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一,临淄。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积雪也退了许多,融化成的水滴在街道两侧的排水渠中汇聚成水流向东侧城外流去。街上人来来往往的行人和红色的灯笼表明年味还未在这个大都城中散去。
跟外城的热闹相比,王城倒显得寂静的很。
“楚国速度这么快?”
突然,王城内传来一阵惊呼,打破了寂静的氛围。
惊呼的源头,在大殿右侧的偏殿,准确来说,是齐国大司马声子发出来的。
田因齐静静的坐在王位上,对这个消息倒是没有太大反应。
声子急忙走到舆图旁,说道:“匡章是正月十二动手的,郢都最早也要正月十七收到消息。他景鲤正月二十五就从陈郡出兵数万东进救援睢阳,未免太快了些。莫不是楚国早就想对宋国动手?不对,应该是早就等着我齐国动手?”
田因齐端着火炉,今年他已经六十了,一年比一年怕冷,所以今年这个火炉,几乎从未离开过他的双手。而他那双略有些苍老的双手,被炉火烘烤的红彤彤的。只有这样,他才能感到一些温暖。
看着声子,田因齐缓缓说道:“我齐国陈兵十万彭城,楚国肯定猜的到我们要做一些动作。淮泗的探子冒死拿来的消息,早在去岁,楚国大将淖齿就统兵数万进驻淮泗。他熊槐估计就是等着我们动手呢。”
说到这,其实田因齐有些冤枉熊槐了,当然,归根到底,也是齐国情报系统的失误。楚国部署在淮泗的只有一万五千禁军,并且驻扎位置是在淮南郡,主要是为了对付越国。齐国这边楚国最初商定的想法是一旦齐国进攻宋地,就出一小部分兵力进入宋地依托地利迟滞齐军攻势。等到灭了越国,再撤兵回国,将宋地让给齐国。迫使齐国不得不拉长战线,分兵守宋地。这样一来楚国就可以自淮泗威胁彭城,直接截断齐国大军后路;若是齐国主力在彭城,难道楚国就会在宋地通过轮战的战术绞杀驻扎在宋地的齐军,达到削弱齐国的目的。
当然,楚国的这个战略规划,田因齐是不可能知道的—郢都经过皇城司几轮清洗,各国探子几乎被清除干净。基本上可以说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齐国错误的情报系统传达过来的消息是去年年末淖齿统军三万进驻淮泗,正月二十五景鲤统军六万以一万军为先锋,五万为后继东进。两个消息加在一块,很容易让人以为楚国早早的等待着齐国动手—田因齐也这样以为,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才歇息一年,就等不住了要动手,这熊槐胃口也太大了。”田因齐话音刚落,一旁的邹忌不由得嘲讽了一句,“楚国家大业大也经不起他这么折腾。臣听说,去年一年的时间才把前年的亏空补了回来。还没积攒什么,他还要打?”
“道听途说罢了。”田因齐依旧用着不紧不慢的语气说道,“别人寡人不清楚,楚国寡人可清楚得很。楚国自熊槐即位以来连年大战不错,可是,第一年夺阳夏,第二年守淮泗,第三年更是拿了巴蜀。损失大,但是收进来的也多。这么快就可以喘过气来,也是常理之中的事情。熊槐这人,野心大,能力强,楚国朝中被他清洗了几次,已经是铁板一块,跟他一条心了。还是不要轻敌的好。”
邹忌这般说,其实想说的就是楚国被熊槐这么接二连三的折腾迟早崩溃,而田因齐听懂了邹忌的言外之意,所以提醒了一下邹忌不要轻视熊槐。
“现在楚军在陈郡有兵六万,淮泗有兵三万,两个方向对我彭城一带形成威胁,这个时候,是不是要匡章见好就收的好?权台已经拿下,睢阳就在我兵锋之下,想拿也是迟早的事情,不差这一时半会。”见田因齐和邹忌君臣二人越聊越远,声子便开口将话题拉回了战事之上。
从现在掌握的消息来看,楚国陈郡兵力不下六万,淮泗除却镇守司还有三万禁军,总体兵力超过八万,并且战力高,从两个方向威胁着齐军。而睢阳以东能够当做险要的城池、山川、河流都已经被齐国拿下,这意味着睢阳彻底暴露在齐国面前,想要,随时可以拿。
所以声子建议这个时候见好就收,稳妥起见先退兵固守现有领地,防备楚军。
当然,这个理由只是能放在台面上的—还有一个理由就是,攻取睢阳灭亡宋国这么大的功劳,声子可不想让匡章这个小年轻拿了。
前年,田婴拿了漳东有了大功。现在匡章攻取大半宋地也有了大功。就他声子寸功未立…
田因齐久居王位多年,又岂能看不穿声子的小心思?
不过,声子的建议,并没有错。齐国现在可以说是天下一霸,求的是稳而不是险。声子的建议,恰好符合田因齐现在的想法。
见好就收,求稳为上。
“大司马所言有理,楚军两面威胁,我军尽管有十万,但是战力终究是不能稳胜八万楚军,自然是求稳为上。”
“不过,”突然,田因齐又来了个转折,这才符合他的特点,求稳为上,但是也不可能全部求稳,“宋军那五万主力还是要吃掉的。这样日后才好取睢阳。匡章要防备景鲤,就由大司马你统军四万入鲁,轸灭那五万宋军吧。”
声子闻言自然是大喜过望,五万宋军,那这功劳要远甚于匡章!
再者,宋军战力虽然强,但是现在睢阳被围,宋军军心涣散,吃下这五万宋军也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臣领命!”
“传寡人诏,在你攻灭宋军主力之前,万不能让楚军渡过睢水!”
“喏!”
此刻,田因齐的目光也挪移到了舆图之上,准确来说,是挪移到了舆图上所代表的宋地的位置。
“宋地决不能给楚国,否则对我彭城就是个大威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