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音断掉后轻微的回响还在停车场里传流，在穆以姌的耳边回荡，面前的人越来越近，而那声——“是又怎么样”也越来越大声。
声声击疼她的心脏。
赫连歆看她僵直的身影，笑得畅快又疯癫。
“穆以姌你看看你！口口声声唾弃我和温清语只会使下三滥手段，多清高你啊！却爱上了最不择手段的人！爱上了设计自己被侵犯的人！”
“哈哈哈哈真傻逼！”
“你和他可真是真爱无敌啊啊哈哈哈哈哈！”
“姐姐小心！”
男人的嘶吼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同时冲到穆以姌的面前，她强行回神侧头，一辆开着远光灯的保姆车急速朝她冲过来，她下意识愣住，刚迈开腿——
下一秒！
一双宽大有力的手用力揽住她，穆以姌撞进男人的胸膛里，侧扑翻滚！
“快走！”mai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门将赫连歆拉上车，很快消失在停车场里。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停车场蜂拥而至不少蹲守的记者，他们追着赫连歆的车来，没看到人，倒是认出来跟一个男人抱在一起的穆以姌。
“是Aorsa！”
“Aorsa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节目提前结束了吗！是跟刚刚那段视频有关吗？！”
“为什么会在Saorsa的环节播送那段视频？！里面的人确定是赫连歆吗？！是你故意播放的吗！你跟赫连歆和温清语私下有什么交怨？！”
“那段视频是你拍的吗？你是否也参与到了恋\/童俱乐部里了？！”
“俱乐部是在国内吗？！”
“.........”
刺眼的闪光和嘈杂的人声被一件厚实的外套隔开，穆以姌昏着眼，只恍惚听见了艾倪和时节的声音，还有男人的喘息。
她很快被顺利地带上一辆车，车子堵堵停停一下，在几声记者高呼“周媛在那！快追！”后，很快开了出去。
“开快点，叫人把那些尾巴处理掉！”
时节点头，他没抢到主驾驶，只能东倒西歪着打电话。
时攸隰小心翼翼搂着人，怀里的人一声不吭，他咽了咽喉头，带着不易察觉的气颤低声问：“姐姐有没有哪里疼？”
“.......”
穆以姌垂着头坐着，目光所及，牵住她的手宽大有力，男人冷白瘦长的手上有好几处红痕擦伤，有一条很长，从他的手腕骨顺滑没入到袖口。
可时攸隰像个没事人一样，揉着她刚刚被自己拉着用力的手腕一下下揉，嘴里还哄着。
都是些照常的话，可偏偏两个人都不看对方。
穆以姌快速眨了眨眼撇开头，她下巴抽搐鼓动，把手抽了出来。
“…”
时攸隰脸色惨白，他的手还悬在两人胸前，他急促地吸了两口气，重新拉起笑，“那边有周姨在处理，你不用担心，肚子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回去煮，嗯？”
前头的两人感受到后座冰冷窒息的气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都识相地没说话。
艾倪车技极好，开得稳又快，超了几条小路轻而易举甩了后面的车，就近从小区的侧门开进去。
她正想着加速开上山道，就听见后面女人说：
“停车。”
神经紧绷的时节：“哎？还没到———”
艾倪一脚刹车，稳稳停下。
时节转头问：“夫人是要拿什么东西吗？我去帮您取。”
旁边就是穆宅那一列独栋。
穆以姌答非所问：“下去。”
时节立马要下去给他俩开门呢，结果脖子的衣领一紧，被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车站在他车门旁边的艾倪拎了出去。
车厢里一片死寂，好一会 穆以姌才低低道：“我这几天要回家住，温氏股东大会需要的材料你让艾倪拿给我吧。”
“…就这样。”
穆以姌撇开他紧紧环在自己腰上的手半起身，手刚摸上车把，时攸隰探手压过来，他语音机械：
“姐姐你...不带我一起回家吗？”
“姐姐…不要我了吗…”
“……”
时攸隰环紧她的腰，死不松手，怕弄疼她，只能倔犟地抓紧她的外套，不久前他还贪恋幻想的温热怀抱，此刻封闭又冰冷地排斥他。
时攸隰将头抵在她的肩膀，声音嘶哑：“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想怎么对我都可以，就是别丢下我———”
“时攸隰。”穆以姌终于叫了他的名字，带着难以抑制的哭腔和颤抖。
“你要我怎么说服自己…带一个！害我被侵犯的人…回家？”
时攸隰浑身僵硬，“你信她说的话？”
“那你现在告诉我，”穆以姌抓住他环腰的手用力，“你告诉我！赫连歆说的都是假的！那段录音是假的！”
“告诉我你不知道那晚赫连歆的目的！”
“告诉我，那晚我吃下药，你事先一点也不知情，整件事跟你没有一点关系！”
“告诉我你没有像录音里说的那样设计我对你感情！”
“你说，只要你说我就信！”
“……”
“…对不起。”几秒窒息的宁静，身后的男人低低道。
他知道承认会付出什么代价，但他不能撒谎，他答应她的，不会骗她任何事。
“呵…”
穆以姌闭上眼，眼泪彻底挤出眼眶，她狠狠咬唇，“松手。”
“不要行！你不能走！”时攸隰死不松手，他口不择言地解释：
“那天是…意外！是我算错了！我本来以为她是想对我下药的…”
“我没想要你受伤！我只是想要你可怜我！我只是想要你疼我！我只是不想让你走！”
“我只是…我只是…想要跟你有扯不开的关系！哪怕只是…只是肉体关系…”
时攸隰紧抿嘴，连自己都觉得这解释多无耻可笑，他只能不停道歉：
“对不起姐姐…对不起…”
就算事实真如他所说又怎么样，伤害已经造成，是他在发现赫连歆带了情药后没有阻止，是他在明知赫连歆有伤害姐姐的可能后，依旧默许对方的一切动作。
他想要以身入局换她的怜悯，结果却反倒害得她深中陷阱。
而他又该怎么说出自己在救出被下药的穆以姌时，内心强烈又扭曲的欢喜。
甚至有那么一丝阴暗地庆幸，在一开始发现赫连歆从黑市买药并带到酒店的时候，没有将一切扼杀在萌芽中。
卑鄙无耻，阴狠下作。
这样的形容词有朝一日居然是用来形容时攸隰对她的。
穆以姌怎么都不会想到她最爱的，口口声声说最爱她的男人早在这段感情的一开始就已经站在了她对立面。
穆以姌憋着泪，“放开…我要下车！”
“…不…”
时攸隰收紧手，他的指缝插进穆以姌的指缝间，相叠的戒指因为颤抖不停相撞。
穆以姌看着看着，无声落泪。
多可笑！
“你不让我走，是又想把我绑回去？”
“……”
“你知道现在我看到那间房子会想到什么吗？”
穆以姌闭上眼，她想着不应该在这时候吵架，但她一点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没办法替那个伤害过自己的时攸隰开脱。
“时攸隰，五年前你救了我，就算很羞耻，就算那之后我对你没什么好脸色，那晚我对你的出现也是无比感激，那晚我的心都是你的…”
时攸隰难以置信地怔愣着，没等他狂喜，穆以姌的下一句话让他浑身发冷。
“可那天晚上我有多恨赛奇亚和赫连歆，现在，就有多厌恶你…”
时攸隰眼前一黑，喘不过气来。
“姐姐…”
“哪怕你是无意的，伤害我的那些人里依旧不可否认有你的推手。”
“你要我现在怎么重新看你？连救我都是你计划好的有所图谋！”
“…”
穆以姌抽气，她咬牙，被情绪控制的她说了好难听的话：
“我只要一看你的脸，就会想起那天晚上被凌辱的感觉，一想到…都会想吐！”
“…………”
时攸隰僵硬地抱着她，他不是没有听过穆以姌排斥他的话，可再一次听到，却比之前要难受刺痛的更多，因为他已经体会到被她爱着的感觉是什么样了…
被心爱的人唾弃的感觉，怎么会这么痛，一字一句如刀一般凌迟他血肉。
穆以姌松开车门把，挣开他的手指，“现在的我，没办法，也不想看到你的脸时攸隰…”
她强行压下语气里的冷漠，把话说得平常自然：
“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
“……”
…
离那辆低调的闪灵隔了十米外，时节眼巴巴地看着车屁股。
“怎么还没好...什么架要吵那么久啊。”
“以往老板不是几秒就能把夫人哄好吗...”时节说着说着啊了一声，“啊！老板叫我买的那个软心蛋糕还没拿出来给夫人吃，我排了好久的队！”
他从地上起身拉卡在屁屁里的裤子，一副忠臣进谏的模样，“老板肯定是没给夫人吃，不然早就哄好了！”
走了两步，时节又被人拎着倒退。
艾倪身姿挺拔，她手上还拎着穆以姌的包，“不用你去，应该快好了。”
“啊？”
没等时节问为什么， 车门开了，他俩齐齐看去，只见穆以姌一个人下车，头也不回地朝前走。
艾倪脚快地追上去，时节要跟，在经过车的时候才觉得哪不对劲，他从副驾探进去个脑袋，看到里面低头发呆的男人稳问：
“老板，您今晚跟夫人一起回穆家吗？我回去帮您带几套衣服过来？”
“……”
那人已经沉默不语，时节觉得不对劲，“是不是夫人还没原谅您啊！您忘了给她吃蛋糕了吧！”
他麻溜地上车从小冰箱里把那个精致的盒子拿出来递给男人，“您快去！再晚小心夫人真不要你了。”
这一递，时节注意到时攸隰的右手肘不自然地内凹着，“老板，你的手———”
像是触碰到什么开关一样，时攸隰终于有反应地抬头，这一眼给时节看傻了。
不说老了多少岁，倒是丑了不少。
明明他身上还穿的骚气又潮，还带着两个骚包的耳环，五官也依旧挺拔，但脸上那下拉的皮肉，混黑的眼珠里满是血丝，空洞的眼神，像行尸走肉一样。
没了活气。
时节突然意识到这两个人好像不是小吵小闹。
男人定定地看着他，又像在透过他看别人，好半晌才挤了一句话。
“怎么办…她好像…不想要我了…”
“……”
时节愣了愣，嘴皮子嗫嚅几下，默默从车上下来。
他守在车旁边，入冬夜里寒风凛冽，但都没有刚刚听到男人说的那么刺骨锥心。
“……”
穆以姌进了穆宅，隔壁的周媛还没回来，她强扯出心思，按照计划把事情都告诉远在利国的莫沐沐，因为早就安排好，Saorsa的宣传和法务有条有理的处理各方媒体的追逼。
想来这些人还是时攸隰帮她安排的。
她自嘲地扯了下嘴角。
没有人给她发消息，穆以姌看着列表上的头像静下来。
艾倪将她的包放好，倒了热水和冲了奶茶端到女人面前，“夫人，你还没吃饭呢，有什么想吃的，我让林伯送过来。”
“这边先生呃....都有安排人打扫，菜都有，请厨师来煮也可以。”
想起什么，艾倪又斟酌开口，“要是不想，我去帮你买别的。”
“.....”穆以姌摇摇头，她扯起嘴角看她，“我有点累，想睡会，你先吃吧，那个...要是有人找我的话....”
“我会叫醒你，不会乱开门。”艾倪连忙说。
穆以姌没再说什么，爬回房间，整个屋子都保存地很好，不管是哪间屋子都被她开着灯，好像这里一直有人生活着。
她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强行闭眼。
可是，明明床套是一样的，香氛是一样的，可她怎么也睡不着。
明明这十年都是这么过的，现在居然不习惯了…
她睁眼，看见露台外的其他别墅居然少见的亮灯了，这一片的住户都不是常住，像周媛这样的今天住这明天住别的地方更是正常，意外的今晚穆宅旁边的邻居倒是都回来了。
是因为看了热搜想来碰碰周媛吗？
穆以姌心烦意乱，起身关掉灯，一躺下，看见天花板上的东西她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
细碎的如银河般的星光顶盈满她全部的视线。
仔细一看，上面还拓印着一个小狗的简笔图样。
跟她给时攸隰备注的那只狗一模一样…
“........”
积压许久的情绪决堤崩溃，穆以姌蜷起身子呜咽，耳边回响着下车前男人说的话。
“姐姐要跟我分开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才会把我要回去？”
“...我不知道。”
“是不是只要我像赫连歆一样付出代价，直到你满意为止你才愿意重新看我。”
“....或许吧。”
他说，好，我都答应你，你不想见我，那我就不出现在面前，如果你觉得这张脸让你恶心，那毁了也可以，你想报复我，无论什么惩罚代价，哪怕是我这条命，只要你想讨，随时都可以。
他说，不管什么都可以，怎么样我都照做，但是姐姐...求求你，不要再离开我去我找不到的地方，那会比让我死还痛苦。
他说姐姐，如果在姐姐遇到时攸隰的时候他是个正常人就好了，如果时攸隰从小就知道怎么爱人，那该有多好。
是啊，那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