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七蔷薇
二十七车位（上）
圈划在滨水豪庭园区里的临水河岸不短，据说是盛城国际刚发家致富那会儿就被老梁老板斥资半买断了场地运营权，闹中取静地改造了一小块园区业主专享，外来人员付费的休闲河滨公园。
小公园落成的年头跟滨水豪庭最早拔起来的那栋沙盘物业楼般大般，开年春节那会儿院内标志性的旋转滑梯不知道被哪家业主的小外孙拿爆竹炸了个稀烂，报修预防安全隐患的水马围挡突兀又扎眼地圈挡在公园当间，重修拆建的申报款项却因为梁明接二连三闹腾到本市新闻热点上的大小麻烦一拖再拖地没人签管，破烂隐患牵带得春风拂面的河畔上遛弯散步的人都零星少见，晌午将过的时间，放眼只能望见稀疏绿化枝叶底下斑驳摇曳的光点。
江陌拎着一瓶饮料，慢吞地从缉毒蹲守的两位兄弟千挑万选停在河沿花坛遮掩的破车后面晃悠出来，站在树荫下面，仰头看向眼跟前这一栋落地窗大得快光污染的河景豪宅，稍稍眯了下眼。
平层通透，视野开阔——梁明胆敢眼瞧着楼底下园区外鹰顾狼视紧盯他不放的警察，还明目张胆地把他那台骚包的跑车开出去遛弯儿，几乎算得上是板上钉钉的另有打算。
门卫值班室里的小保安最近被抱怨进出自己家门还要接受审查检阅业主，和定时定点调阅园区监控访客记录的警察同志折磨得有点儿神经衰弱，乍一看见贴怼在眼跟前的警徽就肝儿颤，挂着满脸的怨怼将将把对讲机捏攥着贴在嘴边，肖乐天就先一步揽住他的肩膀，把他开口就要找领导的喊话压在了手心里面，顺带手地扶正了小保安的大盖帽檐，侧身接过江陌抛过来的一盒好烟揣进小保安的口袋，勾肩搭背地套着近乎上前。
值班室里三班倒的小保安姓童，风风光光就业大半年，这一半个月简直快被梁明的事儿牵连得熬成人干儿，挨着肖乐天的肩膀先闹了个大红脸，闲扯上几句就把烟盒攥在手心里盘了又盘，咧着嘴角乐不滋儿地跟领导汇报了一声定点儿巡逻就把人请进门来，从物业长廊一路聊到了地下停车场，连说带比划地把江陌和肖乐天请到了梁明那台估计压根儿没打算拖走送修的跑车跟前：“只要不查监控访客都好说……我们这保安干的，现在真就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我们这种高档但不封顶的小区里头，别的且不论啊，就各种包的二——”
小童保安叉着腰咧开嘴，话说半道就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瞥了江陌一眼，嘴里乱七八糟的词儿咕哝着兜了一圈儿：“反正就各种……不好摆在台面上的男男女女的关系……当故事讲都得讲上一天——每次来问吧，就得把各家各户常驻和流动的人员都汇报个遍，赶上那生面孔……我们有话不好直说，还得琢磨着怎么跟业主确认，电话一岔兴许就打到哪个正牌老爷夫人手机上，这家庭纠纷升级完，我们物业也跟着麻烦——”
小童保安不堪回首似的抹了把脸，顺带着把捧在手里的登记簿往肖乐天的方向抬了抬：“这车剐了灯杆之后对接保险业务员的好像是我们物业经理，跑业务那哥们儿跟我们还有领导都是老熟人，诶警官，要是问这车的事儿，用不用把我们经理也叫过来问问？”
“不用，我们不查出险理赔的事儿，不麻烦。”
江陌揣着胳膊站定在行车记录仪待机闪烁的灯光对面，稍微抬了下眉眼，转头瞥向挂在小保安肩膀上翻了几篇地库车位登记文件的肖乐天，“……梁明这台车上的保险是胜利平安是吧？他这是得在你们这儿连磕带撞多少回……连出险的业务员你们都门儿清？”
“梁老板他这……”小童保安回头扫了了两眼，稍微压低声音皱了下脸，“先前深更半夜飙车……回来的时候那都喝酒喝得五迷三道的，要么酒驾，要么是那些踩着高跷的女伴儿蹬着油门扶着方向盘，蹭倒个灯杆那都是轻的。隔三岔五见一面，能不门儿清嘛？再者……我们物业跟胜利平安好像也有什么保险的合作，小区好多业主车险也都签在他们保险公司，这不都是——”
小童保安眨了眨眼，大喇喇地唠了半天的闲嗑才隐约觉出点儿言多必失的麻烦。他挠了挠鬓角，喉咙滚了两下，小声地往回找补：“这其他业主的事儿，跟梁老板……应该也没什么关联吧？警官咱们今天这到底是查什么……”
“车位登记的信息倒是对得上，重复登记车位的业主，估计就是保险那边提供的手续。”
肖乐天从头到尾捋清了车位登记的名单，总算松开了面上哥俩好实际上箍着他避免逃窜报信的胳膊，呼噜了一把小童保安的后脑勺儿，冲着江陌挑了下眉眼，“跟胜利平安那边打听到的投保情况差不多，不对着这名单从头到尾捋一遍还真就看不出来，重复置购车位登记的业主，有几位落款签字的笔迹对不上。”
“笔迹对不上？”
小童保安懵了两秒，紧跟着满车库里溜达晃荡的江陌走了几步，连开口的语气都有点儿含混，“警察同志……你们的意思……是说，有那种一户买了好几个车位的业主，在这物业的名单上签名的笔迹对不上？但……这事儿……我们小区里一个业主几台车都很正常，总不至于事事都亲自办，代签这……不犯法吧？”
“代签这事儿不纠不查，但要是这里头出了岔子——”
江陌慢条斯理地往车库角落里的位置踱了几步，末了停定在一溜豪车超跑当间略显寒酸的厢轿跟前，撅在车牌跟前拍了一张照片，鼓捣着发送出去，起身回望了小保安一眼。
“这台车和车位登记的业主是谁？”
“这是制药的张总……”小童保安倏地一顿，“哗啦哗啦”地翻了翻登记签字的名单，飞快地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冒了一脊梁的冷汗：“这车位好像是那个保险的哥们儿办签的，不过这车我见过几次，开出门的时候……张总家里人好像都在……”
江陌眉毛一抬，手机正“嗡”地震响起来。
“因为这车，根本就是另有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