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见这边儿要来人,赶紧过来将秦愉玖拉走,见宋陌言还想跟着,梅香抬手一拦:“宋公子!你想害死我家姑娘不成?”
这话宋陌言倒是听进去了,他垂下眉眼,没有说话,只是临走前不舍地看了一眼秦愉玖的背影,离开时候也是一步三回头。
梅香:“姑娘,这宋公子今儿莫非是吃错了药?”
好端端的世家公子哥,平日里傲气极了,今日做小伏低,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秦愉玖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她也奇怪,可是看着宋陌言这个样子,她竟再次动心,若此时她有上万颗心,也会为宋陌言动心上万次。
只是……宋陌言竟对她说的这些话……是真心的吗?她心里不确定,她总觉得宋陌言其实并不喜欢她这个人,不然又怎么会说不娶她呢?
从大相国寺出来后,秦愉玖整个人都有些恍惚,总是走神想着什么,下台阶时若不是有梅香搀扶着,只怕得摔上一跤。
上了马车,梅香小声劝慰:“姑娘,算是奴婢求你了,你心里就别再想着宋公子了,宋家书香门第,向来娶妻都是娶的清流读书人家的女儿。”
“咱们威远侯府虽然不差,但在朝中站位明确,宋家不会同意这门婚事。”梅香作为从小跟着秦愉玖长大的丫头,自然是姑娘学什么她也会跟着学上一些,也算是知书达理,懂得许多闺门之外的事。
秦愉玖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幼时读了些不该读的书,书中的女子皆是反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的婚姻可以自己做决定,她也深受其影响。
父亲要她嫁的人是翰林院的侍读,姓程,她并不认识那位程公子,她如今十六了,那位程公子比她年长了七岁,听说也是个玉树临风的男子。
她不想嫁给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她和宋陌言有那么多年的感情,宋陌言也不是个沾花惹草的,这么多年除了她,身边没有旁的女子。
听宋陌言的丫鬟木鱼说,宋夫人给宋陌言挑了几个通房丫头,宋陌言一个没碰,以至于宋夫人以为宋陌言有隐疾,暗中请了好些名医大夫。
梅香还在劝说,秦愉玖一路上听着,马车到威远侯府,秦愉玖才下马车,就看见了宋陌言的丫鬟木鱼,此时正要从角门进去。
“木鱼。”
“秦姑娘。”木鱼转过头看见秦愉玖时,脸上带着喜悦,随即又默默的将头低下了些,生怕自己的脸吓着了秦愉玖。
木鱼从前本是个烧火丫头,因为脸上有一半都有黑红的胎记,因此不受人待见,可不知为何,宋陌言偏偏就选了她当一等大丫鬟。
到后来她无意中得知了秦姑娘,便明白了自家公子的用意。
不过木鱼所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这二人是两心相悦,并不知道二人暗中的事。
“木鱼,你怎么来了?”梅香还挺喜欢木鱼这个人的,为人低调,是个老实的丫头,因为宋陌言的缘故,她和木鱼也熟络。
木鱼手里捧着锦布做的盒子,她笑着走到梅香跟前,说道:“这是我家公子叫我送来的。”
说来也是奇怪,公子一夜未归,她只得在夫人跟前替公子隐瞒,今公子回来的时候,身上有一大股酒气,她便知道公子是喝酒了,好在人清醒着。
公子一回来,便让她去送东西。
梅香犹豫了片刻,还是接过手,她也不想让木鱼为难。
“既然东西已经送到了,那我也得回去了。”木鱼对梅香说罢,又对着秦愉玖福身行礼。
她对这个未来的女主子,态度从来都是尊敬的。
秦愉玖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她也不想收宋陌言的东西,内心纠结不已。
直到回了院子,还是梅香主动将盒子打开,才打开盒子,梅香不由得惊呼出声。
“姑娘!这是……”
见梅香这个反应,秦愉玖心里也不免好奇起来,她喝着水,询问:“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姑娘您瞧。”梅香将盒子捧到了秦愉玖跟前。
秦愉玖定睛一看,盒子里静静躺着一把梳子,檀木所制,上头是螺钿桃花,光彩夺目绚丽
。
梳子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送的人不同,也代表了不同的意义。
结发同心,以梳为礼。
秦愉玖脸色凝滞,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于这一把梳子,梅香意外得很,宋陌言不可能不知道送梳子的意义,莫非宋陌言真的能说动宋老爷子?
“姑娘?”
秦愉玖没有反应,梅香再次轻唤:“姑娘?”
“梅香,你说宋陌言是什么意思?”秦愉玖心中藏着一丝喜悦,却不好表达出来。
梅香:“管他什么意思呢?奴婢觉得这东西姑娘不能收,还是让奴婢退回去为好。”
“别!”秦愉玖接过盒子,她舍不得把这东西退回去,宋陌言一定是想娶的,不然不可能送梳子给她。
仔细看,这梳子用螺钿嵌了个小小的玖字,这东西,一时半会儿可做不出来,显然宋陌言早就开始准备了。
“唉!”梅香也不好说什么,主子的事儿她只能多加劝说,要是主子不听,她也没办法。
大不了东窗事发,她被老爷打死,也算还了恩情。
“姑娘,奴婢还是得再提醒您一句,宋家有家规,只要婚后五年内生下继承家业的儿子,宋家男子便不会纳妾,可您为了不怀上身孕一直喝药,只怕伤了身子,难以有孕。”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秦愉玖怎么决定就看她自己了。
果然,秦愉玖神色一怔,她喃喃:“郎中说喝那药不会影响生育的。”
“是药三分毒,奴婢也只是为您将来考虑,您嫁给程家公子后大不了说自己身子弱,难以有孕,多给程家纳妾,您也不心烦。”
正说着,秦愉玖却突然用帕子掩着嘴,似有呕吐之像!
看着秦愉玖别过头干呕了两下,梅香心里咯噔一声,脸色都僵了。
此时此刻,梅香已经想好自己该埋哪儿了。
不过梅香还算冷静,赶紧说道:“姑娘,您换身衣裳,奴婢去拿帷帽,咱们出去找刘郎中瞧瞧。”
……
————御街,白马巷子。
从巷子中出来时,梅香藏在帷帽下的脸黑的能滴出墨来,自家姑娘已经怀有身孕两个月了。
经过深思熟虑后,梅香道:“奴婢去找宋公子。”
“别去!”秦愉玖一把拉住梅香,转而说道:“咱们去一趟长郡主府。”
“长郡主府?”梅香诧异,她们这样的身份,没有送拜帖,只怕见不着面,且她不明白,姑娘突然要去见长郡主是什么意思?
此时此刻,在府里的南羲正听凌剑跟她讲述秦愉玖和宋陌言的事,南羲双唇微张,显然是颇为震惊。
尤其是在知道秦愉玖去了白马巷子,凌剑用银子问出了秦愉玖怀有两个月身孕时,南羲轻笑出声,她道:“倒算不得是件坏事。”
秦愉玖的行径,南羲不做评价,只是她觉得,这件事情似乎可以好好利用。
凌剑:“宋公子有洁身自好的好名声在外,却没想到行为如此浪荡。”
对于秦愉玖,凌剑不敢评价,毕竟是威远侯的女儿,算是自己人,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总是能包容。
南羲:“宋家,吏部尚书,吏部。”
想到这些,南羲险些笑出声来,宋家一向爱惜名声,甚至把名声看的比命都重要。
“凌剑,此事不可再让旁人知晓。”
“属下明白。”
正说话,外头通传威远侯嫡女求见。
南羲诧异之余,还是同意了见秦愉玖。
花厅中,南羲见到了秦愉玖,这还是头一回见面,秦愉玖是个美人,眉眼生的很是妩媚,却不妖艳。
不笑时,像是被月光笼罩其中。
秦愉玖此来是鼓足了勇气,她不想嫁给程家,趁着如今还没订下婚事,她得为自己挣一条活路出来。
“长郡主。”秦愉玖跪在了南羲跟前。
南羲没有说话,只是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秦愉玖。
“长郡主,民女不想嫁给程家,民女斗胆请长郡主为民女劝说父亲。”说罢,便行一叩拜之礼,没有起来的意思。
南羲身子微微向前倾,笑问:“莫非秦姑娘已有心上人?”
“是。”秦愉玖老老实实的回答。
“我猜猜,是宋家公子?”
听到这话,秦愉玖心里还是有些震惊的,但一想到她平日和宋言也算亲近着,只是越越来越大了,便在外人面前避讳着,想必南羲是知她和宋陌言青梅竹马之情。
“正是。”
南羲指尖轻轻敲着桌子,似在思量,“宋公子乃是吏部尚书独子,宋家想必不会和秦家联姻,你来求我,我也没法子。”
“长郡主,宋陌……宋家比程家对您更有用,民女有法子让宋家同意。”
南羲皱了皱眉,她没想到秦愉玖居然敢当着她的面儿说这些,倒也算得上是个聪明人,她也不怒,语气平平:“你若是能让宋家松口,我自然会同你父亲说。”
威远侯如今不在京城,秦愉玖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去了何处,只知道好像是去见老友了。
“民女谢长郡主成全!”
“起来吧,地上凉,秦姑娘若是病了,只怕威远侯爱女心切,找本郡主的麻烦。”南羲揶揄道。
秦愉玖这才起身,看着南羲似笑非笑的眼神,她总有一种被看透了的错觉。
“长郡主,民女便先退下了。”
南羲笑而不语,只颔首回应。
秦愉玖离开时,南羲也吩咐人继续跟着秦愉玖,她倒是不确定秦愉玖能不能成功,毕竟这情情爱爱的,并不足以撼动宋家的原则。
若是秦愉玖不能成,她也只能亲自出手了,虽然会让秦愉玖在宋家不好过,但若是不成,秦愉玖未婚先孕,便是没法活了。
威远侯虽疼爱女儿,但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也得将秦愉玖活活逼死,以正家风。
入夜,风静,虫鸣不断,扰人清梦。
宋陌言如约来了秦愉玖的小院,两人对坐,相顾无言。
“阿言……”秦愉玖出声打破了二人的宁静,她问:“你喜欢我吗?”
“不喜欢。”宋陌言修长的手握着茶杯,对着烛光把玩,似乎在掩饰着什么。
秦愉玖抿了抿唇,还是不死心,“那……你愿不愿意娶我?”
“不愿意。”
宋陌言虽然嘴上说着不愿意,但目光还是有意无意的打量秦愉玖的表情。
他看着秦愉玖垂下眸子,两滴泪珍珠似的滚落,这一刻,宋陌言慌了。
“阿玖,别哭别哭啊,我错了,我胡说的,我愿意。”宋陌言放下杯子,主动坐到了秦愉玖的身边,将人轻轻抱在怀里,他心里后悔死了,此时此刻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巴掌。
秦愉玖一向是个高傲的人,从不轻易落泪,便是小时候挨了打,也不曾哭过。
“你既然不愿意,我也不强求。”秦愉玖只觉得自己还是高估了她在宋陌言心里的地位。
宋陌言将人抱的更紧了些,他将头埋在秦愉玖脖颈处,柔声细语:“我错了,我不该这么说,阿玖我错了,我知道知错了,以后我再也不这样说了,我送你檀木梳,便是想娶你,但是我怕你不愿意。”
“阿玖,我最喜欢你了,我也只喜欢你。”
秦愉玖没有说话,眼泪倒是止住了,宋陌言的转变太快了,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只听宋陌言继续说着:“阿玖,我说的都是气话,昨日我太生气了。”
“阿玖你知道吗?那日我见你和别的男人说笑,我就不高兴,过来问了你两句,你说我们只是皮肉生意,还叫我摆清自己的位置,我把这话记了好久,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们的关系。”宋言委屈的语气带着几分质问。
他曾一度认为,自己没了那东西,秦愉玖完全就懒得搭理他了。
秦愉玖一愣,她解释:“我同刘家公子不过是一面之缘,你吃个什么劲的醋?”
她挣脱了怀抱,离得更远了些,“你之前还不是跟你好友说,不会娶我,我那样说,你便受不了了?你又可曾想过我听了难过?”
“什么?”宋陌言没有反应过来,仔细回想,才明白了秦愉玖的意思。
他再次搂过秦愉玖的腰,先是认错:“我错了,别生气,我想娶你,我做梦都想娶你。”
接着才解释:“我那样说,也是怕他们对外胡乱说,女儿家的名声最重要,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很爱阿玖,真的。”
宋陌言在外从不会对秦愉玖亲近,态度也是十分冷淡,以至于让秦愉玖产生了一些错觉。
其实,只是宋陌言想要保护秦愉玖的名声,其中当然也包括他自己本来的性格,有什么话他是不爱说的。
但昨天的事让宋陌言意识到,若是再口不对心,那么他真的就会失去秦愉玖。
说得粗俗些,他想睡秦愉玖一辈子,他没有秦愉玖不行。
之前府里长辈给他送了通房丫头,他一个都没碰,看见那些女人,他提不起丝毫的欲望,只觉厌烦倒胃口,唯独秦愉玖,便只是触碰到头发丝,他便心痒难耐。
每次秦愉玖在外头撩拨他时,他都需要极尽忍耐,偏偏秦愉玖总抱怨他。
“阿玖…”宋言嗓音变得有些低哑。
听到这个声音,秦愉玖又怎么会不知道什么意思?她明知故问:“干什么?”
宋陌言:“要。”
宋陌言直接将人打横抱起,秦愉玖脸上闪现一抹惊慌,她赶紧说道:“不行!阿言,不行!我有你的……你的孩子了!”
……
好半晌的安静,宋陌言还有些没回过神,“阿玖,你……有了?”
“嗯。”
宋陌言沉思片刻,说道:“没事,我只喝汤,不吃肉。”
秦愉玖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宋陌言从来不会拒绝她,每当宋陌言纵欲过度,她又有想法时,宋陌言便会为她找到解决的办法。
“阿言!你疯了!”秦愉玖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宋陌言竟然……
“阿言。”
别……
别咬!
……
一炷香后。
梅香默默地打了热水来,放下后便离开。
秦愉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卧在宋陌言怀里,她低声说着:“阿言,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嫁给程家吗?”
“为什么?”宋陌言听了本来有些生气,但还是忍住了。
秦愉玖:“因为我爹爹是长郡主的人,我要嫁的,自然也是长郡主想要拉拢的人,所以我只怕是不能嫁给你。”
“长郡主为什么不拉拢吏部?”朝堂上的时候,宋陌言是明白的,他知道这件事会让宋家为难,可他得为秦愉玖负责。
“你放心,我会让我父亲同意的,你只要安安心心的,我宋陌言答应你的事,从不食言。”
宋陌言快天亮时悄悄地离开了,秦愉玖其实也一夜没睡,听到开门声便睁开了眼睛。
“阿言……对不起……”是她太自私了,按照规矩,她本该自尽的。
但她想活着,想嫁给宋陌言,她也知道这会让宋陌言为难。
听见里面的咳嗽声,外头守夜的梅香很快端着松软的点心走了进去,说道:“姑娘,奴婢知道你没睡,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
“梅香,你说宋陌言能说动宋家吗?”
秦愉玖心里忐忑,宋家百年传承,百年的规矩,难道就会因为她而破吗?想想还真是可笑的很。
梅香也不敢说心里话,怕秦愉玖不高兴,只能违心开口:“会的,宋公子这个人挺固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