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七蔷薇
十七进货（上）
街道路灯刚亮，方正小区正门前就阵仗不小地停了两台警车两趟消防。
洪信宇拎着一盒打包的炒饭站在人群外面，先歪头了了眼药房门口空荡荡的台阶，耷下视线若有所思的空当，正被一旁路过的熟脸碰了下肩膀——
洪信宇下意识地紧绷挪缩着后撤了半步，直等抬眼瞧清了递到他跟前的红塔山，这才舒了口气，摆了摆手谢过递烟的好意，点头冲着晃悠过来张望着热闹的飞黄腾达房产中介的店面老板打了声招呼，缩手缩脚地跟在中介老板身后，跨步迈上了他们家店门口的瓷砖台阶，挤站在还没到时间拆板营业的苍蝇饭馆老板娘身边。
“刚吃饭？”
饭馆老板娘抱着胳膊踮脚张望了半天，余光搭扫见洪信宇皱巴巴着一张脸，顺势往下觑见他手里的盒饭：“又跑外头买小路边？媳妇儿今天没给你带饭？”
“今天毛毛幼儿园有亲子活动，我就跟她说别折腾，她们俩就在外面吃点儿好的就行。”
洪信宇咧嘴，抬手耙了耙后脑勺儿乱糟糟的头发，扬起下颏点了点围观闹腾的人群当间：“方正小区这怎么警车消防车都来……？有火？消防车怎么还停小区外面？”
“好像是有人要跳楼吧？”中介老板衔上烟，“喀嚓喀嚓”地搓了两下打火机点燃，猛吸一口就夹上烟遥遥一点。
“让这二号楼挡住了，我刚钻里头跟那个老张头那儿听了一耳朵，三号楼把东边那撇吧，那家人我不咋熟，前两天老头儿老太太着急要卖房子，老张头儿还跟人介绍说把房子挂我这儿呢，但也不知道那老两口咋想的，不想让我这抽中介费，就自己联系要自己卖——谁成想这隔没几天闹这么一出，完了人命关天的事儿，小区跟前这消防通道还被一溜买菜接娃的老头乐堵得根本开不进去，这不警察过来了嘛，要不然闹腾闹腾再嘎巴倒地下俩老头老太太，事儿更大。”
“着急卖房子那家？”
饭馆老板娘闲话听完，眼睛“噌”地睁得老大，“那我知道了！那个谁——老杜头儿他们家！老两口本来费劲巴拉地供他们家儿子做生意娶媳妇儿，孩子都有了，谁成想姓杜那小子出去谈生意谈得还磕上药了？！前两天有个老来我们家吃饭的，坐路边看见老杜头儿他们俩就提起这茬儿，好像说是查沣西那回，给那杜家小子抓进去了，生意生意黄铺了，身体身体也让那药啊粉啊的折磨得不行，他那个媳妇儿还想着说不离不弃呢，拉着他戒毒，结果他倒好，复吸了！”
中介老板咂吧着烟嘴一皱眉头：“那玩意儿不能碰，碰着没个好……”
“可不是嘛！自己家房子都抵押出去了！那媳妇儿能乐意了？！找老公公老婆婆做主呗……老头儿老太太这不就着急卖房子填亏空——也不知道这嗷嚎要跳楼的是那家媳妇儿还是谁……够造孽的这是——”
饭馆老板娘唏嘘长叹到半路，洪信宇就悄默声地耷下脑袋，兀自尴尬心虚地吞咽了一下，冲着身边两位指了指手里的炒饭，得了摆手催促他吃饭的示意就紧忙轻手轻脚地从这一团蜂拥哄闹里躬身猫腰地撤了出去，一步三回头地了了几眼人群中心，徐缓地没进了楼群当间堆挤逼仄的阴影里。
小药房的电视机信号接收有点问题，自己支架的锅盖扛不住几年风吹雨淋。
洪信宇看了会儿满屏雪花的电视新闻，食不下咽地戳了几筷子炒饭就把饭盒推到柜台的角落里。他了眼盯着窗外没开的“药”字灯牌，转而托着腮帮子看了会儿台面上的日历，拧着眉头刚把日历扣压在掌心，门口的迎客铃声就“叮铃铃”地响起。
“药店不营业了，没看见外面灯没开——”
洪信宇先没抬头，侧着耳朵只听见几下拖沓的脚步声蹭进屋里，余光觑见那道佝偻的身影似乎不为所动，这才不耐烦地撑着台面站起身，话说半句还没落地，迎面就被一拳头抡砸到鼻梁骨上去，“诶你怎么——怎么是你？”
洪信宇拔高了声音没等发泄脾气，搭眼先看清跟前满眼血丝的憔悴人形——头天挂着口罩来拿纸条时还算有着丁点儿活人气息的身体，只一天之隔就已经磋磨得浑身散发着将死一般的酸腐味道，冲得洪信宇下意识地后撤半步，稍微掩住口鼻：“不是才拿到货？你又来干什么？！”
那人似乎被洪信宇明目张胆的厌弃戳得浑身一抖，冲上来一把薅住洪信宇的衣领：“……你给我的字条是假的！”
“不可能！”洪信宇推搡了他一把，先警惕地望了一眼窗外没什么人的楼间空地，“付货点有人盯着，不可能丢东西！方四的点被查之后很安全的……你是不是看错了地址？”
“付货点盯着的人是瘦猴是吧？瘦猴摸包被抓了。现在还在派出所里。”
洪信宇话音刚落，药店库房的门就“嘎吱”一声推掀开去。温晨掸了掸沾挂在身上的浮灰蛛网，拍了拍缩藏在他身后洪信宇女儿的头顶。
“爸爸……我怕……”
小女孩怯怯地要哭，像是从来没在他父亲的脸上看到过这般狰狞可怖的表情。
“你媳妇儿要早产，已经送医院去了，孩子没地儿呆，我们就顺手把她抱到你店——诶跑什么嘛……”
温晨耷扫着洪信宇全然不顾着自己的“命根子”落在警察手里，奋力地撇开眼前的瘾君子就要撒丫子逃跑的动作，轻蔑地嗤了一口唾弃。
他抬脚一踹，先把那碍事的张牙舞爪蹬翻在地，转而回身把小女孩护在怀里，然后漠然注视着洪信宇掀推开门就顶上了两把黑漆漆凉涔涔的枪孔，沉声叹了口气。
“当着孩子的面儿，不想让你太难看啊兄弟……你别自己不争气。”
温晨半蹲在趴跪着龇牙咧嘴的年轻人身旁，挂上铐子又把人捞拽着扔到了赶来支援的组员怀里，旋即起身擎抱着小女孩踱到一动不敢乱动的洪信宇身后，搭在他肩上捏了一记。
“走吧，给你闺女找个地方待着，顺便聊聊，那个什么付货点里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