一点名堂,混元霹雳手傅红雪的美名由此而来传遍江湖。
傅红雪花甲之年,百里擎苍年满十八岁生辰之日,这一老一少,左牵黄,右擎苍,踏入赤霞山打猎,这一待便是一天一夜!
第二日,傅红雪和百里擎打道回府,傅红雪骑着骏马走的很慢,倒是百里擎苍归心似箭快马加鞭,只因百里擎苍此番又是满载而归,他骑在骏马上用马鞭不断拍打骏马屁股,想要快速回到家中,将猎物拿给父母双亲看,再亲手下灶房,煲汤给父母享受一顿山野美味。
天上苍鹰振翅,地上黄狗飞奔,只有那骑着骏马的傅红雪缓缓而行,他看着前方已经快要消失在他视野里的百里擎苍,那英姿勃发俊朗少年背影,曾经与他真的很像。
今夜过后,江湖上再多一位伤心人。
或许,跟多年前的他一样,为了复仇而生。
江湖就是一个无限轮回。
走了一批人,又来了一批人,如此周而复始,循环往复,乐此不彼。
最奇怪的是,人人都知晓,这江湖乃是一条不归路,各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自然有打虎英雄,自然亦有成为猛虎腹中之物,最可怜的便是上山的人,最后成了虎。
江湖上大多人都是如此,甚至连虎成不了,成了丧家之犬,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傅红雪在教导百里擎苍这十五年时间,百里擎苍始终遵守“一日为父终生为父”的传统宗旨。
百里擎苍将傅红雪当成家父一样尊敬戴爱,甚至有时候心里,若是有了烦心事,百里擎苍也会第一个向傅红雪倾诉。
百里擎苍自从认了傅红雪为师,一直对其尊敬无比,对其嘘寒问暖,关心之至,有什么好吃的,有什么好玩的,都会拿出来和傅红雪分享。
师徒二人一年四季,经常在春天桃花树下舞剑赏花,吟诗作对,逍遥自在;在夏天烈日酷暑下舞刀弄枪;在秋季枫叶林,看着火红色枫叶漫天飞舞美景,师徒二人席地而坐,饮酒谈心;在冬日大雪纷飞之下,师徒二人互相喂拳对招。
百里擎苍甚至担心傅红雪年纪这么大了,身边居然连一个照顾他的女人都没有,便拜托母亲亲自给他说媒,说要是把族中优秀女子许配给他,做他师娘,这样就亲上加亲,反正师娘本就是百里族中之人,都是一家人。
傅红雪倒是感动万分,随意找了一个借口,说江湖上,还有一个红颜知己在等他,或许不久之后,他就会离开百里世家。
百里擎苍虽然不舍,但听闻傅红雪这么一说,也为师傅感到高兴,做师傅的希望徒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做徒弟的又何尝不希望师傅长命百岁,福寿安康。
十多来年来师徒情分让傅红雪和百里擎苍宛若父子。
傅红雪心里面也的确喜欢百里擎苍,是真的喜欢他这个懂事可爱善解人意,真心待人的好弟子,百里擎苍也很喜欢,他这个沉默寡言不言苟的师傅。
傅红雪每次把亲手打来的野味,做成香味可口的肉汤,端到百里擎苍面前,总是让他这个师傅先喝第一口。
傅红雪每一次喝着那碗美味肉汤,傅红雪心里复仇的意志总会动摇,以至于傅红雪每次喝汤,喝着喝着就热泪盈眶!
百里擎苍问傅红雪怎么哭了,是不是被他的孝心感动落泪,并笑称傅红雪没有子嗣,将来送终就由他百里擎苍为他抬棺,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傅红雪听了百里擎苍的话,眼泪全都滴落到肉汤之中,他仰头一口气全都喝下去。傅红雪手里拿着碗,紧紧的抱着百里擎苍,笑中带泪道:“擎苍,谢谢你,如果有天师傅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不要怪师傅。人在江湖人不由己。”
百里擎苍微微一笑道:“怎么会呢,师傅那么爱我,对我这么好,教我拳脚功夫,弯弓射大雕!哦,我知道了,师傅,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啊!就如同爹娘带我去城中酒馆听书人笑评天下风云事,说的那些流传在江湖上惊心动魄的故事。,每个故事的主人翁,都有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师傅就是这样的人,更有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
一碗肉汤,乃至于一千碗肉汤,也不能化解傅红雪心中的仇恨,或许能动摇,但不足以让他放弃,不然他改名傅红雪如今又有何意义。
那一夜,在百里府邸月下,喝完肉汤,这一老一小都笑了,笑的心花怒放!
傅红雪兴致大起,邀请少年与之对拳,说要检验少年拳法。
那一年,百里府邸百里之外赤霞山百里杜鹃,竞相怒放,漫山遍野,千姿百态,铺山盖岭,五彩缤纷。
六十岁的傅红雪和十八岁的百里擎苍,于赤霞山打猎。
一老一少,百步穿杨。
傅红雪,锦帽貂裘,老夫卿发少年狂。
百里擎苍,少年得志,意气风发,左牵黄,右擎苍,会挽雕弓如满月,登赤霞,西北望,射白狼。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