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太阳透过薄雾洒到金黄的稻浪上。朱厚照和杜若换了耐脏的衣服,跟着吴庄头去见这个传说中很神奇的先生。路上的野草上到处都是露珠,朱厚照杜若两个人的裤脚都湿透了,反正天热,两个人干脆把整个裤脚卷起来,将白生生的小腿露在外面。路上遇见一颗枣树,枣子刚刚泛红,朱厚照尝了一颗,酸的牙都快倒了。
一路走到已经收过稻子的田坎上,远远就看见几个人站在田上,周围的光秃秃稻田中四散着农人。走进了才发现他们拿着铁耙在那里掏东西,原来堆在那里的稻草也都被洒的到处都是。朱厚照从来没有见过别人做过这样的伙计,好奇的睁大了眼睛在那里看。杜若老家在农村,家中也有堂亲叔伯种地的,只是也没见过这样的景象,也好奇的站在那里看。
那几个人看着吴庄头来了,忙迎上来,作揖道:“吴庄头近日还好?”吴庄头也做了一揖回道:“还好还好,只是这两天忙坏了。今年就指望着这两天日头好,能把稻子都收回去,要不然有点雨水就不好了。”他先将几人中为首的两人介绍给朱厚照两人,“这位是王纪昀先生,是在庄稼上做学问做得顶好的。这位是李健威李少爷,是王先生的挚友。”说完又将朱厚照两人介绍给几人,“这位是黄少爷,这位是杜少爷,是京中来学农事的。
王纪昀,李健威见吴庄头先将自己介绍给两个垂髫小儿,又见虽然他们穿戴的朴素,料子却很不一般,知道两人身份不一般,忙见了礼,朱厚照,杜若也回礼。
朱厚照原来没注意几个人,一听吴庄头介绍叫王纪昀,心内一惊,抬头一看,可不就是文荟大会那天那个写农书的王纪昀王小姐吗。那个李健威也眼熟得很,仔细一想可不就是那个写游记的翩翩公子。杜若倒是一开始就认出来了,并没有惊奇之状。
朱厚照见了礼仔细打量两个人,见两个人都穿着粗布衣衫。王纪昀应该是刻意把皮肤涂黑了,没了白皙肌肤配上宽大的粗布衣服,倒有几分像男孩子了。只是身体到底娇小,只到李健威的肩膀那里。李健威虽然穿着这样的衣服,但陋衣不能遮掩其气质,依然器宇轩昂,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两人举止狎昵,一副十分亲密的模样。
杜若对两人没什么大兴趣,见农人们将田里的泥都掏出来,形成一条一条的小水沟,问吴庄头这是在干什么呢。吴庄头答道:“将这沟掏出来,把稻草埋进去,明年这地就更肥沃了。”杜若又奇道:“这不是多生出许多事来。”
却听王纪昀笑着回道:“虽然多生了这么些事,明年整地插秧都会更容易些。这地到十一月就冻上了,如果不这样,那稻草烂不净明年整地就要难上许多,地也不似这般肥沃,还要多生些病害的。”声音是故意压低了的,听起来语调有些奇怪。
朱厚照几人看了一会儿,见王纪昀指挥人埋稻草,拢田坎,头头是道,心里暗暗称是。两人又呆了许久,太阳出来了,吴庄头怕两人晒着,忙把两个人送回去。路上朱厚照又问他,这里不是皇庄吗,为什么王纪昀会在这里。
吴庄头答道:“原来这里是宫里的公公管的,公公们不知道农事,田里的出产都不高。小人来这里以后,户部就荐了这位王先生来,果然是不错的,比我们这里最好的庄稼把式懂的还多,如今一年一亩能产三担谷子,比以前还多产一担。”朱厚照对古代和现代的计量单位换算不清楚,只是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点头称是。
吴庄头继续说道:“殿下还没见过山那边的旱地,这几年天气越来越冷,春麦的产量越来越低。还好有王先生教我们育苗保苗之法,好歹没有减产,只是今年的粟米种下的日头晚,恐怕是没有往年的好了。”
吴庄头说的这一番话也有告状和为自己脱罪的意思。天气一年比一年的冷,春收的农作物都在减产,秋收的也渐渐不行了,上面不会体谅这个原因,只会怪罪在他头上,如今有向小主子申诉的机会,如何不抓紧机会为自己辩解。还有那些宫里来的公公什么都不懂,一个个男人不是男人的人压在自己这些正经做事的人的头上,吴庄头哪里能忍。如今他们不在,吴庄头当然要上点眼药,好让他们永远别回来了。
朱厚照并不懂庄上的事,不便发表意见,吴庄头说什么,只管嗯嗯啊啊的含糊过去。吴庄头见这个小主子也是个精明的,知道唬不住他的,自觉没趣,又怕朱厚照知道了自己的心思厌了自己,也就告辞去了。
喝了几口茶,稍与杜若说了说话,就见陆良抱着朱厚炜来了。朱厚炜一只手手上提着一个新鲜藤条编的篮子,里面装着少少的橘子,苹果、梨、葡萄等新鲜水果,另一只手上拿着瓣儿柚子在那里啃,汁水糊的一张脸都是。
李嬷嬷赶快把他接下来,跟着的宫女忙取了水来,将他擦干净了。朱厚炜见着了一大早就不见了的哥哥,心中欢喜,把手中的小篮拼命往朱厚照怀里推。见朱厚照接过去了,在那里嘿嘿的笑。
朱厚照以为是给自己吃的意思,拿了个苹果啃的起劲,哪里想到朱厚炜这是叫他弄干净了喂给自己。朱厚炜看自己的红苹果就这样进了哥哥的嘴巴,急得跳起来,掰开哥哥的手把篮子抢过来,皱着一张脸紧紧抱着。小手扒拉扒拉自己看起来少了一个大角的果子,伤心的哭起来。
朱厚照还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为什么什么都没做就把自己的弟弟给惹哭了,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哄这个小祖宗。倒是陆良解了围,让朱厚照拿盘子里的苹果哄朱厚炜,他这才明白过来。
这几天在庄子里朱厚照见陆良伺候的样样小心周到,心里疑惑为什么他被史嬷嬷占了先。陆良不好意思的解释道:“皇上娘娘都不喜欢小人这种人多往二殿下身边凑的,这一次是史嬷嬷走了实在没有可靠的人了才轮到小人。”朱厚照瞬间明白了,是自己一向的太监养残皇子论影响了朱佑樘和张氏,当下不知道说什么好。
主子都还没有说话,陆良自然是不敢擅自嘴碎的,也只用帕子伺候朱厚炜,免得苹果的汁水脏他了脸,一下子气氛古怪起来。倒是杜若打破了沉闷,问朱厚照道:“吴庄头说的,王纪昀他们俩今天中午还不会走,不如留他们吃一顿饭,我倒觉得她很不错,不如多了解了解。”
陆良见两个人开始谈公事了,自己和朱厚炜立在一旁不妥,哄着朱厚炜往房内去玩去了。朱厚照想了想觉得不靠谱。“再怎么说她是一个女的,即使天分好,被发现的风险太大了,这个时代对女子还是太过苛待了。”想了想又叹气说道:“不知道她是真的做了官吏,还是只是认识了什么人被他们荐来的。”
杜若却很欣赏这种女子,也觉得她这种的总体管理的思想虽然还不成形但是假以时日一定不错,值得深入探究。他知道朱厚照是顾虑那些迂腐的臣子,又劝道:“要往前面走,女性解放是一定的选择,你不如现在就多做打算。”
朱厚照细想也是,要办工厂,发展工业光靠男性劳动力是不够的,只是现在自己还是一个小豆丁,做这些会不会太早了。杜若看他在犹豫,又说道:“不过是吃一顿饭而已,别人那里想得到那么多。”朱厚照方点头答应了,杜若又叫人去跟吴庄头说两人要请王纪昀两人吃饭,理由就是对王先生在农事方面的造诣十分钦佩,想要结识一下。
这边朱厚照杜若请人吃饭,那边却有人犯了错在跪祠堂。马璁跪在幽暗的祠堂里,肚子饿唧唧咕咕的直叫,心想自己的小厮马贵怎么还不送饭来。饿的实在不行了,放空了脑子一时盯得着祠堂上的牌匾出神。
马家的老家并不在京城中,这里也只供着马文升自己的祖父母和父母。供桌很大,东西却少,旁边还另设一案供奉着马文升得的那些御赐之物。前两天这里又多了一个一丈长的盒子,马璁从来也不过问这些的,里面装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如今没有事做就在那里猜这盒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是绸缎还是长刀。
神游到不知道哪里时,马贵终于带着一个小包袱从后院翻墙进来了。马璁已经饿得不行了饿虎扑食一般的扑过去。马贵马上把包袱打开,却是一只烤鸡一个擦手的帕子还有一小包面点。马璁看的眼睛都直了,拿起烤鸡也不顾三七二十一开始啃。
马贵怕他噎着了,忙给他倒了一杯水。“少爷,老爷和夫人还生气呢。你先忍忍啊。等老爷气消了自然就放你出去了。”
马璁白了他一眼,含着鸡肉口齿不清的说:“然后让你少爷我再被锁进来,不然我去甘肃,投奔许师兄去吧?”
马贵急了:“诶哟,我的少爷,你就消停些吧,你要是再出些什么事,我们就吃不完兜着走了。”马璁也知道这个主意不靠谱,叹了一口气,更用力的啃那只鸡。
吃的正欢的时候,听见有人来了开门的声音,应该是送饭的来了。马璁左右看看也没有可以遮挡的东西,这会子再翻墙出去也来不及了。看供桌上铺着绸子一直垂到地下,躲人正好合适,七手八脚的把马贵和包袱一起推进去,依然安安静静的跪在那里。
送饭的是马夫人身边的金尚媳妇,端着一碗素面放在马璁跟前儿。“少爷你又是何必呢,马家三代单传,你要是从军了太太老爷不急死了。便是你有再大的心,难道还比父母重要。你真的想让太太白发人送黑发人?”
马璁如今吃了个半饱也不惧她,一脸耍赖像的说:“我还是那句话,不让我去,我就饿死也不吃饭。”
金尚媳妇见他饿了两顿精神头还好,也不管他,依旧端了那碗面出去了。“太太说,少爷要是不愿意吃饭就不吃,什么时候想通了,再出来吧。”说着仍旧把门关了,马璁对着门啐了一口,让马贵快出来。
马贵听了,受不了案桌下的污秽空气,急忙爬出来,结果不小心顶了桌沿,把那个盒子摔下桌来,盒子摔坏了,一个黑漆漆的枪似的东西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