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旦挂的太快了,快的叫海面上观战的其他人员都心头一缩,乃至绞痛。范文程待在‘阿姆斯特丹’号的甲板上,盯着约莫两三海里外的那团漩涡愣愣出神。他认得李旦的座船,认得李旦的船主旗帜。他也试图拉拢过李旦,希望这位大海商为女真出力。
可现在这位横行一时的大人物瞬间就完蛋了。
当‘辽东’号高速转弯时,海面上各艘船只的船长都感到惊恐,仿佛看到一头从深海冒出来的怪兽正在选择捕猎目标。当‘辽东’号靠近李旦座船时,大伙又同时送了一口气。虽然两艘船实力相差巨大,可海战却历来以耗时良久着称。大伙都觉着……
既然这艘不好惹的战舰盯上了李旦,那么战斗一时半会是不会结束的。说不定双方要在海面上近距离轰上老半天——相对炮弹来说,上百吨的船只其实是个相当难以摧毁的物体。经常有些船被轰了上百发炮弹,船体已经面目全非,可它还是能飘在海面上。
可李丹的座船就只挨了一轮炮弹就被摧毁。
两千料的大船呀,李旦的座船可是做工精良,坚固耐用,绝非‘革命军’为了省事用松木板粗制滥造的水货。这种船在东南沿海一带称得上顶级船只,却被一击绝杀!
其船体中弹后,漫天飞起木质碎屑,大口径的弹丸在船舷开了整整六个大洞,甚至有两个洞在水线以下。『射』入船体内的弹丸更是摧枯拉朽般破坏了多个水密仓,连带龙骨和船肋一起打碎,这是导致李旦座船快速沉没的真正原因。
这也表明赵泽花费重金设计制造,发『射』高速炮弹的大口径舰炮有着超乎预计的威力。这威力甚至大到指挥作战的朱诚琇都非常惊讶,他在海试过程中试『射』过自己的舰炮,可从来没碰到过这等效果。
“运气,运气,这都是运气好!”拿到开门红的朱诚琇并不觉着压力减少,毕竟他眼前还有一大票敌舰敌船等着他去打呢。他只能鼓舞自己的部下道:“看哪,这些渣渣似乎也不难打嘛。”
这话音刚落,远远近近就有好几百门大大小小的火炮在朝‘辽东’号开火。一时间,舰体周围数百米范围内就跟下雨般落下大量炮弹。整个海面犹如沸腾的大锅,稀里哗啦冒出无数的水花。
朱诚琇当即心头一哆嗦,嘶吼的下令道:“发什么傻?还不快跑?!”
李旦的覆灭让伪明和罗伊舰队的所有船只都感受到浓浓的死亡威胁。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别提这些海上提着脑袋玩命的船员水手。这年头出来跑海的都是亡命徒,没一个善茬,临死都要挣扎几下。
如雨的炮弹泼洒而来。什么大炮小炮,土炮洋炮,不管够不够得着,全都朝‘辽东’号轰。‘辽东’上的水兵刚刚打沉一艘船,原本还想得意一下,可见到这等引发众怒的场景,要说不胆颤是假的。
一条船上船长最大,所有人必须服从命令,同舟共济。船要是完蛋了,谁也别想活。就在‘阿姆斯特丹’号上,范文程都被强行要求上甲板当辅助,负责给一门炮拽动绳索帮助复位。
罗伊爵士在甲板上亲自指挥,他死死盯住远处那条涂着白漆的战舰,口中恶狠狠的下令道:“左舵五度,转过去。那艘船太灵活也太快了,不能跟它兜圈子,必须发挥我们的数量优势主动靠近。”
千吨级的‘阿姆斯特丹’号上有数百名船员,所有人都投入到紧张的战斗中。他们全都紧紧盯着远处那艘可怕的‘白『色』魔鬼’,盯着它那奇怪的烟囱,盯着它甲板上威力巨大的六门主炮。
‘辽东’号从『乱』七八糟的弹幕中冲了出来,开始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那七艘泰西来的风帆大船上。朱诚琇刚刚大角度转弯就是为了绕到这七艘船的船艉,现在对方正在调整航向,还是想重新恢复一字横阵,以侧面对准它。
“右舵五度,我们先挑一艘弱点的打。”朱诚琇对‘辽东’号的船速和灵活『性』还是很有自信的。看到对手想顺风靠近自己,他则在转弯后跑到逆风位上去靠近敌人,让对手丧失机动能力。“大家小心点,对面那些家伙也是有炮的。”
敌人不但有炮,炮还不少。
位于罗伊舰队尾部的是一艘五百吨级的武装商船‘好望角’号,它在船舱内和船甲板上就布设了二十几门火炮。其火力虽远远不如‘阿姆斯特丹’号,可也是有二十四磅长管炮这样的利器。这已经是重两吨,最远可以打五公里,属于‘红衣大炮’级别的大家伙。
‘辽东’号的舰艏劈开浪花,迅速靠近。‘好望角’号上的了望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敌人窜到自己的船艉。那怕是武装商船,船艏和船艉也是有火炮的。可这个位置顶多也就一门炮,还是不起眼的小家伙。
看到‘白『色』魔鬼’横在自己的屁股后头,‘好望角’号上的船员顿时『乱』作一团。不管他们如何转舵,如何变换风帆,可他们的船体就只能以非常缓慢的速度掉头。
这时前头的‘阿姆斯特丹’号已经带队先一步转向,一看对手跑到了己方舰队的尾部,罗伊爵士当即狠辣的大喊道:“开炮,快开炮!”
‘阿’舰的大副连忙提醒道:“阁下,这个角度对我们不利,开炮打中‘好望角’号的概率更大。”
“快开炮!”罗伊爵士的面孔扭曲,没有丝毫更改自己命令的意思,“必须让那艘船明白我们的抵抗意志,否则我们只会被它一艘艘的送进海底。”
轰轰轰的炮声再次震撼海面,‘阿姆斯特丹’号一侧数十门火炮不断开火。范文程在船甲板上呆傻的陪同一群压根不认识的炮手。别人让他拽一根牵拉火炮的绳索,他就只会死死抓着。当火炮开火,巨大的后坐力扯动绳索,粗粝的绳索表面立马摩的他满手是血。
啊……,范文程发出凄厉的惨叫,双手痛的不住颤抖。他根本没想到火炮后座的力量如此之大,等吃了大亏后才发现别人都是开完炮后才去扯那根绳索。
“别傻站着,快把火炮复位。”一个丑陋的水手冲着范文程大喊,他也不管这个留着细长发辫的人听不听得懂荷兰语,反正骂过之后就是一鞭子抽了上去——这下范文程立马就懂了。
范文程给黄太吉当奴才都没受过这个苦,可他挨了一鞭子后还是不得不用滴血的手掌去抓把他皮肉磨破的绳索。而又因为他抓的不够用力,又接二连三的挨了好几鞭子。船上的人完全把他当奴隶看。
就当范文程使出吃『奶』的劲,咬着牙拉动火炮复位的绳索,船甲板上却响起惊叹的哀鸣。就连那名正穷凶极恶抽打他的荷兰水手都停了下来,呆呆的看向舰队尾部——‘好望角’号中弹了。从中弹的角度来看,是被已经完成转向的自己人打中的。
而那艘‘白『色』魔鬼’呢?它窜到‘好望角’号的艉部打了一次齐『射』,然后就借助自己的高速迅速跑掉。就是这一次百米内的齐『射』,六发炮弹命中了两发,全部打中了船艉。‘好望角’号的艉部被轰了个稀烂,虽然还不致命,却失去了转向的能力。
由于无法转向,倒霉的‘好望角’号接着又被自己人打中,尤其是‘阿’舰最大的四十八磅重炮在『乱』『射』中摧毁了‘好望角’号侧舷的一门火炮,连带引爆了炮位上的火『药』桶。
火『药』桶的爆炸引发了连锁反应,一口气将附近几个炮位上的炮手和火『药』给全部杀死或点燃。
于是不远处的‘阿姆斯特丹’号上,几乎所有人都能看到可怜的‘好望角’号上出现一团爆裂的火焰,随即这艘由欧洲远航而来的商船变成一个海上篝火堆。船上的船员正在拼命的跳海。可现在这个天气,人在海水里坚持不了几分钟。
范文程正在哀叹一艘大船的消亡,可托马斯.罗伊爵士却没这个闲工夫。他从船的左舷跑到右弦,再次下令道:“转回来,右弦十度。”
大副不得不再次提醒道:“阁下,这样行不通。那艘船比我们灵活的多。我们向右转是逆风,转不过去。”
罗伊爵士抬头看了看风帆,判断风向后说道:“那么解除编队,各自为战。让神父为我们祈祷,我们需要更加强大的力量,并等待奇迹的降临。”
这话才刚刚说完,桅杆上的了望手就发出撕裂般的警告:“船长,那艘船朝我们来了,笔直朝我们来了。”
怎么回事?
说要奇迹就真的来奇迹了啊!
那艘‘白『色』魔鬼’转个大圈却不远离,反而在加速靠近罗伊舰队的右侧。双方距离不但没有增大,反而在缩小,而且相对平行。罗伊爵士对此既感到欣喜又万分不解。可他管不了那么多,当即下令全舰队右弦所有火炮瞄准目标开火。
而朱诚琇这会却在自己的舰桥内对舵手大发脾气的喊道:“搞什么鬼?转舵啊!对面的炮比我们多,硬拼是找死!”
舵手满头大汗,拼命转动方向舵也毫无作用。他不得不哭丧着脸喊道:“司令,方向舵的辅助传动好像失灵了,艉舵好像被卡死在一个角度上。我们恐怕得启用手动『操』舵。”
‘辽东’号上是用来太多的黑科技,实在太超前也太不成熟。海试期间就出了无数的『毛』病,现在打仗了同样出问题。
朱诚琇听到舵机失效,冷汗当即冒了出来。他连忙把舵手赶去船舱内人工『操』舵,又让人想办法修方向舵的辅助传动装置。可这会舰桥内的观察手却在提醒道:“司令,我们好像有麻烦。”
朱诚琇没好气的骂道:“从开战到现在,我们一直有麻烦。”
“可现在我们的麻烦比较大。”
“什么麻烦?”
“我们好像要跟敌人那艘最大的船撞上了。”
什么?
天亡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