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已经三更了,歇息了吧。”碧月劝张氏道。
“那贱婢招了吗?”朱佑樘平时有早朝时在前面吃过午饭就回,没有早朝时三餐都会在坤宁宫,张氏从来不会给他送汤的。今天宫女红缨中午忽然念叨太子殿下喜欢喝前日的银耳果子汤,又说有上好的贡梨,让张氏熬了冰镇给朱厚照喝。熬好了,又在张氏面前念叨朱佑樘处理广西瑶民叛乱的事心火盛,让张氏把熬好的甜汤也给朱佑樘送一份,张氏才会去乾清宫,当场看到周慧勾引朱佑樘。
“娘娘,娘娘有没有想过……”
张氏见碧月欲言又止,问道:“想过什么?”
“也许红缨真的是冤枉的。”碧月与红缨一向要好,忍不住为她求情。“娘娘,红缨一向老实,不可能吃里扒外的。也许真的是意外,娘娘。”
“本宫才罚了皎月,你又来求情,不怕本宫降罪于你?”
看张氏发怒,霁月、碧月、素月等都下跪请罪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张氏知道他们姐妹情深,也不便责怪她们,挥手让她们起来,“起来吧。”几个人退下去,听到隔壁的闷哼声,心中焦急却没有办法。
时间慢慢流逝,隔壁的闷哼声越来越轻。碧月仗着平日受张氏宠爱,不顾姐妹的眼色就要冲上去求情。就在这时负责审讯的太监黎齐进来回禀,“回禀娘娘,那红缨就是不招。如果再审下去恐怕……”
红缨为人一向温顺老实,张氏见如今这样拷打都审不出来,想到红缨日常的殷勤小心,心中软了几分,“既然审不出来,就放了她吧。还没有结案,你们好生看管她,不许她离开自己的住处一步。今晚就到这里吧。”
黎齐领了旨,去了。碧月等人见红缨终于逃过一劫,喜不自胜,忙去服侍张氏歇下。
青幽宫地势偏僻,如今还在八月中,青幽宫却早已经冷了下来。细密的桂花在月光下偷偷开放,浓密的香味漂浮在空气中,更显馥雅。
“太妃,天凉了,再盖床薄被吧。”夜色渐凉,邵嬷嬷见邵氏还在半躺凉塌上观星,忙取了薄被来给她盖上。
“老姐妹,不中用了,我这眼睛也快看不见了。”邵嬷嬷和邵氏一起被邵太监收养,后来又一起进宫,情分非一般姐妹能及。
“太妃还没见过孙子呢,一切都会好的。夏太医,明天还要来给太妃复诊呢。”
“你也别叫我太妃了,如今只有你我相依为命还讲究这些干什么。”曾经君恩深重,她高高在上是除了万氏以外唯一的贵妃,如今人走茶凉,这深宫中最常见的不过就是寂寞孤老,“你也不要骗我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药吃的再多也不过保住我这一条老命罢了。”
“太妃……”邵嬷嬷也觉得凄凉,尊贵的贵妃如今就窝在这么一个偏僻的宫殿。“是奴才无用。”
“关你什么事,是我命不好。”邵氏的儿子兴王当年差一点就趁朱佑樘被废当上太子,只是没有成功。邵嬷嬷一直觉得自己命硬克的。“不知道儿媳妇什么时候给我,添个孙子。”
“王爷,王妃大婚一年了,太妃很快就能抱上孙子了。”
“希望如此吧。我也困了,把我扶进去吧。”邵氏慢慢起身,月光如水,眼前却一片模糊。心中想果然老了。自己也不知道能否熬到再见到两个儿子那一天。昨天偷偷接到大儿子的信,说日子还不错,藩地也太平。邵氏听说那印刷机不错,心中盘算着是不是为大儿子也购几台去,讨好那些文人。名声对藩王最重要了,要好好经营。
邵嬷嬷服侍邵氏洗漱完换完衣服睡下后,才在床边的榻上躺下。
“那个红缨可靠吗?”邵氏问,虽然她现在幽居深宫,但她儿子都争气孝顺,手上也颇有些钱财。有钱能使鬼推磨,即使当年权势已成烟云,她自然也是能做不少事的。
“咱们只是写了张纸条而己,即使她招了,也查不到我们头上。”邵氏在清宁宫中的内线一知道周太皇太后与周慧的计谋,她就打了这个主意。正好手中有红缨私通侍卫的证据,才有今天中午那一幕。
“那红缨也是个痴情的,为了情都能做到如此己经不易了。世间难得有情人啊。”红缨帮她做了件好事,她自然乐自帮她说话。如今自己母子几个不得相见,如何能见得朱佑樘开枝散叶。依她看朱佑樘断子绝孙才好。
“太妃就是心肠太软,这种背弃主子的奴才就该乱棍打死,今天她能这样做,明天就能那样,有一天她就能谋害主子。”起身为邵氏把被子细细盖好,邵嬷嬷将暗淡的烛光吹熄,“张氏不会善罢甘休的,太妃看吧,明天又是一场好戏。”
“我自然知道,睡吧,今天你也累了。”邵嬷嬷听了邵氏的话,也不说话慢慢睡了。
邵氏一个人躺在床上,八月蚕丝被凉悠悠的,邵氏的心中却烧的火热。
周太皇太后是三朝老人前朝后宫威信深厚不是善茬,张氏六宫独宠,不知道两人相争,何人能更胜一筹。她这个渔翁不知能得利几何。
心中谋划了一番,又想起前日让人在外面做的那一套掺了铅的琉璃骏马偶人,要差人给朱厚照送去才是。听说朱厚照十分喜爱各种小玩意,这些琉璃骏马偶人,最好能讨他开心才是。
还有张氏的宫中的红缨还有大用,该让人好好和她的情郎搞好关系。
紫禁城中的三人在星光的慢慢睡去,只是宫正司彻夜灯火通明,清宁宫中有人也彻夜未眠。
张氏第二天一直睡到辰时初刻才起,正梳洗间,就有宫正司的人来回禀周慧触犯宫规的事。张氏心内着急,也顾不得带上假髻,匆匆让素月挽上一个桃心髻就去见来人。
到了书房一看居然是宫正司副司正常芳。常芳是周太皇太后一手提拔的,如今宫正司让她负责这件事,到底是何态度自然一清二楚,张氏心中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张氏到底是皇后,心中不舒服也不会表现出来,依然镇定自若的模样。见常芳向自己行礼,笑笑让她起来。
“常侍中几日不见,身体可好?”常芳是正四品的女侍中,张氏才称她为常侍中。
“谢谢娘娘关心,微臣身体很好。不像刘尚书,昨天晚上一不小心就着凉了。圣上仁心,今天上午还特意赐药。”常芳是周太皇太后的心腹,又是四品的女官,自然有嚣张的资本。刘琼琚是万贵妃去后的宫正司司正,是正三品的女尚书。
“这样啊,霁月。”张氏只当自己没听见她的嚣张气焰,“把前两天新进的贴头的膏药给刘司正送去,希望她早日康复。”素月称是去了。
“不知昨晚那周慧审的如何了,宫正司能否给个说法。”张氏端起茶来细细品尝,是积年的步日(普洱),茶汤浓香,茶杯正好掩饰了张氏苦涩的笑。
“那周慧自然是招了,是她心怀不轨,趁圣上午歇行不轨之事。”常芳笑得灿烂,“在宫正司她已经签字画押。人证物证俱在,按旧例是要乱棍打死,抛出去。如今正等着娘娘的视下。”
“这件事不急。”张氏纤纤玉手握紧茶碗,青筋必露,她轻呼一口气,将茶碗轻轻放下,对常芳笑道。“不知今天的茶可对常侍中的胃口?”
“陈年步日(普洱),千金不得,当然好茶。”
“本宫倒觉得一般般,不过是仗着年岁大而已。”张氏将茶杯慢慢端起,“什么西湖龙井,六安瓜片,君山银针不是都不错。这步日出身蛮夷,不过是因为有些人不懂欣赏,将老当宝而已。只是不知道,这步日茶要是不得上宠结果如何。”说完顺手一滑,整杯茶都摔下去,茶杯直滚到常芳面前。
“唉,最近精力不济,手上没力气,不小心把茶杯摔下去。常侍中,你不会介意吧。”张氏终于扳回一点,心情好了些。
常芳听了她的话,脸上的笑再也坚持不住,勉强笑道:“当然不会。”
张氏摸摸头,假装说道:“这群奴婢笨手笨脚,吵得本宫昨夜睡不着,本宫身体不舒服,就不留你了。”唤道,“素月,送客。”
常芳见张氏这样说,起身道别:“那微臣告辞了。只是还请娘娘,早日下懿旨,周慧的事宫正司也好办事。”说完想起什么又问道:“不知红缨去了何处?听说昨日她触怒了娘娘,还请娘娘将她交给宫正司处理才好。免得这坤宁宫里有些人不知道规矩,动了私刑。”
张氏听了解释道:“那红缨只是做事不谨慎摔了一跤而已,暂时不能起床。并不是触怒了本宫。想来是不知哪个宫女又在常侍中面前嚼了舌根。”
常芳知道她撒谎,“那就好。只是红缨伤了,微臣与她有一面之缘,原该是去看望的,只是宫正司事务繁忙,还请素月帮我问声好才是。”
素月答应她,才送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