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二狗是葛坝村的村民,过了今年八月就正好二十岁了。
他自幼父母双亡,是吃百家饭长大了,由于缺少营养,相貌长得有些奇特,脸有点像狗的脸形,连整颗脑袋都有几分相像。
村里人常说他上辈子是条狗,这辈子投胎做人了,因此都叫他葛二狗。
前两天村里有人跟他讲,县里有位大老爷在给大伙儿发钱,但是有个条件,就是要替人守灵几天。
葛二狗想起了他在县城有个表叔,在他年少的时候还下乡来到他家,这次夏人屠城,他表叔一家也被杀害了。
于是,他想也没想就跑到了城里领补偿金,毕竟这种事情几百年都不见得有。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表叔另有亲戚,还是堂侄,比他关系还近。
葛二狗这二十年过的都是苦日子,现在钱就放在他眼前,他哪能轻易放弃?
他特地找到那位姓曹的,就是他表叔的堂侄,危言恐吓了一番,结果没啥鸟用,那姓曹的脑子好像有点不正常。
最后,两人只能参照将军府给的政策,都来替亲属守灵,谁守的时间长,谁最后领取那份补偿金。
这是守灵的第一天。
天气晴朗,太阳早早地出来了,才过六点,已经有些燥热了。
两人全都披麻戴孝,堆在被烧毁了大半的破院子里,互相不对眼。
葛二狗靠着被烧毁一半的门框,屁股搁在门槛上,这是他守住的最后一道防线,也是他最后的荣耀。
整个院子也就这个房子还能遮点风、避点雨,其他房子都成露天了。
葛二狗看向坐在对面门槛上的那人,吐了口吐沫,道:“姓曹的,你个狗日的从哪冒出来的?跑到这儿乱认亲戚?心里不嫌膈应?”
曹瑞留着一头乱糟糟的赃发,又黑又大的脸上有几道抓痕,正是被葛二狗抓的。
别看他个子比葛二狗高了近半个头,身材也魁梧许多,但论起打架的本事根本不能跟葛二狗比。
葛二狗能从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活到现在,除了村里人施舍,更多的是靠自己去弄的。
小偷小摸自不必说,实在找不到食物的时候,他就下河、上山找吃的,也练出了不少地方本事。
虽然是野路子出身,但对上没练过武的寻常百姓而言,也算是降维打击。
曹瑞嘴里吐出被嚼烂的木头碎片,恶狠狠道:“狗日的!有种你把老子打死在这儿,否则这补偿金老子领定了,看咱们谁熬得过谁!”
“哟!还跟狗爷在这儿耍横?狗爷今天还真就要把你打残,让你领了补偿金也不够汤药费!”
葛二狗冷笑着从门框前起身,然后向曹瑞走了过去。
曹瑞见他走来,打了个寒颤,手下意识地向身后摸去,摸到了一根木头。
手里有东西在手,底气一下足了,他抓着木头从地上起身,对葛二狗吼道:“狗杂种,有种地你就过来,老子就算死了,今天也要打断你几根骨头!”
葛二狗咧嘴笑道:“一根破木头就想拦住你家狗爷?”
“我打!”
他突然大喝一声,这一声吓得曹瑞眼睛都闭起来了。
等他睁开眼时,葛二狗已经窜到了他面前,一拳打在了他的眼上。
“砰!”
这一拳直打得他眼冒金星,身形不稳,向后退去。
葛二狗得势不饶人,又是一拳打向曹瑞的脑门。
曹瑞终究身高体壮,刚才一拳并未将他打翻,本能反应下他拎着手里的木棒狠狠地打向葛二狗的脑袋。
葛二狗立刻闪躲,但还是慢了一步,木棒打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一棍端的是又重又狠,疼得他眼泪都流下来了。
他怒视着曹瑞,吼道:“狗东西,狗爷我宰了你!”
曹瑞双手高举着木棒,喊道:“来呀!有种地就来!”
葛二狗顿时迟疑了,此前他不是没有跟曹瑞斗过,虽然讨到了便宜,但自己也挨了几下,刚才也是。
他这细胳膊细腿的,在力气上终究比不上那又高又壮的曹瑞。
不过,刚才那一拳他算是击中了曹瑞的要害,这正是下死手的时候。
他在迟疑片刻后,又是大喝一声,冲向对面的曹瑞。
然而,经过刚才那么一吓,这次再来同样的一招已经不顶用了。
曹瑞大叫着,眼睛闭起来,挥舞着手中的木棒向葛二狗砸去。
葛二狗迅速闪躲,他终究只是血肉之躯,哪里敢硬接。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已经想好了对策,在木棒砸下来之前已经闪到了一边。
曹瑞打出去的木棒一下没了目标,但他心里太害怕了,害怕到他连眼睛都没睁开,害怕到他以为自己打中了,于是继续往前冲。
葛二狗见状,脸上露出冷笑,闪身至曹瑞的身后,飞起一脚踢中他的后背。
“砰!”
只一下,他便将曹瑞踹倒在地,然后飞身跃至曹瑞的背上,一顿老拳招呼了过去。
“砰砰砰!”
曹瑞被打得头晕眼花,阵阵的疼痛却又让他如此的清醒。
“啊!!!”
他大喊一声,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将葛二蛋从背上掀飞了出去,然后发疯了一样扑向葛二狗。
葛二狗刚被掀翻在地,见曹瑞竟敢向自己冲过来,不禁一怔。
是的!
有点愣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脑子不灵光的憨憨竟敢主动向他杀来。
先前他们有过几次交手,每一次都是这个憨憨被击退了,以至于每一次都是他主动出言挑衅,这个憨憨只能被动去防守。
也就在发愣的这一会儿功夫,曹瑞已经扑到了他的面前,一把将他扑倒在地。
“狗杂种!老子杀了你!”
曹瑞挥起他那砂锅大的拳头,不太娴熟地用起了王八拳。
“砰砰砰!”
葛二狗虽然反应很快,但终究架不住不讲章法的王八拳。
几拳打在他身上,巨大的力道作用在脑袋、胸口等要害,疼得他龇牙咧嘴。
身上传来的疼痛,将他的杀心给激发了,他瞬间失去了理智。
“狗东西,去死吧!”
葛二狗歪头避开曹瑞打来的一拳,五指变成爪抓了过去。
曹瑞一个不慎,脸再次被抓破,但他此刻已经失去了理智,拳头继续打去。
“砰砰砰!”
“嘶嘶嘶!”
……
两人扭打在了一块儿,全都在发狂,根本没有什么招式和章法。
加上两人都没有什么功夫底子,气力也相差不大,一时间根本分不出胜负。
“啪啪啪!”
突然,从院子外传来一阵鼓掌的声音。
二人立刻停止扭打,齐齐看向门外。
只见,门外站着一名身穿赤色战甲的年轻人,身后还跟着几名甲士。
当兵的!
二人全都神色一变,那种与生俱来的恐惧立刻写在脸上。
年轻人笑道:“打啊!怎么不打了?”
曹瑞畏畏缩缩地不敢说话,屁股就坐在葛二狗的腰上。
葛二狗一把推开曹瑞,然后迅速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得脸上的伤口在流血,点头哈腰道:“见过军爷!咱们是在闹着玩,闹着玩!”
“闹着玩?”
年轻人脸上依旧带着笑意,但下一刻脸色一变,道:“私自打架斗殴,把他们全都给我带走!”
这话一出,葛二狗尿都要被吓出来了,双膝一软,“砰”地一下跪在地上。
曹瑞也是神色一懵,软倒在地。
然而,这些甲士可不管他们俩,一人架起他们一条胳膊,抬着二人往外走。
两人魂都飞走了,根本没有了思考能力,等意识清醒时,已经到了一处开阔地。
很空旷,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除了西面、北面有几处房屋,东面、南面全都被木头栅栏围了起来。
二人被带到这里的时候,里面已经有数十个人了。
全都是清一色的年轻男子,坐在地上,脑袋都快低到裤裆里了。
谁都不说话,就在那儿低着头,一个个像霜打的茄子。
葛二狗心思活络,见周围并无什么士兵把守,胆子渐渐大了起来。
两只眼睛滴溜溜地一转,他竟发现了两个同村的村民。
一个诨号葛驴子,一个诨号葛猫子,都是跟他一块儿玩到大的。
他瞟了一眼四周,而后小心翼翼地挪到二人身边,压着嗓子道:“驴子,你们两个咋被抓到这里来了?”
葛驴子抬头见是葛二狗,叹了口气,又把头低下去了,不说话。
倒是一旁的葛猫子开口道:“俺也不知咋回事,俺就是在俺家那被烧的宅子里骂了几句,然后就被抓过来了。”
“骂了啥?”葛二狗好奇道。
“还能是啥?院子都被烧没了,连个地方都没有,俺就是骂了这么一句,被巡逻的那几人听后就被抓来了。”葛猫子说着眼泪都流出来了。
葛二狗用胳膊又推了一下葛驴子,道:“驴子,你是因为什么被抓进来的?”
葛驴子摇头说道:“俺哪知道?俺谁也没骂,人就被抓来了。”
“二狗,你又是因为啥被抓来了?”葛猫子小声问道。
葛二狗指了指脸上的伤,又指了指同样脑袋低到裤裆里的曹瑞,很是无语道:“还能因为啥?跟那狗东西打架了呗。”
葛猫子听后,想说一句“你他娘的活该”,但话到嘴边又止住了,换成了另一句。
“二狗,你说咱们会不会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