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晏无归他们一同进来的几个娇娘,均被晏无归请到了之前的殿宇内,一个也不留给纪子恒。待他回来时,纪子恒仍不死性不改地展示着他的歌喉,年纪尚轻的小娇娘们纷纷凑了过来。
“这位哥哥好嗓音,小女子略懂音律,可愿……”一粉衣小娇娘远远施了礼,娇滴滴地倾诉着心中的爱慕,却被晏无归给无情地打断:“不可,还请姑娘自重。”
玉音楼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贵客,粉衣小娇娘从未见过这般粗鲁的人,她以为晏无归是纪子恒的护卫,自然将赶人这件事归在纪子恒的头上,气得她扭头就走。
纪子恒只觉心在滴血,硬压下火气,对晏无归央求道:“弟弟啊,你莫要再坏哥哥好事了。”
晏无归这才发现自己好心办了坏事,也对,来此地的男人都是为了寻欢作乐。玉音楼也不同于别处的烟花之地,男女之事讲究个你情我愿,哪有那么多身不由己……
两人正说着,一红衣女子悄然而至,双峰高耸,修长的美腿在裙摆间若隐若现。
纪子恒两眼发直,不断吞咽着口水,这模样正是要最欢喜的女娇娘。
“纪公子的歌声,宛如柳公在世,小女子心悦诚服,不知公子可愿随奴家到香阁一叙?”
纪子恒立马点头回应,没想到美人会对他一见倾心,他也有被人称赞的地方,心里早就耐不住寂寞,拉住那女子的手就随她去了,只留下晏无归一个人在廊道徘徊。
晏无归无趣地闲逛着,准备走到尽头再折返回方才的殿宇,在那里听曲等纪子恒回来。
他一直往里走,欣赏着水榭勾栏上的纹路,虽比不上魔尊殿宇的金雕玉琢,但也精致文雅,一看就品味不凡,难怪这玉音楼不是一般人能来的地方。
走到廊道尽头,晏无归正要折返,忽见一处暗廊继续向前延伸,不知通到哪里,他犹豫了下,见四下无人,大起胆子走了进去。
暗廊光线差了些,但两边有烛灯照亮,加之这暗廊并不深,两头的阳光都能照射进来,晏无归并没有觉得两眼一黑,迈着小步子半柱香的工夫就走到了尽头。
尽头处是一方天井,阳光倾泻而下,照在井下的罗汉松上,郁郁葱葱的枝叶有种别样的生机。
晏无归坐在树下的躺椅上,半眯着眼睛,肆意地享受难得的平静祥和。偷得浮生半日闲,此时的他只是一个疲累的少年,就想躺在阳光下躲会儿清静,也不管这三面的屋子是何人居住,会不会打扰到院中的主人。
他不知过了多久,晏无归一睁眼日头已西沉,他居然就这么睡了一天。此时的腹中早已饥饿,而他正是被一阵茶果香唤醒。
当他睁开眼睛时,一白衣飘飘十二三岁的少女,端坐在他对面的炉火前,煎着香茶和龙眼,茶桌上还放着各式糕点,格外诱人。
“你终于醒了,还真贪睡。”少女莞尔一笑,拿起桌边的锦布垫在炉把上,微微提起炭火上的茶炉,从茶炉中倒出一盏香茶。
随后,她将一小罐早已在炉火上温热的牛乳,快速倒入香茶中,细细搅拌均匀。再用木夹夹起一颗龙眼,放在她的嘴边吹凉,轻轻剥开外皮,将干瘪的果肉投到茶盏内。
晏无归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白衣少女,一股莫名的亲切感油然而生,细长的柳眉,杏核的小脸,胜雪的肌肤,如瀑的青丝,清丽脱俗的气质,这不就是那日在湖边遇到的白衣仙子吗?
“你要不要尝尝看?我嫌弃茗茶苦涩,寻觅好久才得到这法子。”少女将茶盏和一碟茶点推了推,示意这是为晏无归准备的,让他不必客气。
晏无归有些受宠若惊,他起身走过来坐在少女对面,混着乳香味道的香茶划入口中,让他睡得发凉的身子瞬间温暖起来。
晏无归将香茶饮尽,也没有想通这件事,渐渐回暖的身子让他的神志逐渐清醒,再次确定他不是在梦中,这白衣仙子就坐在自己面前,难道她是玉音楼的人?那日她又为何会出现在墨影山?
晏无归不是个冲动鲁莽的人,既然她毫不忌讳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就说明她没有想回避自己,这便让他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今日定要问出“仙子”的名字。
“姑,姑娘,这茶味道不错,那个,可有名字?”晏无归稀里糊涂地一股脑胡说着,明明是问姑娘芳名,却说成了茗茶的名字,他的耳朵顿时羞得通红,心里的紧张不言而喻。
少女脸上始终挂笑,清澈的眼眸如水般柔和,见少年称她为“姑娘”,颦眉微皱。
上次他还称自己为“仙子”,今日怎么就成“姑娘”了,难道他以为自己是玉音楼的人?或者,晏无归已经忘记了,那日在湖边与她的偶遇?
晏无归自然不知少女心里的想法,见她皱起柳眉,以为自己的窘态引她不悦,连忙改口道:“我有个故事,姑娘要不要听?一盏茶换一个故事,姑娘不吃亏。”
少女的嘴角瞬间划过一个好看的弧度,洁白的牙齿再也藏不住,她差点被少年机敏儿风趣的话语逗笑。
晏无归将他的俏皮话起了作用,立马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晏某那日在湖边遇到一白衣少女,对她一见倾心,今日再次遇到她,便是二见钟情,姑娘可相信?”
少女挑眉,她知道眼前的少年说的是自己,原来晏无归早就认出了她。师兄常说她恬静淡雅,气质不俗,在人世间行走要多留心,所以她通常会戴着白纱斗笠,那日在湖边遇到晏无归,是她第一次被外人看到。
“我不相信!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一个极度魅惑的声音从阁中传来,两人顺着声音望去,一身穿绯红色广袖束腰裙的明艳女子,阴沉着脸从正阁的门廊里缓缓走来。
白衣少女一见来人,忙迎了过去,语气略微自责道:“成音姐姐,是妹妹吵醒你了吗?”
来人正是玉音楼的花魁林成音,昨夜她刚从幽州城赶回来,将近半月的奔波让她身子略有疲累。原本她在闺阁好好歇着的,但她担心昨日捡来的小丫头,就特地从内院过来看看她,也正好看到了两人谈心的对话。
林成音阅人无数,她深知男人的嘴不能轻信,越是把话说得天花乱坠,越是不能轻易相信,今日的承诺说不定就会成为,女人噩梦的开始。
她深深剜了一眼晏无归,嗔笑着对白衣少女说道:“我若再不醒来,玥儿妹妹怕是要让人拐了去!”
“玥儿......”晏无归如获至宝,口中呢喃着少女的闺名,冷峻的脸上露出欢愉的笑容,眼中闪烁着真诚的光芒。
林成音看着这个青涩的少年,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眼光,难道这面冷心热的少年,日后会是个痴情专一的男子?
“你这少年郎甚是有趣,随我来吧!”林成音向两人招招手,示意他们跟过来,三人出了天井,穿过暗廊进到了内院。
三层楼阁映入眼帘,红底金字的匾额上赫然写着“玉音楼”三个大字,原来这暗廊之后的内院,才是真正的玉音楼。
晏无归走在最后,他刚站定就被一壮汉拦住了去路,玥儿姑娘见状刚要喊住林成音,却被一娘里娘气的声音打断。
“我的花魁大人您方才去了外院?今晚栾家的家主可是来此设宴,您贸然露面可是坏了规矩。”
说话的是玉音楼的楼主,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矮胖男子,嗓音尖细很有辨识度,他身后跟着五六个壮汉随行,这架势恨不得在脑门子上贴上“我是玉音楼主”!
林成音也不恼,只是停下脚步,转过身子盈盈一笑道:“这少年郎的故事我喜欢,今日为他破个例又如何?”
“这......”玉音楼主面露难色,今晚的宴席是栾氏早早就定好,可不是随意更改的。但自家花魁的性子她清楚,越拦着的事林成音越是偏偏要做。
林成音见玉音楼主没再说下去,抛给壮汉一个眼神,将晏无归顺利放行。
玉音楼主心中忐忑,怕少年坏了今晚大事,便拉过玥儿在她耳边轻声说道:“玥儿,你虽新来的,也要机灵些才是。”
玥儿懂事地点头回应,跟在晏无归身后上了玉音楼,玉音楼主当即吩咐护院,加强了暗廊内外的看守,除了栾家贵客,任何男子都不得放行。
一阶一阶的台阶,林成音提着裙摆走得很慢,她边走边询问着晏无归的家境:“还不知少年郎是哪家公子?可方便告知?”
晏无归这才想起他的身份不便明说,只得慌称是纪家弟子了:“在下燕无归,是沧州纪家弟子,今日本是陪着子恒公子来此,奈何他佳人有约……”
“哈哈!”林成音大笑不止,完全停不下来,这是她听过最文雅的话了,在她的认知里,不管多大年纪的男人,一提到男女之事,都是满嘴骚话。
吃不到的嫉妒发狂,吃到的更是贪心,一旦进了这玉音楼,没有一个可以保持住外面的端庄雅正,就连当今圣上见到她优美的舞姿,最后还不是贪图她的身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