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话后,赵双儿低着头,似乎在纠结自己方才说的话对不对。
她知道项子舒无父无母家中也没有长辈,所以婚事由陛下做主,而她的婚事该由父亲母亲做主。
父亲告诉她,陛下已经同意了她和项子舒的婚事,过些日子就会赐婚,所以她表明自己的心意,倒也问题不大。
“长郡主,项探花知道自己错了,臣女前去探望时,亲耳所听。”
赵双儿自然没有听到项子舒认错,但她得这样说。
想起她得知箱子去探望时,项子舒已经被打得起不来床,不过还好只是普通的长板子打的。
若是那些带钉子的刑板,只怕早就打得皮开肉绽了,想到这里,赵双儿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南羲低敛眉目,似在打量赵双儿,可透过赵双儿,南羲心里却想的是张兰。
张兰和项子舒的事她也有所耳闻。
看来这有情人,并不能终成眷属。
她知道赵太尉连了项子舒两次,便足以说明赵太尉很看重项子舒。
可项子舒明明是南温严看中的人,而赵太尉先前可是南温玄的人,南温严一直都是防备着赵太尉的。
太尉敢伸手,必定有南温严的授意。
看来,是赵贵妃的功劳。
又或许是帝王权术。
南羲突然就明白了,她回过神,对赵双儿笑说:“本郡主并不是记仇之人,今日罚了他,往日他也好长记性,赵姑娘你说是不是?”
“是,郡主宅心仁厚,他日后定不敢再犯。”
“赵姑娘快起来吧。”说着,南羲给了行露一个眼神示意。
行露笑吟吟地将人扶了起来,赵双儿坐着,心里也松了口气。
说了一会儿子话,赵双儿便离开了。
南羲看着赵双儿离去的方向,不免陷入了思忖,她在想,在这场利益冲突之中,必得有人会为其丧命。
好比今日项子舒的到来,说出的第一句话,她便明白项子舒的目的是试探。
项子舒既然已经选择试探她了,便足以证明项子舒与她不是志同道合的盟友。
这场利益争斗的牺牲者,一定会是张兰,
项子舒的性子执拗,只怕不肯放过张兰,到时候无论是陛下还是赵太尉,都会置张兰于死地。
她自然不能看着这样的事发生,无论是情分,还是张兰日后对她有大用。
“你派人去告知张娘子,说明此事,叫她早日放手。”
行露担忧:“万一张娘子不肯,该如何是好?”
毕竟行露见过许多在爱情中的男女,死也不肯分开。
就好比前日发生的事,府中前院的小厮,和后院的丫鬟勾搭在一起,不顾父母反对,两人说什么也要在一块。
在被父母强行分开时,最终那小丫鬟上吊自尽了,因此府中还做了一场法事。
南羲轻笑:“你只管告诉她,她怎么决定,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南羲之所以这般不在意,也是因为她知道,张兰不会在爱情上再栽跟头,李子房伤张兰极深,哪怕项子舒再好,张兰也是清醒着的。
行露才将离去,甘棠拿着一封信从外头走了进来。
“郡主。”甘棠瞧了瞧四下无外人,才将信交到南羲手中,低声说道:“这是从洛阳传来的信,是个叫无名的人送来的。”
“无名?”南羲记得此人,她连问:“他现在何处?”
甘棠:“此人来无影去无踪,把信交给奴婢之后就飞走了。”
这番描述,甘棠说的丝毫不夸张,她当真是眼睁睁地看着人,从她面前飞走的,几个大起大落,便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中。
南羲知道这人武功高强,实力不可小觑,既然这人不愿意现身,她也不强求。
只是她觉得有些奇怪,无名会给她送什么信呢?还是从洛阳来的。
信封上没有任何字迹,她只得拆开来看。
展开信纸,映入眼帘的是一篇笔锋苍劲的小字,她认得,这是兄长的字迹!
至今她手里还有兄长所写的诗,那些诗她日日观看,连字迹也能临摹了。
【久违芝宇,时切葭思,阿羲今年想已是亭亭玉立,多年生辰,阿兄无法你同度,时常想起你还在府中时的欢笑,虽有画像,却竟有些看不清你的模样,见红衣,亦想起小时你生辰时最喜穿红衣。
你托阳王向我询问阿瑜,可已是知晓阿瑜身份?阿瑜原名南羽,是武王嫡长,来时只有五岁,被父亲带回府中之时,受了惊吓,大病一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其年幼不知事,阿瑜也不知自己身世。】
看到这里,南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原来二哥哥才十九岁吗?
她一直以为二哥哥如今已有二十三岁了,毕竟长兄今年二十有八,从前都说二哥哥只比长兄小五岁。
而她,是王府老来得女。
二哥哥不知道自己身世吗?南羲心里其实也不确定,但她唯一能确定的,便是二哥哥永远不会害她。
思绪再次落在信件,她反复的看着那些小字,的确是是长兄所着。
看来,阳王是收到她的信了,不然以长兄的信是不可能传到她手里的。
虽然阳王没有直接回复她,但有此信,便足以说明阳王的态度。
不过这无名的身份终究是个谜,为何阳王能托无名送信,莫非无名是阳王的人?
……
———与此同时。
安远伯爵府。
李微雪和伯爵夫人回了府,倒不是伯爵夫人自愿的,而是见女儿被李围叫了回去,心里不放心,也只好跟着回来了。
“老爷,妾身求你,收回成命吧!”伯爵夫人跪在李围书房外的台阶下方,已经跪了有半个时辰。
连嗓子都哭哑了。
李微雪则是跪在伯爵夫人身侧,轻声啜泣。
就在一个时辰前,父亲告诉她,要送她进宫里为妃,从前她是幻想过,可如今她有了心上人,已经不想进宫当娘娘了。
“老爷,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啊!”伯爵夫人哭得肝肠寸断,她知道自己的女儿嫁进宫里,是不会过得如意的。
进宫容易,出宫难,若是想见上一面,更是难于上青天。
当今皇后想见自己的母亲,也是要提前挑日子的,何况是一个小小嫔妃呢?
但显然,李围对这件事情已经下定了决心,再不容许有人反驳,直到天黑了,李微雪身娇体贵,已经熬不住跪晕了过去。
唯有伯爵夫人还在苦苦坚持。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伯爵夫人下意识的往后看去,虽然眼泪已经模糊了眼睛,可她还是看清了来人是她的儿子。
“良哥儿……良哥儿你求求你父亲!不要把你妹妹送进宫去。”
伯爵夫人说着,伸手去拉扯李子房的衣摆。
然而却被李子房十分嫌弃的躲开。
“母亲你就别再打扰父亲了,父亲的决定,什么时候需要你同意了?你不是回了曹家?如今怎的又回来了?”
李子房面露不屑,若不是眼前这个老女人,张兰也不会离开他,他唯一的孩子,也不会没了。
那可是他唯一的血脉,他唯一的血脉!
从今往后,他再也不可能有自己的血脉了,他已经断子绝孙了。
这世间还有比这更重的惩罚吗?
“良哥儿……你……”伯爵夫人嗓音沙哑,哭得红肿的双眼睁的老大,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儿子能对她说的话。
李围的冷漠对待,儿子的冷嘲热讽,深深刺痛着伯爵夫人。
她想,她得保住女儿,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大红柱子,如果是她撞死在这儿,女儿便要守孝,至少她可以护女儿三年平安。
这三年里,曹家一定有办法救女儿于水火之中。
想到这里,伯爵夫人没有丝毫犹豫,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着站了起来,在几人的视线中跌跌撞撞地走了两步。
就在众人以为伯爵夫人放弃时,他就突然发了一股狠劲儿,猛然冲向柱子!
砰的一声!
伯爵夫人的头已经撞在了肚子上,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一片鲜红从倒地的伯爵夫人额头溢出,下人们才慌乱了起来!
就连李子房也是愣愣的站在原地,他很震惊,他不明白伯爵夫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随即目光落在了,晕死过去的李微雪身上,才恍惚间明白了。
母亲这是为了妹妹。
可是他才是儿子,母亲为什么要害死他的孩子?而一个女儿,便足以让母亲做到这般地步!
凭什么!
他是嫡子,府里唯一的嫡子啊!
这一片乱哄哄的声音当中,伯爵夫人被下人抬回了院子,经过郎中看治,伯爵夫人并没有死成,只是昏迷了过去,但撞得厉害,能不能行也是一件难事。
李微雪醒来后,听闻了母亲的事儿,不顾自己没有恢复的身子,跌跌撞撞的往伯爵夫人这边来。
“母亲!母亲……”李微雪跪在床前,哭得眼泪模糊。
她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傻事,嫁人而已,她也不会死,可是母亲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不想活了。
“母亲,雪儿来了,您醒醒看看雪儿。”
“三姑娘,夫人现在需要静养着,老夫现在还要给夫人施针,三姑娘先回去吧。”
“不,我就在这里守着母亲。”
两天两夜过去,终于在夜深人静时,李微雪等来了伯爵夫人的苏醒。
“雪……雪丫头。”
看着酣睡在自己床边的人儿,伯爵夫人想伸手去揉揉李微雪的头发,可却感觉自己浑身无力。
李微雪迷迷糊糊的醒来,一时间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在感觉到母亲已经醒了,眼中瞬间一片清明。
“母亲!”李微雪面露惊喜,若不是母亲身子虚弱,她现在真想扑到母亲怀里。
那是最爱她的母亲,她很后悔以前说了那么多让母亲伤心的话,可在她最无助的时候,也只有母亲会出面帮她。
“母亲……”李微雪轻轻地握着伯爵夫人的手,眼眶发酸。
“傻孩子,哭什么呢?”伯爵夫人脑子里有些混沌,似乎有些记不清事儿,但她还是记得李雪雪进宫的事。
“你父亲他……”
李微雪摇了摇头,哽咽着说道:“女儿愿意进宫,母亲你就随着女儿的愿,让女儿进宫吧。”
知女莫若母,伯爵夫人又哪里不知道李微雪是说的假话。
“母亲,女儿希望母亲长命百岁,身体康健,说不定等女儿成为太妃,还能在外头园子跟母亲喝茶。”
“我命苦的儿啊,是母亲没用……”伯爵夫人愧疚的闭上了双眼,她此时无法面对李微雪,她只觉得若是她能得李围喜欢,说不定女儿也不用进宫去。
可偏偏她没用,不能讨夫君欢心,更不能事事如婆母的意,连儿子都恨她。
如今女儿也保不住。
伯爵夫人让李微雪不必在她身边守着,早些下去歇息。
一番拉扯,李微雪最终不舍的离开了伯爵夫人卧房。
丫鬟果儿你在房门外贴着墙根睡着了,被李微雪叫醒后,果儿迷迷糊糊的跟着李微雪走。
走到一半,果儿才想起自己有什么事儿。
“姑娘,小白龙这些天都在府外等着,就想见姑娘一面,姑娘可要见他?”
“小臭虫?”
李微雪一愣,想着还是得见一面,毕竟她就要进宫了。
到了专门送菜的小门,李微雪一眼便看见了蹲坐在角落的小白龙。
“小臭虫!”
她像平日那样唤了一身,语气却没有平时那般雀跃欢快。
小白龙本来有些打瞌睡,听到熟悉的声音瞬间清醒了不少。
回头一看果然看见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他急忙站了起来,献宝似的将手里自己打磨好的木镯子,送了上去。
“你不是说王娘子的丈夫亲手给她做了镯子,我也给你做了一个。”少年笑的灿烂,清冷的月光也遮盖不住他眼里的炽热。
那镯子瞧着是竹子根做的,被打磨的光滑,李微雪瞧着,竟觉得比那些金银还要好看。
“我给你戴上。”
李微雪接受了小白龙的镯子,可是她的心中却格外复杂,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小白龙说。
“臭虫,我有件事想告诉你,你听了也别生气。”李微雪低着头,接下来的话,她有些难以启齿,她甚至都不敢去看小白龙的那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