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大剑仙,别来无恙。”
陆玄楼扭头看看四周,笑问道:“怎么不见周老前辈?”
这位大剑仙姓霍名迟,那位老修士姓周名疾,两人向来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得飞光道友指点,周老与我去了一趟横断山脉,仔细琢磨一番,费了一番功夫,梳理山水灵脉,果然是一座上等的修行福地。我与周老就在横断山立了山门,修了祖师堂。因为下过一番功夫,且花费不小,旁人虽然眼红,却也拉不了面皮,与我们争个你死我活,所以日子还算安稳。”
说到这里,霍迟苦笑摇头,“可是好景不长,那位年轻帝王一纸诏书,十年期限,要以杀妖战功决定大魏福地归属。周老与我,有些杀力,但与那些十境巨头相比,相差甚远,要想守住横断山脉,殊为不易,唯有笨鸟先飞,故而周老已经率领宗门修士去往白发城,积攒杀妖战功。”
霍迟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嘛,原本是打算与周老同行的,奈何听到了闻溪东来的消息,转头来了不周山,心里痒痒,想与闻溪问剑一场。”
陆玄楼轻笑问道:“问过剑呢?”
“那位女子大剑仙,似乎瞧不少我等剑术。”
霍迟继续说道:“我送上不少问剑帖,都泥牛入海,没个声响。再等几日,若还是没有动静,我就得去往白发城,与周老汇合,积攒杀妖战功。”
“剑修向更高处问剑,砥砺剑道,只要不死,收获极大。只是把闻溪当成磨剑石,你也敢想?”
陆玄楼啧啧两声,戏谑说道:“那位大剑仙还是心善,换作是我,递上七八剑,将你们宰杀干净,图个清静。”
“无冤无仇的,分什么生死?此番前来问剑者,大抵都是为了查漏补缺,真要问剑分生死,哪个敢找闻溪?”
霍迟想了想,欣然说道:“等到在白发场那边,积攒足够的杀妖战功,换取横断山脉,我就再来此处,与闻溪来一场可以见生死的问剑。”
陆玄楼摇头说道:“瞻前顾后,不似剑修,落了下乘。”
霍迟点点头,解释说道:“周老辛苦一场,将那座乌烟瘴气的横断山打造成一等山水福地,视一山如子孙儿女,我不能只图自己痛快,让周老为他人做嫁衣裳,满心失望。我等剑修,为人处世,剑上生,剑上死,确实跋扈了些,但要说我等剑修不讲道理、不顾情理,那就是胡说八道了。”
“道理在我身上,我就喜欢讲道理,道理不在我身上,我就不喜欢讲道理。”
陆玄楼笑道:“你啊,都知道与闻溪问剑,砥砺剑道,不亚于一场破而后立的蜕变,但说句不客气的话,生死问剑,你配那?唯有真正置身死地,才能勘破生死,大道向前,而今闻溪,大道折损极多,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是颜沉鱼、剑梦那等层次的剑修,不能让闻溪嗅到生死气息。所以,与你们问剑,闻溪不仅要劳心劳力,还要一无所获。”
陆玄楼将上双手拢在袖子里,轻笑说道:“当然,这并不是闻溪不愿问剑、不愿指点你们这些“后辈”的真正缘由。与一人问剑,就要与千百人问剑,没完没了的,那还了得?”
陆玄楼抬头望了一眼不周山,轻笑说道:“要我看啊,你们的问剑帖,或许已经被闻溪随手扔进了某座湖泊,喂了游鱼和虾蟹,那么问剑一事,就绝无可能,你与其在这里枯等,不如去往白发城,找上一头山巅境的远古天妖,又或者是妖族始族巨头,倾力厮杀一场,只要不死,就收获而言,要远远胜过闻溪。”
霍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即问道:“前辈也是来问剑的?”
那日在飞光城,这位“飞光道友”只是三灾境,身上剑气稀薄,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不露痕迹的宰了一位涅盘境武夫,而今日,这位“飞光道友”虽然剑气全无,但境界却高深许多。
某些时候,霍迟有种错觉,这位“飞光道友”立在山脚,却要高出那座不周山一头,好似坐卧天上云风,居高临下,俯瞰此地修士。
“我不喜欢与人问剑,只爱与自己问剑,先胜过这一刻的我,再胜过下一刻的我,然后胜过遥远将来的我。”
霍迟肃然起敬,拱手见礼,诚声说道:“受教了!”
一山更有一山高,但总有一山是最高,剑修亦是如此,立在剑道绝巅的那一位,还想要大道向前,就要胜过自己。
“倘若这话由那位女子大剑仙说出来,必然是千秋笔墨。”
霍迟从来不觉得这位平易近人的“飞光道友”是弱者,却也不觉得他能胜过那位女子大剑仙。毕竟,任谁都知道,那位女子大剑仙会在今世将剑道拔高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陆玄楼笑了笑,没头没脑的说了句,“恐惧是失败的根源。”
譬如闻溪,数次问剑以后,陆玄楼就不怕闻溪剑术,他甚至没打算在甲子岁月后的那场问剑中求生,而是琢磨着斩了闻溪。譬如魏帝陆啓,倘若真正无敌,哪里需要苦心孤诣的谋划万千?尤其是在与天妖狼达成某种默契里,被束缚手脚两百年。
还有他陆玄楼,世人都觉得,他与魏帝陆啓、大剑仙闻溪是一样的人物,可唯有他自己知道,其中差距,如天地之隔。
事实上,比之敖坤,陆玄楼都稍有不如。
没办法,谁他让年轻呢,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不曾真正跻身绝巅巨头。
而魏帝陆啓、大剑仙闻溪,还有陆玄楼,能让旁人畏之如虎、谈之变色,其中根由,大抵就两个字,无败。
陆玄楼不作解释,指了指徐来,轻叹说道:“修行一事,我是半路出家,教人的办事一差糊涂、一言难尽,所以就带她不周山,碰碰运气。这丫头,虽然莽撞了些,但嘴巴甜,会来事,倘若能哄闻溪欢喜,教她两手剑术,足够她受用一生。”
瞧见徐来竖起耳朵听话,陆玄楼还假惺惺的说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吾为子孙稻粱谋,则计之深远也。”
“大剑仙教剑,的确一绝。”
霍迟感慨说道:“早些年的时候,大剑仙身后就有一群剑仙胚子,而今都是剑仙、大剑仙。其中最厉害的,就是那位景王剑梦。”
此刻的徐来,虽然依旧认不得几个大字,却也不是那个懵懵懂懂的小姑娘了。
她知道剑梦这两个字的分量,也知道陆玄楼这个姓名的含义。
瞌睡来了有枕头?
徐来眼睛明亮,拍着胸膛说道:“师傅,你尽管放心,就我这花言巧语,是个人都不迷糊,不怕闻溪那娘们不教我剑术!我已经想好了,先欺师灭祖,把你一脚踹开,等我学好剑术,再弃暗投明,还是你的开山大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