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越来越深。
渐渐的,就连火塘里残存的一朵火苗,也跟着熄灭了,只留下几点火星,被秋风一吹,在黑暗中爆发出最后的一丝绚烂。
寂静的夜色里,唐俭正坐在一顶牛皮帐篷里,手握一卷书籍,借着面前小桌上的油灯光亮,细细些品读书中道理。
“呼……”
一卷书刚读到了一半,突然,厚实的门帘人从外面掀开,一阵秋风随之灌了进来,将本就微弱的油灯的火苗吹的剧烈摇晃起来,险些熄灭。
唐俭听到声音,来不及去看来人,赶忙放下书,用手掌拢着火苗,保护着帐篷里唯一的一点光亮。
“唐公,怎么还没休息?”
前面,有些含糊的声音响起,听得出,进来的正是商队汉子。
不过与白天的豪爽干脆不同,此时的汉子浑身酒气,不断的打着饱嗝,脸上也充斥着醉酒者所特有的红晕。
“嘘!”
捂着火苗的唐俭在听到汉子直接称呼自己身份,脸色当即一沉,顾不上油灯,连忙起身走到门口,掀开门帘小心的往外看了看。
“嘿嘿,不用这么紧张吧,这附近都是咱的人!那些突厥人听不到,再说听到了,他们也不懂咱说的什么!”
商队汉子见到唐俭小心的动作,心知犯了错,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还是小心点好,小心使得万年船!以后在突厥这边不能这么称呼我了,还是称呼我苏管家比较好!”
另一边,唐俭没看到外面有人,松了一口气,放下门帘,返身倒了一杯浓茶递给汉子。
“先喝点茶醒醒酒!”
“好嘞!”
汉子在酒精的作用下胆气大了许多,见状也不客气,接过浓茶一饮而尽,又使劲甩了甩脑袋,醉眼惺忪的眼睛这才恢复白日的一点清明。
“呼……这里的突厥人太能喝了,又一个个的死盯着我,想偷酒都偷不成,亏得去之前喝了斤羊奶,要不现在铁定回不来了!”
把空荡荡的茶杯放回小桌,有些醒酒的汉子捂着脑袋,懊恼一声说道。
唐俭闻言,轻点了点头。
或许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草原人是出了名的酒量大!他作为外交官,与他们打交道最多,对此更是深有体会!
如果单论喝酒,怕是只有萧寒那样的妖孽,才能稳压突厥人一头,像是程咬金,刘弘基只会渣渣叫的绣花枕头,坚持不了几个回合就要开始耍酒疯。
借着汉子醒酒的功夫,唐俭回到之前的位置上重新坐下,又提起小茶壶给茶杯重新填满了水,推给商队汉子。
“今晚怎么喝了这么多?还有你对这个部落,怎么跟之前那些不大一样?难道这个小部落有什么问题?”
皱着眉头,唐俭对汉子问出这个早在白天,就已经憋在心中的问题。
一瓶子香水,哪怕在大唐,也是价值不菲,可汉子在一见面,就大方的送了出去!
这还不算,在跟这个部落做买卖的时候,汉子又极其大方的把价格直接一落到了底!
种种反常现象加在一起,要是说,汉子这么做,只是单纯想跟这个部落拉近一下彼此关系,唐俭说什么也不会信!
他跟随在商队的一路上,经过了那么多的部落,其中不乏中型,甚至大型部落,可汉子哪有一次这般殷勤?
现在凭什么单独对这个小部落另眼相看?!
“您老看出来了?”
听到唐俭发问,商队汉子嘿嘿一笑,再次端起茶杯,一口喝干,就连里面的茶叶沫子也一并吞进了肚子里,这才盯着唐俭,神秘兮兮的说道:“唐公,你知道为什么这个部落距离王帐这么近,却没有被那些大部落吞并?还得以守着这么好的一片草场自由生活?”
“这个,不知!”唐俭盯着汉子,缓缓摇头。
其实关于这一点,他起先也升起过疑心。
这里,距离王帐已经不远,属于草原最腹心的地带!
在这儿能拥有这样一方水草丰美的草原,用脚指头想想,就知道是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情!
如他所见,就凭这么个小部落,凭那个瘸了腿的族长,怎么可能在饿狼一般环伺的突厥同族面前,安稳生活到现在!
这里面,一定有着某些玄机!
“呵呵……”
商队汉子看着唐俭的模样,得意的笑了笑,酒精上头的脸上,泛出一种特殊的光晕,随后他一字一句的说道:“因为,这个部落的族长,有一个好哥哥!他叫做,康苏密!”
“什么!康苏密!”
简简单单的一个名字,让向来就有老狐狸之称的唐俭瞬间脸色大变!
这位堪称泰山崩于前,也会面不改色的大唐第一外交官!
今日夜里,在这个简陋的牛皮帐篷中张口结舌,久久无法平复内心如波涛汹涌般的震惊之情!
只是,商队汉子并不清楚:让唐俭如此震惊的,不是这个小部落与那位突厥大将之间的关系!
而是在商队身后,隐约站着的那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家伙,萧寒!
唐俭这次隐藏身份,突然出现在草原上,并不是为了来简简单单踏个青,欣赏一下草原景色,而是身负一项绝密重任!
这项秘密任务,知者甚少!哪怕是房杜等一干宰相,也没几个人知道,更别说淡出朝廷的萧寒。
而他这次之所以会跟随在萧家商队里面,也并不是在之前与萧寒打好了招呼。
只是在边关的时候,无意间听说萧家商队,是行走草原最安全的商队!
所以才在出关以后,找了个机会,表明身份,混在了商队里面,一路跟着来到草原。
当然,唐俭表明的只是身份,关于任务与目的,只字未提!
那位远在长安的三原县侯,根本不可能知道他此时正在萧家商队里面!
更不可能知道自己的任务最终目的,正是商队一直巴结讨好的突厥大将,康苏密!
过了很久,唐俭的意识逐渐恢复。
张大的嘴巴合拢,目光也从呆滞渐渐变得清明。
最后,他用近乎嘶哑的嗓子问商队汉子:“你们怎么会跟康苏密的弟弟搭上关系?又是什么时候搭上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