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圣四年春季,正月奎未,宣政殿朝会。
礼部尚书贾昌朝出言道:“官家!辽国使者萧迪里已入大名府内,预计再过十余日便可抵达开封城内,但辽国皇帝忽又派人携带酒果送与萧迪里,辽国送酒果的使者有三十多人,已经到了莫州,臣请问官家,是否让他们来?”
赵祯问道:“众卿有何意见?”
次相王曾出言道:“官家!臣认为应该阻止他们来,我们用船只代替运送,将酒果转交给萧迪里就可以了!”
吕夷简见此忙出言道:“官家!此前,辽国将五万匹良马卖于我国,且价格还算公道,双方边境又依约定相互裁撤驻军,我朝在边境又增开了五六处榷场,如今宋辽边境安定,没有战事起,实乃两国交好造成的,先前辽国派使者贺正旦,如今又遣人送酒果,如此诚意,若是我方将人据之门外,恐怕不妥,望官家三思!”
参知政事鲁宗道出言道:“官家,不以规矩无以成方圆,辽国虽是好意,但也应遵守我方的规矩。”
赵祯琢磨了一下,若直接拒绝辽国使者,只怕会引起辽圣宗的猜忌之心,到时候两国重新在边境囤驻重兵,那未免就有些得不偿失了,思忖良久,方才回道:“让前来送果酒的辽国人马选一个代表前来就行了,至于其他人,让莫州知州好好招待一番,打发回去就成了!”
“官家英明!”
底下的朝臣们立即拜道。
户部尚书晏殊出言道:“官家!先前朝廷派遣户部官员前往忠州处理井盐一事,近日臣收消息说,忠州的盐田多在豪族富商之手,朝廷增税,这些富商不愿意多缴纳盐税,因此鼓动盐农罢工,闹事等等,臣认为对于这些不法商人,朝廷应予以严惩!”
赵祯回道:“对于这些地方豪族所犯的罪行,朕会派专人去查,如果确有其事,定会严惩不待,但井盐一事,必须解决,忠州乃至蜀地不少盐商都对朝廷的盐税多有看法,既然如此,朕决定将井盐交由皇家商会独家买卖,蜀地的盐商可加入商会,届时将会制定相对合适的盐税政策!”
晏殊出言道:“官家!蜀地井盐分为大井和小井,大井由官府垄断,小井则允许当地百姓自由交易,但却命令禁止出川销售,官家之意是将小井交由皇家商会大理吗?只怕当地的盐商不一定会同意吧!”
赵祯回道:“朕的意思是将蜀地的井盐全都交给皇家商会打理,不分大井还是小井。”
赵祯的话刚落,王曾就出言道:“官家!自齐国管仲制定由官方垄断经营山海之利以来,历朝历代盐课便成为至关重要的财政收入来源,而我朝,盐税也是仅次于田赋的第二大财源,若将井盐将由皇家商会打理,臣认为此举极为不妥,且井盐流向内地,势必会对其它诸如海盐和解盐造成一定的冲击,继而影响朝廷的税收,望官家三思!”
张知白出言道:“官家!蜀地大部分井盐都掌握在朝廷手中,忠州的盐商即便再怎么闹也不过是一州的小事罢了,若忠州缺盐,由其它州掉派过去就行了,完全不会影响当地的百姓生活,若有商人违法,自有大宋律法去严惩他,臣认为眼下理应解决的不是蜀地井盐的问题,而是解盐的问题!”
王曾见此忙出言道:“张副枢,盐税是我中书门下和户部的事情,尔身为枢密副使,管理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的事就行了,何必操这闲心呢!”
赵祯笑道:“王相此言差异,朝廷政事,不分文武,只要是朝廷的一名官员,对朝廷的任何决议或者政事有看法有意见,皆可直言相告,朕必洗耳恭听,若是说得对了,朕依旧会采纳并且嘉奖!张卿,你继续说!”
张知白见此继续说道:“......”
半个时辰过后,朝廷大臣们的腿站的都有些麻了,张知白才将心中的想法说完,且仍然有些意犹未尽。
赵祯也是听明白了。
自汉武帝采纳桑弘羊的建议,对盐、铁、酒实行官营以来,盐课便成为历朝历代重要的财政收入来源,汉至唐,盐都是官府垄断买卖的,但到了宋朝却有了稍许的改变。
宋朝的盐根据来源和产地主要分为三类,而且经营制度也不同。
第一类是海盐,即从海水中提取,主要产自东南沿海地区,海盐实行一定程度上的通商制度,允许民间自由交易,官府只收取盐税。
第二类是井盐,即从井下卤水中提取,主要产自蜀地,井盐又分大井和小井,大井由朝廷管控,实行官榷,小井则允许当地百姓自由交易,官府也只收取盐税,但命令禁止出蜀销售,否则按走私罪论处。
第三类是池盐,产自陕西路一个叫解州的地方,又称解盐,解盐采取类似茶官榷的制度,右官府征用当地民夫到盐池劳作,服役时间是五年,每年都要按照官府的定额完成种盐任务,每户大约是2300石。
张知白的讲述中,赵祯也是知晓了解盐和先前的茶官榷有着大同小异的弊端,运输不利、民夫种盐只是为了交差,没有积极性,所以时常掺杂泥沙、硝石,质量低劣,但由于是官府垄断,掌控定价权,因此价格长期居高不下。
“张卿的意思想让朕推行解盐通商?”
赵祯出言问道。
张知白应声道:“回官家!井盐关系蜀地民生以及朝廷盐课,若贸然交由皇家商会打理,不合适,如果皇家商会经营失败,朝廷的损失极大,而解盐只是一州之盐,官家可将解盐交由皇家商会经营,若每年所获取的盈利比往年要多,且百姓们能够吃上好盐,届时再将井盐交由皇家商会全权打理也不迟!”
吕夷简看了一眼沉默不言的王曾,又看了一眼侃侃而谈的张知白,心想这宰辅之位恐怕要落于他人之手了,官家的提议,王曾直言反对,而张知白虽然也反对,但却换了一种委婉的说词,那就是先让官家拿解盐来实验一下,若成功了,再行推广,这样既解决了眼下的问题,又不至于让官家失去颜面。
“嗯!张卿之言甚妥,就按卿的意见去办,不过卿担任枢密副使有些屈才了!”
赵祯称赞道。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乃臣之本分,当不得官家如此称赞!”
张知白谦虚的说道。
赵祯说道:“着中书门下起草:枢密副使张知白升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昭文馆大学士,爵封安平郡公。
自王钦若去世大半年之后,赵祯方才决定宰相的人选。
“王相!忠州一事,需一得力干臣前往调查,朕命卿为钦差,携同内侍位都知任守忠、锦衣卫千户李平安,即日出发去给朕查清此事。”
赵祯朝着王曾说道。
“臣王曾领命!”
王曾有些失落的拜道,本来冯拯去世,相位就应该归他的,结果半路杀出了个王钦若,结果王钦若命不好,当了每两年宰相被刺杀了,按理来说这次相位该落到他的头上了吧,可不知是何故,官家竟然托了大半年都没有任命新的宰相。
而眼下相位又被张知白给抢走了,而为了张知白上位,官家更是派他去忠州,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
散朝之后,赵祯又将张知白召到崇政殿来,详细地听了他对朝廷盐课的看法之后,方才放其离去。
“画眉!丹姝今日在干什么?”
张知白离去后,赵祯看了一会劄子,忽然朝着画眉问道。
“回官家!皇后今日身体不适,在坤宁殿内休息呢!”
画眉回道。
“什么?丹姝病了?”
赵祯听闻后忙站了起来,神色慌张地朝外走去。
......
坤宁殿内,曹丹姝脸色苍白地仰躺在床榻上,手里却拿着一副画像在认真的看着。
“丹姝!”
赵祯人未至,焦急的声音却早已先到。
曹丹姝听闻后,赶忙要将画像给收起来,藏于枕头下面。
“别动!”
曹丹姝刚想起身给赵祯行礼,却被疾步走进来的赵祯给摁在了床上。
“听闻你身体不适?所以朕立马就过来了,怎么?哪里不舒服?请了太医没?太医怎么说?”
赵祯关心地问道。
“官家!只是身体有些乏,不碍事的!”
曹丹姝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身体不舒服就好好休息!至于宫里的那些事务一点都不打紧,交给别人半也是一样的,朕可不想把你给累坏了!”
赵祯叮嘱道。
“官家!稍等一下,奴家给你看个东西。”
说着,曹丹姝将枕头底下的画取出来递给了赵祯。
“这是什么?”
赵祯好奇地问道。
“官家打开就知道了!”
曹丹姝柔声道。
赵祯见此将画卷展开,只见上面画的是一名英俊不凡的少年,身着戎装骑着一匹白马,在朝着不远处的一位小姑娘笑。
“丹姝,这画上的是朕吗?”
赵祯笑问道。
“嗯!奴家记得大婚之夜,官家给奴家讲白雪公主的故事,奴家很是羡慕白雪公主最终和王子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奴家也希望能够和官家永远的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所以在奴家就画了这副画,怎么样,官家好看吗?”
曹丹姝笑问道。
“好看!只是把朕画得太帅了点!不过朕喜欢!”
赵祯笑道,心想:看来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也不一定是唐僧,很有可能是皇帝。
“官家什么是帅?”
曹丹姝眨着明亮的大眼睛问道。
“就是英俊不凡的意思!”
赵祯回道。
“咳咳咳咳~”
曹丹姝忽然捂着嘴大声的咳嗽了起来,赵祯见此忙上前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官家!奴家没事了!就是有点犯困!也有点冷!”
曹丹姝耷拉着双眼,有气无力的说道。
赵祯将画放在一边,而后坐在床榻处,将曹丹姝搂在自己怀里,用手放在曹丹姝的头上,顿时觉得火热滚烫。
“遭了!烧的这么严重,来人快传太医!”
......
不稍片刻,王太医在画眉的引领下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而后宫女拿来一根红线刚想要绑在曹丹姝的手腕处,皇后千金之躯,岂能容他人随便触碰。
“哗啦!”
赵祯见此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将曹丹姝放下躺好之后,一脚把屏风给踹倒了,这都烧成这样了,还特么悬丝症脉,怪不得古代皇帝的妃子大都红颜薄命。
“皇后烧得那么高,尔等身为坤宁殿侍女,日夜侍候在皇后身边,竟然不知道,朕要你们何用!”
赵祯朝着众侍女大声喝道。
“奴家有罪!请官家责罚!”
坤宁殿的宫女齐刷刷地跪在地上颤抖着身子请罪,入宫这么长时间,头一次见官家发这么大的脾气。
“太医!快去诊断啊!傻站着干什么?”
赵祯朝着跪在一旁地王太医说道。
王太医见此赶忙上前,而后在宫中女医的帮助下,隔着薄纱替曹丹姝把脉。
赵祯本还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了下来,毕竟即便他是皇帝,有些规矩也不得不遵从。
良久,王太医方才诊断完毕。
“太医!皇后这是怎么了?”
赵祯忙上前问道。
“回官家!皇后娘娘近来想必夜间受了风寒,加上天葵来至期间,身体难免有些亏损,因此才引起发热,臣先开个退烧的方子,再开个进补的方子,待娘娘烧退了之后,服用汤药,三两日便可痊愈!”
王太医忙拜道。
“既然如此!快下去开方子,让人煎药。”
.......
太医开方子,宫人煎药速度都很快,赵祯亲自给曹丹姝服了汤药,一直到曹丹姝退烧后,方才起身来至殿外。
“画眉!皇后何时来的月事,朕怎么不知道?”
赵祯朝着一旁的画眉问道。
“回官家,除了大婚,官家未曾留宿过坤宁殿,也未曾召幸过皇后娘娘,因此没有记录皇后娘娘的月事来临时间,奴家方才问过坤宁殿的宫女,皇后娘娘第一次天葵大约是上月初!”
画眉小心翼翼地回道。
“皇后此次生病跟这坤宁殿的宫女不无关系,传朕旨意,全部罚奉半年,贴身的几名侍女给朕通通罚到尚衣局去,此外,把朕的奶娘许氏调过来照料皇后的起居生活!”
“对了!今儿个若有大臣觐见的话一律拦下,若有劄子留下,都让他们送到坤宁殿来,去差人搬一张小桌子来,放在床边,但别惊醒皇后,朕今晚在此陪着皇后!”
赵祯接连吩咐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