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了就会放黎暗走吗?”林青蕊垂眸,脸上淡淡的,什么情绪也没有。
“肯定是真的啊。”
肯定是假的。
他只是在玩弄他们。
女孩一动不动,像是被抽走灵魂。
许久,神情呆滞地脱下羽绒服,叠得整整齐齐,顿了顿,又一眨不眨去解自己的扣子。
雪白的脖颈。
曲线玲珑的锁骨。
圆润挺括的肩膀。
隐秘稚嫩的饱满……只需要再解开一个扣子就会展现在狄锐那双恶心透顶的下垂眼里。
“不要。”黎暗嘴唇发麻,泪水从眼角滑落,“林青蕊,不要啊!快走!”
他这样的人,不值得。
……
密集的脚步声从狭窄的楼道传来。
整栋房子都在晃。
砰砰砰!
铁门响起猛烈的敲门声。
外面的人粗声粗气问道:“少爷,在吗?”
黎暗嗓子都哑了,歇斯底里吼道:“都他妈死了是吧,进来!我要他死!”
狄锐脸色一沉,提刀朝黎暗走去。
林青蕊死死抱住他的脚,麻木的小脸不知何时早已布满泪痕,她呆呆看过去,在即将看到黎暗的脸时又撤回视线,然后更加用力抱住狄锐。
“不许碰他。”
狄锐一脚接一脚踢向她。
女孩躬身卸力,龇牙闷哼,看准时机后使出擒拿术抢夺刀具,刀是抢到了,可还没握正,就被狄锐死死勒住脖子。
他在她脸上舔了一口,享受着她的痛苦,“林青蕊,原来你这么喜欢黎暗啊……我还以为你跟其他女人不同,现在看来,都是一样的贱!你个贱货!”
“谁喜欢他了,你放开我!狄锐我告诉你,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你会死得不能再死!”
外面的人不停撞门。
门框哗哗掉渣。
眼看不能结果黎暗了,狄锐用刀挟持林青蕊站到破窗。
这里是六楼阳台,往下一跃,应该能跳到五楼的阳台。
但是也说不好。
狄锐不确定距离够不够,于是毫无人性拎起林青蕊往前推。
“你干什么!”
女孩啊地尖叫。
叫声像针钻进黎暗的耳朵。
“帮我探探路呗,林青蕊。”
女孩仓惶错愕地看向黎暗,随着狄锐猛地一推,乌黑的发在空中飘散,然后消失不见。
耳鸣。
剧烈的耳鸣。
黎暗眼前一黑,喉头涌上血腥味。
“蕊蕊……”
他还没有消化林青蕊下跪的巨大冲击,又眼睁睁目睹她被推下,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又无法思考……眼泪不受控制,夺眶而出。
……
林青蕊没有落到五楼阳台,也没有坠地,但处境也实在称不上好——她挂在一块横出的木板上,那块木板前后不沾,只能趴着。
要是运气不好,掉下去,这个高度,怎么也能摔成个不能自理的残废。
狄锐“啧”一声,有些可惜。
但是很快就吸取她的教训,找准落脚点,顺利跳到五楼,然后又依法炮制跳到四楼、三楼……直到一楼的平地。
忠叔带人撞门而入,松开黎暗。
众人阴沉地望向窗洞,随后追了出去。
黎暗望着漆黑的夜,迎面吹着冰冷的风,怔怔站到破裂的墙体,衣角鼓满风,膨胀成球。
他眼睁睁看着狄锐把林青蕊推出去。
他像个傻逼一样,什么也不能做。
她像个风筝,飞下去了。
但她不是风筝,她会支离破碎的。
故地重游。
又是熟悉的旧窗台和月夜下的洋灰地,黎暗却不再恐高,只想往前,再往前,追着她一起飞下去。
他哪里值得。
根本不值得。
“黎暗……”
微弱的,小猫似的哭腔从虚空里传来。
他低头,还以为是幻听。
却看到女孩穿着史努比的粉色睡衣趴在五楼和六楼之间的木板,缩着脑袋,脸皱成倭瓜,“黎暗,你愣着干嘛,救我啊,你个白痴。”
“宝宝……”
黎暗翻出窗洞,跳到五楼,够出身体小心翼翼拖住林青蕊,然后使劲抱了回来。
他帮她系好睡衣扣子,把所有能脱下来的衣服都脱下来给她套上,他抱住她,浑身冰冻,劫后余生。
“你没死……”
“我死你妈啊……操……”
林青蕊哆哆嗦嗦,脸上毫无血色,都虚成这样了还不忘给他一脚。
男生妖冶慵懒的脸上划过一滴泪。
他抱住她,用力揉进身体,后知后觉双腿一软,跪到地上。
那是林青蕊第一次见到除张哲远以外的男生哭鼻子。
黎暗环住她的腰,满是血痂和灰尘的脑袋埋在女孩温软的小肚子,他哭得浑身发颤,一遍遍说“对不起”,一遍遍勒紧再勒紧,他拼命嗅着她的味道,像是饿鬼道逃出的游魂碰到献给佛陀的妙果。
他的泪湿透重重衣服,弄得她的肚子一片冰凉。
他说宝宝你有没有事。
林青蕊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没事,有本事上去跳一次看看,操……”想象中是一回事,实操是另一回,她差点吓尿了。
她好像一直在说脏话,骂骂咧咧,极其暴躁。
他说宝宝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林青蕊生无可恋,用眼神扇他大逼兜。
他说:“你死了,我也不活了,你不能死,听到没?”
她已经懒得跟他掰扯,淡淡道:“黎暗,我们已经分手了,你不要说这种不着调的屁话,很杠耳朵。”
“哦,那你干嘛来救我?”他揽住她的脑袋,阴阳怪气地咒她,“林青蕊,除非我死,否则我们这辈子也不可能分手,你放弃吧。”
她抱住他的脑袋,敲了敲,“有回响,你脑子坏掉了……嘶,你脑子真的坏掉了……”
她蹭到一手半凝固的血,嫌弃的小脸一下子变得焦急,“哪里破了,倒是说啊,是不是后脑勺?黎暗,你说话啊,你不知道疼的吗?”
黎暗本来不哭了,听完这句话又红了眼眶。
他说一直很疼,到处都很疼,疼得很多次都想死了算逑,活着就是受罪。
他语无伦次。
不知道在嚼什么。
他不断质问:“林青蕊,你怎么才来找我?”
明明在周朝家已经发现他了,却当他不存在。
明明主动追他,却从来不把他当男朋友。
明明已经分手,又果断舍身相救。
既然注定要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为什么不早点来?
他恨她欺骗自己。
又庆幸,她能来欺骗自己,而不是别人。
月光如霜。
月光是盐。
月亮知道真相。
月亮什么都知道。
银色月光下,女孩的影子照在半跪的男生身上,像是捕兽夹死死咬住了猎物。
这一次。
是猎物自己落网。
这一次,猎物心甘情愿。
——作者有话说——
因为这段情节很难写,所以修改增删了许多遍,章节频繁改变,给大家阅读造成不便,是我效率太低,也是强迫症最近越来越严重了。
追更的宝宝都是陪伴的小天使。
有你们的反馈我才能写得更好。
我一边很想看反馈,一边又怕大家错过修改的情节,在这里提醒一下,大家可以等两天再回看章节。
————
后半夜,乌云彻底散开,皓月当空,周遭亮如白昼。
林青蕊和黎暗互相搀扶下楼。
他一直在看她,用她不懂的目光。
忠叔回来,说没有追到人。
“那小子有同伙,跑到牛肉市场的路口,上车跑了,车牌老四记的,刚打电话让人查过,是辆套牌面包车。”
套牌车用的是别人的车牌号,登记信息对不上。
找不到正主。
狄锐这回是有备而来,他早两年要有这么聪明,也不会混成现在这样。
黎暗坐在职工宿舍楼前面的石英台阶,揩了揩嘴角,他问狄锐在长明还有没有亲戚。
忠叔说狄姓是长明大姓。
随便抓一个姓狄的都跟他有关系。
去年忠叔就逮过狄锐,那时候他就跟黎暗讲过,最少也要打断小子的两条腿,否则不会长记性,现在好了,放人一马,还放出仇来。
黎暗想了想,说道:“旅馆、ktv、网吧、足疗店……凡是能过夜的地方都去讲一声,见到人,立马通知我们。”
忠叔点头,现在也只有这个守株待兔的办法。
男人看了眼林青蕊,附到黎暗耳边说话。
两人不晓得讲了什么。
黎暗摆摆手,站起身,说不会的。
忠叔直起腰杆,又看了一眼抱手站在树下的林青蕊。一般人跟这些满身戾气的老江湖接触,多少是有点毛的,林青蕊却不会,忠叔看她,她也看他。
他怎么打量她。
她就怎么打量他。
……
联防的人打着手电走过来。
瞧见院坝有人,还不少,远远喊话,问他们是谁,在里面干什么?现在严打,不许聚众闹事!
黎暗应了声。
对面的人便不再说话,他们认识他,以前是怕黎永仁,现在是佩服他妈,一个女人家做起那么大的事业,谁没个亲戚在江慧敏的手下讨饭吃,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没闹出动静便装作不知道。
电筒的光收回去了。
黎暗叫忠叔等人先走,有事再联系。
忠叔等人过来时,大铁门的锁链就被剪断,黎暗过去,踢了一脚锁头,右手往后一伸,动了动手指。
林青蕊裹着羽绒服皱眉,“干什么?”
“牵着。”
“你手上全是血。”
“……有血你就不牵啦?”
林青蕊瞪他一眼,抬脚先走,黎暗追上去,强行把她的手抠开,十指相扣,握得紧紧的。
漆黑的河水潺潺而流,要不是腥臭味萦绕鼻尖,挥也挥不走,还真有点小桥流水的浪漫。
没有路灯的巷子安静得诡异,野猫卧在墙头,两只绿莹莹的眼睛有点瘆人。黎暗牵着林青蕊在纵横交错的巷道穿行,走了十分钟,来到一处亮着白光的门头。
小门外面挂着白漆黑底的木头招牌——
王氏骨科诊所。
打开纱门,黎暗走进去按响铃,二楼木梯走下一个穿着白背心和灰裤衩的小老头,这样的天,他老人家是一点也不知道冷。
雪白的头发,红润的脸颊,身体干瘦但是看起来很健康。
老头是认识黎暗的,没有寒暄,直接了当问他们哪里不舒服。
黎暗拉过林青蕊,说她受伤了。
女孩提起睡裤,膝盖确实擦掉块皮,能看到红红的肉。
老头瞥一眼,坐下后搬来水烟筒,咕咚咕咚吸两口,长呼口气,“下次早点来,再晚几分钟就愈合了。”
林青蕊,“……”
黎暗叹口气,自己去柜台拿红药水帮她涂,涂完还剥颗枇杷糖塞到林青蕊嘴中,甜甜她的嘴,省得跟老头吵架。
老头抱着水烟筒直乐,用方言说道:“屁娃娃,你呢脑壳和手比她严重多嘞,不医啦?”
林青蕊啯着糖还是不消停,低声道:“你被砸了脑袋,应该去医院拍片,而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
老头捻捻烟丝,笑了一声。
黎暗不吱声。
他坐到患者专用的板凳,挽起衣袖,露出手腕的伤口。林青蕊还在瞪他,他叹口气,淡声道:“来这里不用剃头。”
“为了那两根头发,你命都不要了?”
黎暗说他以前受伤也是来找王老头处理,老头会摸骨,很多冰箱厂的职工受了外伤,只要不是骨肉分离,也是到这看病。
他都看了十几年了,要没命早没命了。
林青蕊不置可否。
取掉异物,消毒伤口,老头望着黎暗手腕深深的勒痕,语重心长道:“你们现在的小孩流行割腕啊,我处理好几个咯,你是最深的,有这把子力气,做哪样不好,搬两袋水泥还能苦十块钱。”
黎暗,“……绳子勒的。”
老头摆摆手,点燃旱烟,让他这几天别碰水。
看诊和用药,一共花了三块五。
五角的诊费,三块的药,小纸包叠成三角,里面是止痛和消炎的药。
确实很便宜。
要知道现在去一趟医院,挂号费都得五块。
黎暗后脑的伤口随便缠了块纱布,纱布还旧旧的,有点泛黄,林青蕊越看越不放心,生怕他嗝屁。
两人前脚出门,后脚几个民工抬着简易担架火急火燎进来。
“王医生,王医生……”
刚还没精打采的老头放下水烟筒,从屋里出来,问是怎么回事。男人们七嘴八舌,说是脚手架上掉下来的,腿好像断了,还没看病,领头的眼神躲闪,小声说来得急,他们……他们身上只有几十块钱。
老头说废什么话,先进去。
林青蕊盯着散出白光的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