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八年在是否在哈密恢复互市的讨论中匆匆过去。京城内自然是年味渐浓,哈密城内却没有这种轻松热闹的气氛。
哈密城主府内,许进急忙将京中来的八百里加急信件打开。定睛一看却是恩师马文升的亲笔信,简略的说了让自己常驻哈密的任命,又说了朝廷准备在哈密开设互市的计划,让他先不要班师回甘肃,静等朝廷的旨意。
军师覃林超见许进变了脸色,急忙问道:“将军信中说了什么?“
许进苦笑:“青溪,咱们少不得要在哈密过年了。”青溪是覃林超的字。许进将薄薄的信纸递给他看。
他自己自然知道是什么原因,不过是自己出师不利,这相当是变相降职罢了。虽然说办好了互市还有转机,但是互市办不办得成不说,阿麻黑出逃在外,互市办起来了,他真的甘心拱手让出哈密吗?
“王龙标之诗,我唯爱塞下曲一首。整首中又有最未两句最得我心。黄尘足今古,白骨乱蓬蒿。青溪,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也是这塞外累累白骨中的一抔黄土。”许进虽然是一位将军,但他实际上是一位文生。知道了沙场的残酷,让他更能理解古人诗句中原本模模糊糊的那些部分。
“将军,何出此言。此事大有可为。自从嘉裕关关闭后,群情激愤。关外没了茶米,关内骏马难得。那阿麻黑虽然逃了,可是我们的大军只有四千人就打得他们落花流水。阿麻黑实不可惧。”覃林超不同于许进这种正统文人,中国的文人们总觉得征服他人要的是道德是礼教,不知道对于穷人而言,其实半斗米也是可以折腰的。
“如今朝廷下了旨意要开办互市,又让大人驻扎在这里。可见朝廷重视程度,大人要是能做好了,一定是大功一件。”
覃林超在讲的是开办互市的可能性,许进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徐阁老等为首的文官一直主张的是放弃西北,把主力放在鞑靼上。而自己的恩师马文升也不主张现在开设互市。既然两方都不赞同这件事,这件事却做成了,那么到底是谁要做这件事就不言而喻。
既然是圣上的旨意……一想到这件事到底是谁的意思,许进又感觉充满了活力。
对于哈密人来说,羊,马是最重要的财产。可是每一次的战争都会让哈密人丢失这些珍贵的财产,又或者丢失最珍贵的生命。
“奶奶,阿娘,羊回来了,羊回来了。”克里木赶着属于自家的五头羊欢快地往家里跑,连自己破旧的鞋掉了也不管。
克里木的奶奶看到眼前虽然有些瘦却健壮的羊,想也不想就给了他一个耳光。“小克里木,你阿爹去了,你大哥去了,你现在是库尔班家的独苗苗。你为什么要去招惹朝廷的军队,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要奶奶,你阿娘怎么办?!
克里木的阿爹被陕巴的部下给杀了,克里木的大哥被占领哈密的阿麻黑给杀了。克里木的奶奶用家里的三十头羊才换回了家里两个女人和小克里木的命,只留下了五只小羊羔。
没了羊的奶奶只能和阿妈一起给军大爷伺候战马才养活了三口人。像呵护孩子一样养大了五只羊羔,朝廷的军队又赶走了阿麻黑。那些人将自家的五只羊都牵走了,奶奶和阿妈都快伤心死了。
没了羊还能活,可是小克里木居然去把羊偷回来了,那些人找来了可怎么办?
小克里木被打了却不恼,依旧高兴的说道:“不是的奶奶,是他们自己把羊还回来的,在城主府那里,他们在还东西呢。他们说只要是有人能证明东西是自己的就可以领回来。我一叫,小羊就都跟我回来了。听说明天还要发杂面呢。”小克里木说的这么好听,奶奶却不信。“你一定是骗我的,哪里有这么好的事。”
“阿娘,克里木没有骗你,我刚刚就去了城主府,亲眼看见克里木把小羊带回来的。”克里木的阿娘今天陪隔壁的阿婶领回了自家的马,正好看见了克里木领羊。大家都夸克里木的羊养的好呢。
“朝廷的军队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好事?”奶奶活了五十多年,看见过无数的军队,就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
“听说要在咱们这里开设互市呢,以后整个哈密的羊马生意都要在这里呢。”克里木的阿娘开心的说,更多的生意意味着更多的有钱人和更多的工作。这样她就能把克里木喂的饱饱的了,克里木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了,一定要快快长大。
真的这样,又何止是哈密的生意呢。“克里木看好你的羊,我要去你依丽奶奶家。”库尔班家注定不会平淡一生的,现在机会来了。
又是一年元宵佳节,只是今年朱厚照却没有看灯会,而是溜进安定候府同杜若一起吃元宵。
“还是你们家的东西好吃。好吧,我己经决定原谅芝麻馅的汤园了。”朱厚照将一个樱桃馅儿的汤圆放进口中,那甜蜜的味道,那朱厚照决定忘了今天早上被张氏生灌的芝麻馅汤圆。
“你以前不是不喜欢吃汤圆吗?”杜若笑着为朱厚照再添几个各种不同口味的汤圆。
“你知道我妈的残暴行径,我能喜欢吃汤圆才怪。”朱厚照的妈妈是南方人,她的家乡有春节吃汤圆的习惯,每年过年都逼着朱厚照吃满十二个才罢休。在这一点上两个妈妈还真像。
杜若听他说着曾经两人一起经历过的那些事,忽然有种奇妙的穿梭时光的感觉,好像自己和朱厚照还在现代生活一样。“阿姨不过想讨个好寓意嘛,十二个月,月月抱元宝嘛。”在朱厚照妈妈的家乡,汤圆也叫元宝。
“其实久了没吃还挺想念的。”朱妈妈做的汤圆其实很好吃,就是量实在有点大。“说起来我妈也做过这种口味的汤圆。”
“我跟阿姨学的,吃起来怎么样,有没有继承阿姨的精髓?”在现代时朱大少爷是个厨艺白痴,他又挑嘴,杜若没有办法,只能自己亲自动手了。
“当然是我妈做的好吃,我妈做的肉汤圆是一绝啊。还有我妈的全猪宴,可惜你还要守三年的孝啊,暂时不能做了。”朱厚照对古代这种守孝方式有那么一点点的怨念。好不容易寻着了分别多年的情郎,现在居然连面也见不上。这种感觉那叫一个纠结。
“你也别一直吃这些清汤的寡水的东西,正长身体呢。”杜若尚在孝中只能吃粗茶淡饭,按严格的礼仪是不能吃大鱼大肉的。朱厚照见了几次都是豆腐青菜之类的东西。杜若回京城半年多了,愣是没长什么肉,急的朱厚照抓耳挠腮。
“其实也没什么,这些东西做的一向精致,富含维生素蛋白质营养好,味道也不差的。”杜若反而觉得这些菜很好吃,候府的菜蔬一向釆买的都是最好的,做菜费得功夫也不比寻常家常菜,比现代顶级厨师做的菜也是也不差的。
朱厚照好容易把一大碗汤圆都装进了肚子里,忽然想起了杜若的那个愤青师傅。“说实话,你不吃肉是不是因为你那个神经病师傅?”
江秉炎荐来的白安贤不仅是个愤青还是个老古董。什么杜若守孝还到处乱跑啦,什么侯府太过靡费之类的。朱厚照不知道这个人的脑袋是怎么长得,人人都不拿他当一回事,他还以长辈自居。
“怎么又扯上他了。杜氏夫妇到底养了我一场,我按照现在的礼仪为他们守孝也是应该的。”杜若把汤圆都吃完了,递上一小碗浓浓的山楂水,让他消食。
“也是的,如果我的皇帝爹死了,我大概也会伤心死了。”朱厚照轻轻抿了一口,酸的不得了,“好酸呐。”朱厚照抓起旁边的茶就猛灌,终于好了点。又八卦道:“那白安贤到底考不考得上进士呢?”
“乖乖喝了吧,待会儿你还要回宫。积了食又吹凉风,病了怎么办。”杜若又把山楂水推回去。“你怎么对他那么好奇?”
“你还记得初中时学过的范进中举吗?你不觉得他很像吗,以为读了圣贤书就比他人高了一等。”不是杜若偏激对书生有偏见,实在是白安贤太奇葩了。他自视清高,天天感叹时运不济,同僚得到了有名大儒的好评,他又说人家趋炎附势。
“他做事不怎么样,为人却不坏,家中又有老父老母妻儿要赡养,我也不过是当做了善事罢了。”杜若需要一个还过得去的师傅,白安贤还是有一点才华的,杜若事情太多不愿理他,他也不恼,细想来其实也可爱的紧。
朱厚照边听杜若说话一边把山楂水一口气喝完。“完了,我牙要酸倒了。”说完摸着腮帮子一副受不了的样子。
杜若忙将茶递给他漱口,“喝完了,我们一起去放烟花吧。我还在孝中,不能放大的,不过我准备了小的炮仗,算是有个气氛吧。”
朱厚照又高高兴兴的和杜若放烟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