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北辰性子耿直,不太会说宽慰的话,平时晏月漓与他置气,他大多会让自己冷静下来,让自己有足够的耐心去应付,再不济就要“动些手段”了。
所以,他面对颓废的晏无归时,其实心里是不知所措的,但他知道晏无归此时最需要的就是信任,而他身上正好足够多。
“这魔宗圣物晚辈不要,前辈还是收好吧。”嵇北辰毫不迟疑地将“魔宗圣物”,还给了晏无归。
他曾经想将这“天书”找到,以此获得“剑魔双修”的方法,但如今的他找到了更能打动人的东西,那就是真诚。
他相信晏无归不会迷失自我,将此物交给焕千秋,换取更多的利益。
他相信凭着自己的努力和真诚,总有一天晏无归会认可自己,放心将晏月漓交在他手中。
晏无归哭笑不得,负手站起就是一顿臭骂:“你这小子,凭两次见面就完全信任一个人,还真是愚蠢至极。”
晏无归并不是不知道嵇北辰的心意,只是如此轻易的信任别人,在复杂残忍的修真界是会送命的,他深知这一点,也不想他的女儿身处险境。
嵇北辰没有半分生气,这段时间与晏月漓的相处,让他逐渐懂得如何与傲娇之人沟通,不用什么华丽的辞藻,或是严谨的逻辑,只要足够真诚就能打动他们。
“因为您是阿漓的父亲,我信她,自然信您。”嵇北辰言罢,淡淡一笑,回答得简短而真诚。
这让晏无归很是受用,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将那扳指重新收到储物戒中,至于如何处置日后再行商议,眼下嵇北辰的伤势最为要紧。
“伸手过来。”晏无归再次坐定与桌前,示意嵇北辰伸手过去。
“有劳前辈了。”嵇北辰没有一点犹豫和担忧,很自然地伸出右手递了过去。
今日,时无计和白石轮流给嵇北辰看诊,都说他的伤势恢复得不错,等到五色妖丹炼制成功,他就能恢复如初,所以他并不担心别人知道他的病情。
晏无归微微闭目,屏气凝神,将一缕真气汇聚到嵇北辰的经脉之上,再用意念控制着那缕真气,慢慢游走在嵇北辰的奇经八脉。
随着真气在嵇北辰经脉的游走,他能明显地感觉到嵇北辰体内有两股强大的真气,两股真气一青一红正较着劲,片刻也不安生。
一股是靛青色的浩然剑气,一股是火焰色的霸道功法。很显然,浩然剑气是沧墟派的《九劫斩龙诀》,而霸道功法是晏月宗的《凤栖元典》。
即便是五色妖丹能够将嵇北辰的丹田修复,但两股真气无法融合始终是个潜在的问题,看来时无计对他们这些小辈是报喜不报忧的。
眼下晏无归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重塑嵇北辰的全身经脉,这件事很是耗费施法者的真气和修为,若是问嵇北辰意见定是不会答应的。
要是在从前,晏无归不会多管那么闲事,但眼前是自家闺女心念之人,只得花心思诓骗嵇北辰,来达到他的目的。
“你的经脉有一处受损还未修复,且躺在床榻上,本座详细看看。”晏无归言之凿凿,嵇北辰不疑有他,起身将外衫脱了躺在床榻上。
晏无归见嵇北辰对自己很是信任,心里对嵇北辰生出一丝喜爱,这一丝喜爱没有人察觉出来,就连他自己也是事后过了许久,才后知后觉感悟出来,但他还是不愿承认。
嵇北辰看着晏无归来到塌前,便开口叮嘱道:“前辈不必太过勉强,若是因晚辈伤了身子,月漓会担心的。”
晏无归没有答话,而是命令嵇北辰道:“闭眼凝神,莫要再动。”
嵇北辰照做,晏无归将真气再次注入嵇北辰体内,精准地把控着真气的走向。嵇北辰全程都没有动弹一下,他隐隐能感受到自身经脉在渐渐扩宽,体内的两股力量的对抗,也不像从前那般猛烈。
一个时辰后,晏无归收回了双手,额前渗出丝丝细汗,精准控制真气让他耗费太多精力和体力,嵇北辰只觉这身子轻松了许多,憋闷许久的感觉消失了。
嵇北辰起身将一块绢帕递了过去,晏无归没想去接,但瞧见那绢帕绣的是一朵夕颜花,便没好气地攥在手里,塞进了宽大的衣袖中。
晏无归起身一挥手,再回身时,脸上的汗珠已不见了踪影,那绢帕自然是不会还给他的。
嵇北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方才他还真是多此一举,居然忘了怀中的手帕是晏月漓给他的,晏无归见了肯定心里不舒服。
晏无归很快平复了下来,又重新为嵇北辰把了脉,低声叮嘱道:“经脉重塑后,你练功便会事半功倍,也将两股力量相撞的可能性压到最低,但这不是万全之策,还需想个法子解决才是。”
重塑经脉极其耗费修为,嵇北辰不知说什么好,忙起身恭敬拱手道:“多谢前辈出手,这份恩德晚辈定不会忘,日后……”
晏无归最讨厌听这些所谓的承诺,他也曾相信他所说的承诺都会兑现,但事实却是事与愿违。
他抬手打断了嵇北辰的话,眼神又恢复了往日的阴冷,低声言道:“这祸是漓儿闯的,本座不会袖手旁观。你今日就不要去找漓儿了,明日她自会来找你。”
晏无归言罢便离开了,嵇北辰向后一仰,将自己重重摔在床上,悬着的心落了地,终于能松口气了。
晏无归的强大气势与他父亲真是不分伯仲,早就压得他浑身难受,何况他还心虚,毕竟晏月漓是跟着他去的沧澜海。
嵇北辰虽然不是敏感的人,但他也不是傻子。听晏无归话中的意思是他不会带走漓儿,但今日是他们父女重逢的日子,让他不要自讨无趣。
想到此处,嵇北辰的心里就难受起来,他好歹是嵇毅君的儿子、墟海真人的内门弟子,他就配不上晏月漓一点吗?
“你小子就这点出息?”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嵇北辰“腾”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颜大哥!你怎么来了?”
“哼!”颜明修冷哼一声,推门而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没好气地说道:“我再不来,你怕是忘了你是沧墟派的弟子了!”
“我没有……”嵇北辰反驳得很小声,此刻的他心虚不已,因为晏无归刚刚离开,他体内的两股真气,颜明修是早就察觉到的。
颜明修嘴角勾起,他不过是随口一说,嵇北辰如此在意,定是心里发虚。
他娴熟地取出藏在屋内的酒坛,迫不及待地为自己倒上一杯,细细品着酒,时而漫不经心地看上嵇北辰一眼。
“看来颜大哥是常客啊!”嵇北辰起身走过去,很自然地坐在旁边,酒香四溢,让他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但这酒他是不准备喝的,这里毕竟是在离魂谷,况且晏无归还未走远,他可不想留下不好的印象。
“这地方清静,不错。”颜明修并不勉强嵇北辰陪他喝酒,抬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醇香绵柔,是熟悉的味道。
其实这坛酒从他们去沧澜海就起封了,却到现在都没喝完。他也是奇怪,明明是平时最爱喝的酒,怎么总是觉得这味道不对劲,今日他才明白,不是酒不对而是人不对。
“让你担心了。”嵇北辰拍了下他的肩膀,两人之间不用太多话语,便知道彼此的惦念和情谊。
自从他们去了沧澜海,颜明修总会来这小院坐坐,一来看看嵇北辰回来没有,二来便是打探下他们的情况。毕竟晏月宗在各地都有人脉和暗卫,消息要比沧墟派多些。
所以,颜明修每三日就会来离魂谷一趟,在小院坐一会儿,温谨言便会与他说说那边的情况。他偶尔会遇到时无计和白石,他也会问一问嵇北辰结丹的事情。
“你这是哪儿的话啊?你是我兄弟,这不是应该的嘛!若不是沧州这边走不开,我也跟你去了……”
颜明修举杯一饮而尽,他觉得嵇北辰这次回来稳重不少,同样,也变得无趣了些。
不过这人哪有长不大的,都会有突然长大的一天,而他所过的肆意人生,也不过是表象罢了,人活在世上,哪会日日过得肆意洒脱……
颜明修之所以没跟他们去,嵇北辰是知道原因的,幽州是颜明修的伤心之地,他不会轻易触碰。那里离幽州不远,颜念新这次也是经历了不少事,而这也是颜明修让颜念新跟着嵇北辰的原因之一。
“念新的事,他跟你说了吗?”嵇北辰还是问了出来,他觉得有必要让颜明修知道,毕竟他是颜念新最亲近的义父。
颜明修倒了倒空掉的酒坛,早知道会说到这事上,这酒就不喝那么快了。
他“吧嗒”了下嘴,不耐烦地回道:“他是想说,但我不想听,那些事我不想知道。”
“哎,你这又是何苦那……”嵇北辰轻叹口气,颜明修这个样子分明是在乎的,但他又要装作什么都不在意。
颜念新的身世是无法改变的,但他和颜明修的情义更是任何人都不能替代的,这一点他们心里都清楚。
嵇北辰也不知说什么好,他知道除非焕灭宗和幽州城主都死光了,不然颜明修是走不出这心魔的。
“好了,别哭丧个脸了。”颜明修见不得嵇北辰为他沮丧,深吸口气打起精神,他们能平安回来已是最大的安慰,生死面前别的都不算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