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中书令,南羲要处理的事并不多,除非有什么下面的人拿不准的大事,平日里她也算是悠闲,毕竟她如今才入职中书省,南温严很多事都不会交给她,想要掌控中书省,还是一件漫长的事。
下朝回府,南羲收到了扬州传来的消息,说是发现了王家拐卖女童,全都养在了花楼里,培养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还有讨好男人的技艺。
在这些女童中,有些不过八九岁的,都被推出去接待特殊癖好的客人。
看到这里,南羲已经将信纸捏成了一团,这王家当真是畜生不如。
而更重要的是,查到那花楼和京城里头的大户人家有往来,每个月都会送几个姑娘高价卖给京城中的达官贵人,可谓是供不应求。
而这个月的这一批姑娘,也快要送到京城了。
南羲:“吩咐下去,这些人一到京城,只要交易,当场拿人,无论买主身居何位,一同拿下!”
行露应下,当即退了出去。
下午时,苏辞没有跟着大部队回来,只身一人提前回了京,风尘仆仆地来到了南羲府门,可南羲并没有见苏辞的意思。
一连过了三五日,除了在朝堂时能看上两眼,下朝之时,南羲也是有意避着苏辞的。
苏辞日日都来拜访,南羲始终是不肯见。
这日夜里,苏辞硬闯入了南羲的院子,阿江和凌剑挡不住,也不敢全力去挡。
苏辞一身银竹玄衣袍,只身长立在庭院中,并没有闯进房中的意思,他目光沉敛片刻,对里头的人问道:“长郡主为何避而不见?”
这时,行露从里头走了出来,对着苏辞福身,说:“王爷,我家郡主已经睡下了,王爷请回吧。”
这样的说辞,苏辞自然是不信的,他今日是一定要问个明白。
“长郡主可是对臣有什么误会?无论是什么,臣都会向长郡主解释清楚!”
苏辞的声音清晰的传到了南羲的耳朵里,她坐在紧闭的窗前,揉着额头,心中想着有些事总是要说的,这样避而不见反倒不是长久之计。
“采苹,去请苏王爷进来吧。”
苏辞被带进来时,南羲并没有隔着屏风见人,她和苏辞之间,本不该如此生分。
“苏王爷,请坐。”南羲坐得并不端正,倚靠着侧边的圆枕,整个人格外松散,倒也没有彻底丢了该有的仪态。
“阿羲!”看着南羲眼里暗淡的疲态,苏辞只觉心疼,他想让南羲依靠他,但南羲却不愿意。
听着熟悉的亲昵之语,南羲眼里不免有些发酸,强忍着心里的情绪,面上带着不达眼底的笑容,道:“苏王爷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苏辞:“阿羲,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这些日子,苏辞想了很多,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可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哪了,但他的阿羲不理他,肯定是他有错,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罢了。
他不能让阿羲继续误会他。
“我对王爷没有误会。”
“那为何……”
南羲打断了苏辞的话,“只是如今我和王爷已是背道而驰,更该互不干涉才是。”
“就因为这个?”苏辞眼里有那么一瞬间的不可置信,他表现得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兽,一双眼睛冷清又低沉。
南羲看在眼里,她倒是不曾见过苏辞这个样子,她的心告诉她,此刻她应该张开双手,给苏辞一个拥抱,她应该安慰他才是。
苏辞语气有些急:“你明明知道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
“苏辞!”
南羲不想再听下去,她十分坚定的说道:“我不想让你为难,你也别让我为难,你明白吗?”
这句话,像是一粒一粒的冰锥子扎透了苏辞,几乎是一瞬间,苏辞眼眶微红,声音也变得格外冷沉:“长郡主是觉得,臣碍了您的眼,挡了您路。”
“是。”南羲态度决绝,她别过头去,不再去看苏辞的眼睛。
她做的事,一旦失败,不仅尸骨无存,还要背上千古骂名,她怎么能忍心苏辞跟她一起承担后果呢?
所以,现在划清界限才是最好的结果。
苏辞一时间如鲠在喉,良久才对南羲拱手作揖,“今日是臣唐突了,臣告退。”
“行露,送苏王爷。”
“不必了。”苏辞声音冷然,似乎变回了南羲离开伯爵府时初次见苏辞的时候,那时她以为她和苏辞互不认识。
如今,互不认识也好。
苏辞的离去,南羲一夜未眠,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明明要分道扬镳的是她,可舍不得的,也是她。
昨夜发生的事,南宫时玄在房顶上是听得一清二楚,只是听到了一半儿,就被阿江强行抓了下去。
一大早,他就去了苏辞府中,苏辞见到他时,整个人的脸色都不好,他只觉得苏辞像是中了什么邪,要形容的话,大概浑身都冒着阴冷的黑气,像是从幽冥之中走出来的人。
“苏哥哥这是怎么了?”
“什么事?”苏辞没好气,仿佛下一瞬南宫时玄要是敢说没事儿,就会被轰出去。
南宫时玄干笑了两声,说道:“你跟姐姐吵架了?”
苏辞眉心一蹙:“没有。”
“苏哥哥你也是,女孩子嘛,多好哄,她要什么你给什么就是了,你干嘛倔的跟头牛似的?”南宫时玄听话也只听了一半,还根本就没听明白,只当苏辞是和南羲吵架了。
若不是他目前打不过苏辞,一定把苏辞绑了到姐姐跟前认罪。
这话苏辞似乎是听进去了,整个人沉默不言,南宫时玄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索性安安静静的等着。
良久后,苏辞道:“我知道了。”
“这不,想通了就好办了嘛,是吧?”南宫时玄以为苏辞是想到办法哄南羲开心了,这会儿倒真没事儿,他难得规矩一次,行礼后离开。
皇宫。
养心殿。
能静心养气的檀香萦绕在整个大殿中,南温严才喝了补气血的参汤,解了乏累,这会儿整个人都显得和气。
南温严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苏辞,笑问:“表哥如此严肃,可是有什么事儿?”
两人私下里,南温严本就不注重什么君臣礼仪,奈何苏辞一直都是端着的,在他跟前儿半点放松不下,方才他赐座,苏辞说了两句后又站了起来,显然是有事儿要禀报。
“臣想带兵攻打卫国,还请陛下允准。”
南温严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他本以为苏辞是来问他关于南羲为官之事,毕竟这件事儿他也没有跟苏辞商量过。
先帝遗言,叫他凡事都要与摄政王商议,这些事儿说辞的确有权过问,但苏辞却从始至终连提都没提过,显然并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而如今,苏辞才为大南收复了城池,打跑了卫国的兵,好不容易回来了,又要出去攻打卫国,南温严一时间也没有考虑同不同意的事,他只是奇怪,苏辞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毕竟打仗可不是小事儿。
“表哥,朕知道你为国为民的心思,但如今国内天灾人祸,黄河堤坝被炸一事,还没有结论,各地水患朝廷拨出去了不少的银子,国库已然空虚,打仗是一件劳民伤财的事,此事朕不能允准。”南温严也怕苏辞不高兴,将一切有条理的说了出来,想来苏辞也不会再继续纠缠这事。
同时,南温严也没有彻底的拒绝苏辞,还是给了苏辞一些据理力争的机会,若这事儿真的是可行的,他再作思量。
“陛下,臣深知大南如今内忧外患,国库已然不充裕,但各国如今谣传知黄河堤坝一事为天罚,一个个都蠢蠢欲动,长此以往,大南来不及恢复元气,反而要应对各国的侵扰。”苏辞说的义正言辞。
南温严也觉得这些话不无道理,他问:“那依表哥所见,如今大南要如何恢复元气?”
外头谣传天罚之事,前些日子南羲也同南温严提过,只是当时南温严并没有当回事儿。
苏辞:“只要破了卫国,可解大南潜在之危,也能威慑各国,让其不敢轻易出兵,大南也能安心将养些时日,以来恢复元气。”
“嗯,朕觉得表哥所说不无道理,此事容朕考虑考虑。”南温严已经有八分同意了,但这事儿总得思虑周全才好。
苏辞没有逼着皇帝现在做决定,知道自己目的达成,他拱手作揖:“是,臣告退。”
这件事南温严还是把南羲给找来了商议,倒不是问南羲同不同意这件事,而是让南羲为他把这事想的更加周全些。
毕竟无论如何,南温严始终是忌惮苏辞的。
“苏王爷要带兵攻打卫国?”南羲露出诧异的神色,表示着自己原先不知道这件事,甚至连风声都不曾听过。
其实这事早在南羲的预料之中,她听到外头天罚风声时,便知道外头要乱起来,攻打卫国,不仅名正言顺,还能威慑各国,让这些人不敢轻举妄动。
更重要的是,攻打卫国,而并非是让其归顺,卫国的兵马粮草钱财,都将充入大南国库,让大南回一口血。
“朕支持摄政王的提议,只是朕还没答应。”南温严在南羲面前并不伪装什么,此时的两人,便是蛇鼠一窝,南羲为他做事,做他不愿意做的脏事,而他也愿意给南羲权力。
若仔细想来,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南羲微微一笑,她知道南温严的心思,遂道:“皇兄,苏王爷怎么说也是武将出身,用兵老道,攻打卫国之事陛下可放心交给苏王爷,但苏王爷所带的那些老将才回来,如今还未来得及歇息,又要出征,难免会弄得怨声载道。”
“嗯。”南温严对这话很是满意,应了一声后,静待南羲接下来的说辞。
南羲:“陛下,苏王爷用兵如神,陛下只要给调令,那边关也有好些军队,足够苏王爷用了。”
“甚好。”南温严大喜,同意了这个提议。
离开皇宫,南羲面色总是露着透着疲惫,上了马车,她便对行露吩咐:“行露,写信给阳王,叫他暗中带兵相助苏王爷,守卫南之境的那些,不过酒囊饭袋,总是容易出纰漏。”
不然卫国也不可能那么轻易的攻打下大南边境的城池。
战场上的事儿,不能出一点儿错,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她知道阳王手底下的将与苏辞曾一起打过仗,都是些知根知底的人,不比苏辞如今身边留下的那些老将差了去,这是她唯一能为苏辞做的了。
若不是有阳王的承诺,她也不会做这样不仁的提议。
“还有,叫阳王不要透露我。”南羲又补充道。
行露一一记下,什么也没过问。
一时间马车内陷入沉寂,南羲盯着马车的帘子看得出神,良久喃喃:“他会怪我吧。”
不过……已经无所谓了。
她选择了这条路,就要好好的走下去,哪怕往后她背上千古骂名,只要成了,她心甘情愿。
还记得小时候,长兄常说,舍己为人,乃是大义,她自认自己没有什么大义,她所做的,都是为了自己的父亲的冤屈。
行露:“郡主,王爷他不会怪您的,郡主您从来不是个不择手段的人,您心怀大义,王爷如今只是不理解您。”
之前郡主也有机会为老王爷申冤,为武王平反,若是郡主和沐慎和合作,这次沐慎和的谋反,也是绝对能成功的。
她之前便有这个想法,但她知道郡主的为人,便从未提起过。
南羲:“罢了,愿他凯旋归来。”
苏辞接到圣旨时,知道这里头是南羲提议,苏辞的牟光还是暗淡了几分,但对此,他却没有任何异议。
反倒是沈墨听了,心中生出了不满,刚想开口说什么,就被长穆给拉住了。
长穆对着沈墨使了个眼色,让其什么都不要说。
“不知王爷何时启程?”长穆问道。
苏辞:“即刻启程。”
既要远行,早些出发,也能早些归来。
京兆府抓了扬州王家的人,这些人都是硬骨头,审问三日,才有人供出了礼部员外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