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魂谷孤峰之上,晏无归御剑来到嵇北辰面前,略显疲惫地对嵇北辰说道:“你随本座来。”
“是。”嵇北辰自然不会拒绝,他也有件事想与晏无归确认,两人御剑来到一处耸立的高峰之上。
嵇北辰从焰天刃上跳下,站稳身形,抬首一看,这里居然是九劫山的林缘峰。
晏无归傲然挺立,站在云雾中,望着最高处那座青砖红瓦的九层楼宇,伫立良久,缓缓开口道:“你既是沧墟派弟子,自当认得这里吧,可知本座为何带你来此?”
嵇北辰自然知道这九层楼宇,就是沧墟派的神剑阁,那里四周布满强大的结界,没有人能随意靠近,更别说进入到阁内。
关于神剑阁嵇北辰知道的不多,只知阁中藏着一把上古神剑——“斩龙剑”,由林缘峰首座镇守。前段时间他才知这林缘峰首座正是晏月漓的母亲,墟海真人的七师妹奚玥,想来晏宗主应该与掌门师尊是认识的,那他的父亲……
“实不相瞒,本座与你父亲嵇毅君倒是相识。你是小辈,本座以后就唤你阿辰吧。”晏无归的话打断了嵇北辰的思绪,他阅人无数,自然知道嵇北辰的心中所惑。
嵇北辰心里不由得一惊,晏无归能立足修真界,靠得不只是高深的功法修为,还有这洞悉人性的本事。他轻吐口气,稍缓情绪,点头答应道:“不过是称呼而已,晏前辈有话直说就好。”
晏无归见嵇北辰答得爽快,也不再绕弯子,直接与嵇北辰摊开直说:“阿辰!漓儿是我唯一的骨肉,作为一个父亲我是失职的,所以我希望陪在她身边的,是能与她共度一生的人。”
晏无归微低下头,深吸口气继续说道:“本座与漓儿的母亲,就是正魔两立之人,我原本也是如你那般自信,觉得自己可以护她们母女一生周全,可惜天不遂人愿……”
晏无归双目紧闭,剑眉紧锁,一想到一家三口被迫分离,他的心就如刀绞一般,痛不欲生。
“晏宗主......”嵇北辰见晏无归露出痛苦的神情,不禁担心起来。
晏无归摆手示意他无碍,再次睁开双眼,开口叙说道:“十年前,修真界那场浩劫,漓儿自此缺失了母爱,那是她才七八岁。起初她还日日哭闹,吵着要娘亲。两月后她知道娘亲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开始努力修炼提升修为,早日出谷去找她娘亲。
看这她脸上的笑不再灿烂,身子越发消瘦,修炼越来越拼命,我看着都心疼,那一刻我第一次后悔我的坚持,若当年我弃魔道修仙路,是不是就不会……”
晏无归说到心底伤心处,一时哽咽难言,掩面许久都没有平复,不能自已。
晏无归的一番话,让嵇北辰陷入沉思之中,他自知没有晏无归当年的气魄和阅历,修为和功法更是比不上,他只凭一腔真心会为晏月漓换来幸福吗?
嵇北辰第一次担忧他与晏月漓的未来,他看向峰顶的断崖校场,那里是他与晏月漓缘分的开始,难道两人真的有缘无分......
想到此处,嵇北辰的胸口似有异物,压得他喘不过来气,如今他一介“废人”确实给不了晏月漓幸福。试炼谷所经历的一切让他彻底认清了现实,再次破损的丹田连鬼医冢都束手无策,也许两人分开好过一起受苦。
嵇北辰艰难地做出了决定,对晏无归缓缓开口道:“晏前辈的话晚辈记下了,只是漓儿那边......”
“你放心,漓儿那边本座去说。”晏无归的心里松了一口气,他方才还想着若是嵇北辰不妥协,要不要试着一沧墟派做威胁,没想到嵇北辰会体谅他的良苦用心,这次是他误成小人了。
嵇北辰一想到再也见不到晏月漓了,这胸口就闷得紧,此时的他只想快些结束两人的对话,便不假思索地简短回道:“好。”
晏无归见嵇北辰正转身准备离去,心中多有不忍,出声喊住了他:“等等!之前所说的秘卷本座会派人去寻,定会找到交于你。”
嵇北辰苦笑了下,对晏无归摇头回道:“晏宗主挂心,此事就不必了。”
嵇北辰言罢,根本不顾身处何地,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走去。林缘峰的山路崎岖蜿蜒,此时的嵇北辰是个凡人,只能一步一步走走下去。
待嵇北辰走到半山腰时,黑夜已悄悄降临,这让他的行路更加艰难。他觉得双腿如石坠一般,越走越迈不开步子,但又倔强地不想停下来休息,他心里清楚,一旦身体放松情绪就会崩溃。
直到次日的朝阳升起,嵇北辰这才跌跌撞撞地下了林缘峰,他看着清澈的忘忧河水思绪万千,突然觉得身子沉得很,眼睛怎么也睁不开,一下子倒进了冰澈透骨的河水中。
寒冷的河水瞬间包裹住嵇北辰的全身,幸而他身子消瘦没有沉入河底,只是浮在河面上顺流而下。就在他昏沉之际,忽然看到对岸有一女子缓缓走来,他下意识地唤了声:“漓儿......”
然后,嵇北辰就完全失去了意识。就在这时,一青衫男子御扇而来,伸出强有力的大手薅住他的衣领,手臂稍稍用力将嵇北辰从河水中提了上来。
女子见嵇北辰已获救,足尖轻点河石,雀跃地跳过忘忧河,落在青衫男子身旁。
女子笑颜如花,见嵇北辰这般痴汉的举动,忍不住打趣道:“他还真是宫主的好徒弟。”
言罢,女子径直走到嵇北辰面前,俯下身子察看起他的伤势。青衫男子也蹲下来,用体内的真气将嵇北辰的衣衫烘干,已免他着凉生病。
过了许久,青衫男子等得焦急,不免考口询问道:“晴汐师妹,嵇兄弟的伤势如何?”
女子微微摇头,紧接着重重点头,一时不知如何说明嵇北辰现在的身体状况,真是急坏了青衫男子。
女子连忙耐心地解释道:“大师兄别急,他之前丹田破损,无法运转体内真气,再折腾也不会坏到哪儿去,他身上不过是多了些伤筋动骨的外伤罢了。”
这一男一女,正是从离魂谷匆忙赶来的王渊亭和沈晴汐,王渊亭今早才知晓晏宗主带嵇北辰去林缘峰一事,便与沈晴汐偷偷过来寻他,正好看到了嵇北辰晕倒在河中的那一幕。
“没死就好,跟我回宗门吧。”王渊亭咬咬牙,看了眼岸边奄奄一息的嵇北辰,虽心有不忍但还是起身准备离开。
“大师兄,我们不能见死不救。”沈晴汐拉住王渊亭的衣袖,满是期待地看着王渊亭。她知道宗主家事门中弟子不得插手,但王渊亭既然急着赶来,也是担心嵇北辰安危的。
“真拿你没办法。”王渊亭终是拗不过沈晴汐,两人把嵇北辰搀扶起来着,王渊亭将他背在背上,御扇往无忧镇的方向飞去。
沈晴汐见王渊亭往无忧镇去,心中生出些许内疚。只因她是晏月宗的弟子,便无法出面将嵇北辰送到离魂谷给阿爷医治,只得暂时将他安置在山下的无忧镇。
王渊亭背着嵇北辰,来到镇中一处院落。沈晴汐没有来过这处别院,好奇地打量着错落有致的院落。她惊喜地发现院中每一处布置,似乎都迎合着她的喜好。
她俯下身子轻抚院中一株可人的灵花,欢喜地问道:“大师兄,这是晏月宗门下的产业吗?这院子看着不大,里面确实别有天地,为何我每一处都看着欢喜?”
王渊亭笑而不语,这宅院就是为沈晴汐所建,她自然处处看着欢喜。
“穿过这院落有一处隐秘的屋子,那里是我平日出谷修整的地方,把他送到哪里最为稳妥。”王渊亭边说边背着嵇北辰,熟练地穿过庭院,绕过正房,到达宅院最里处的小院。
说是屋子,其实是个坐北朝南的小院,院中除了正房外,东西各有一间,小院中间还栽了一棵挺拔的银杏树。
正房东西最是齐全,那原是王渊亭的房间,王渊亭本是想让沈晴汐居住,但沈晴汐坚持让给了嵇北辰,这样她的心里算是好受了些。
两人安置好嵇北辰,沈晴汐就往东厢房走:“我住东厢房,离灶台近。”
“不行,熬药的活你别沾。”王渊亭一听就知道,沈晴汐又要熬夜煎药,轻拉她的手腕往西厢房带。
“渊亭……”沈晴汐小声嘟囔着,撒娇地晃动着手臂。
王渊亭心里一软,嘴上却不松口,眉头一皱,佯装生气道:“怎么?晴汐师妹信不过我?”
“没,没有。”沈晴汐立马否认,乖乖闭嘴,任由王渊亭拉着手腕走。
随着秋风渐起,院中的银杏树叶发生了变化。叶片从边缘开始泛黄,逐渐蔓延至整个叶面,最后由浅黄变为金黄,这个过程是银杏树最美的时候,但树下的嵇北辰却全无欣赏的心情。
嵇北辰一袭白衣灰袍,渐凉的天气却没有加件厚实的外衫,仿佛这四季的变化与他毫无关系。
三人不知不觉在小院就这么过了半月,嵇北辰除了次日转醒对他们说了句“谢谢”,就没有再开口说话。
“大师兄,你说他是不是这里,又出了问题?”沈晴汐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开始对自己的医术产生了怀疑。
她今日给嵇北辰诊脉,除了依旧破损的丹田,嵇北辰的身子已经完全痊愈,但还是呆傻不语的模样,也不知晏宗主究竟对他说了什么......
王渊亭摇头否认,他虽没有听到两人的对话,但跟随晏宗主多年的他也大概能猜到,无非就是“先礼后兵”,显然嵇北辰被晏无归说服了。
沈晴汐心里焦急,转眼半月过去也没有晏月漓出谷的消息,天知道她心里该有多着急!
“就没有别的法子吗?要不我去找宫主过来?”沈晴汐说着就要动身回晏月谷,这可急坏了王渊亭。
“晴汐!宗主有恩于我,救下嵇北辰已是不对了。”王渊亭这话不假,但其中还有另一层原因。
他近日得了宗门消息,晏月漓被晏无归软禁在晏月宗,宗门都不让出,更别说出谷了。
“抱歉,这事怪我。”沈晴汐自知说错了话,瞥了眼银杏树下的嵇北辰,瘪着嘴回了屋。
“哎......”王渊亭连连叹气,心病还需心药治,他们医好嵇北辰身体上的伤痛,却无法开解他心里的伤痛。说到开解,他倒是想到一个人,也许可以点醒嵇北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