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姑娘,我来就好!”
项子舒端着药碗进来时,却发现张兰正在收拾着地上的瓷碗碎片。
一个瓷碗,对项子舒来说是格外贵重的家当,但张兰打碎了项子舒却并没有责怪的意思,甚至怕张兰的手被碎片割伤。
项子舒蹲在地上收拾着,张兰站在床边自责地抿了抿唇角,没有解释原因,只启声:“项公子,当真是对不住。”
在这里居住的这些日子里,张兰也知道项子舒的家境苦寒,甚至可以说是只能比乞丐好上一些。
家里就两个吃饭用的碗,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其中一个还有缺口。
项子舒对她十分照顾,从来没有逾矩之举,如今她都能下床来走走了,本想着帮忙打理屋子,却不曾想会弄巧成拙。
“一个碗而已,姑娘不必介怀。”项子舒捧着交叠的瓷片站起来,接着温笑道:“姑娘快些趁热把药喝了吧。”
张兰应了一声好,看着项子舒那单薄的背影,她还是忍不住出声:“天凉了,公子今夜还是拿一床被褥盖吧。”
冬的到来,让京城越来越冷,项子舒怕她冻着,特地置办了新的棉被,可帘子之后的那草铺上,泛白的蓝色旧棉被格外单薄。
她夜里会偷偷起来掀开一点帘子去看,发现项子舒总是缩着身子,被冻得打哆嗦。
项子舒应声停下步子,缓缓转过身,脸上依旧是温润如玉的浅笑,他对张兰言:“在下不冷的。”
寒冷的冬日,项子舒其实早就已经习惯了,只是今年格外冷一些,他自己病了抗一抗也就过去了,可张兰如今身子还虚弱着,是万不能再感染风寒的。
见项子舒睁眼说瞎话,张兰嗔道:“公子也是人,怎会不冷?”
说罢指着那单薄的旧棉被:“公子既然不冷,不去拿来与我换?想来我也是不冷的。”
“……”
项子舒一时间不怎么回答张兰的话,笑容在脸上也有些僵硬,就在二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时,外头传来了费大娘的声音。
“兰娘!兰娘!你家里头找你来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家里人?张兰首先想到的便是伯爵府的人!
毕竟她的娘家远在杭州,那些亲戚更不可能会来找她,就连亲舅舅都是个贪财的。
这一刻,张兰心里开始恐慌,身子下意识地往后退,小腿触碰到床沿,已是退无可退!
看出张兰脸上的紧张害怕神色,项子舒瞬间察觉到了不对劲,虽张兰从未告诉他因何落到如此地步,到如今的直觉告诉他,多半同张兰家里人有关!
“姑娘别怕。”出言安抚上一句,项子舒随即便将草帘给拉上了。
费大娘喜笑颜开地跑了进来,见到一脸严肃的项秀才后笑容一顿,问:“张姑娘这会儿已经睡了?”
项子舒摇了摇头,瞧着费大娘身后再没有旁人,眼中多疑惑:“大娘,你说的张姑娘家人呢?”
“在刘娘院子里坐着呢,我让她们等着,我过来问过兰娘好决定带不带过来。”
毕竟张兰那夜可谓是十分凄惨了,费大娘也是个过来人,那些人虽自称兰娘的家人,但万一兰娘不想见,她岂不是好心办坏事了?
“大娘,来的是什么人?”听费大娘说没带人来,张兰也在帘子后头出了声。
但愿不是李子房,她同李子房已经是恩断义绝了,往后便是仇人!此时此刻,她甚至宁愿来的是哪个贪财好赌的舅舅。
舅舅虽然德行有亏,但待她这个外甥女还是极好的,尤其是舅母,是个极其温柔的女子,也正因为这样才压不住舅舅。
“是个叫玉儿的娘子,身边还带着一个丫头呢。”
费大娘一眼便觉得那个玉娘子是个富贵人家的娘子,穿金戴银的,身上的料子油光水华的,看来兰娘从前也是个富贵的。
她猜想着兰娘是被夫家嫌弃的,如今找来的定是兰娘的娘家人。
“玉儿?”张兰神色激动地出了帘子,对着费大娘仔细询问着费大娘口中玉儿的样貌,在得到肯定后,赶忙道:“劳大娘将她请来。”
得到张兰的应允,费大娘别提多高兴:“好嘞,兰娘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请过来。”
费大娘离去,张兰脸上也多了期盼,紧紧地盯着房门,恨不得飞出去。
“姑娘,在下便先出去避嫌了,姑娘说是有什么事,喊一声我便进来。”
项子舒拱手作揖一礼,他这样做也是因为怕张兰家人看了误会,毕竟男女身份有别,尤其是女子,名声格外重要。
他虽不在意女子名声好坏,也不会去唾弃那些被逼无奈之人,但世人千张嘴,句句都不同。
“外头寒冷,我如今都这般了,公子不必避嫌。”张兰如今也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了,她的名声早就毁了。
“姑娘心性高洁,脚下淤泥不必在意,这世上人无完人,姑娘断不可自轻。”
“况且,在下在这,姑娘说起话来总不方便。”
项子舒行了礼,还是固执地离开了。
玉儿被费大娘带了进来,主仆相见的这一刻,瞬间红了眼眶!
丫鬟菲雪感觉从衣袖里掏出银子递给费大娘,低声:“多谢大娘引路,我家娘子与张姑娘还有好些知心话要说,大娘随我出去吧。”
“诶!好,好。”费大娘有些发愣,傻傻地点着头,她不曾想带个路,居然还有银子拿,这银子在手里沉甸甸的,几乎让她走不动道。
不免感慨,这富贵人家就是不一样,掉一根毛都是金的!那像她们这些人,浑身都是外头讨厌的穷酸气。
“姑娘,您瘦了。”玉儿哭得已经是泣不成声,紧紧抓着张兰的手不肯放开。
看着玉儿如今过得还不错的样子,张兰心里头也欣慰,她抽出手来替玉儿打理着额发,温柔询问:“玉儿,你是怎么找来的?”
她还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玉儿了。
更让张兰奇怪的是,玉儿身为姨娘妾室,连中门都不可窥,怎能出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