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后,徐长青的主力都快到曲阜了,黄德功那边终于传回来消息。
是黄德功一个侄子亲自过来的,背上还绑着荆条。
一看到徐长青,这个三十出头的汉子忙‘扑通’跪倒在地上,脱掉了上衣,拼命对徐长青磕头:“侯爷,卑职叔侄有罪,有罪啊……”
“黄兄,快快请起,这是何故啊?”
虽说对黄德功已经有所不满,但黄家态度已经摆出来,徐长青肯定不会托大,忙笑着把这位黄二郎扶起来。
看到徐长青明显气量不凡,黄二郎也不敢怠慢,急急把事情解释一遍。
原来,这纯粹是个‘乌龙’。
刘泽清的确跟黄德功有旧,关系还算不错,可两人之间也有一些矛盾,刘泽清此时如此突兀的过去,黄德功还以为他是要耍阴招,便直接把刘泽清软禁起来。
这几天跑了不好关系,侦查到了不少情报之后,这才确定,刘泽清的确是代表徐长青过来……
听完黄二郎的解释,徐长青不由失笑着摇头:“竟然是这般。这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啊。黄兄,你不必挂怀,来来来,一路辛苦,先吃点饭、喝点酒暖暖身子再说。”
“谢侯爷!”
看黄二郎欢喜的去吃饭,徐长青身边犹如鬼魅般的徐红低低道:“大帅,事情须谨防有诈!”
徐长青淡淡一笑:“红叔,放心,我心里有数。禁军那边安排的如何了?”
“都在掌控之中,大帅安心。”
“嗯。”
看着徐红又如鬼魅般消失,徐长青的眼睛微微眯起来。
老祖宗有句话说得好:“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如果黄德功真要跟自己硬刚,徐长青还真不担心,但是这厮忽然拖了这么久认怂,徐长青又岂能不防?
在太平盛世,规矩稳定的时候,有些人就算背地里耍阴招,却也不敢过分乱来,不会有直接的性命之危。
但此时,世道已经变了,人心不古。
无论是当年毛文龙的双岛之夜,孙传庭设计贺人龙,亦或是历史上高杰的身亡,都是血淋淋的前车之鉴那!
关键是,黄德功真有诚意,此时过来的还是他侄子吗?
……
从汉武帝当年‘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曲阜便成为了华夏的‘圣城’。
在之前的清军入口中,兖州城虽是被攻破,济宁和曲阜这边却是无碍,而且兖州残存的力量,这几年逐渐汇聚到济宁和曲阜这边,使得这片区域内反而有一种异样的繁华。
“皇爷,皇爷啊,臣来晚了,来晚了啊……”
刚刚到午时,早就收到消息的衍圣公孔胤植也带人赶了过来。
孔胤植明显比上一次徐长青从中原之战返回时瘦了不少,两个眼窝都有点陷下去,精神虽是强撑着,却是遮掩不住的萎靡。
看的出,这厮的最近的日子不是太好过。
走完了流程,来到徐长青的中军,孔胤植这才稍稍好了些,苦笑道:“兄弟,老哥哥我盼你,是真的犹如婴.儿盼父母啊……”
“哦?公爷这是何意?”
说话间,两人先后上了马车。
到了私密环境,孔胤植也不再遮掩,开始对徐长青大倒苦水:“兄弟,老哥哥苦啊。前些时日,老哥哥差点就被吓尿了,曲阜这防卫,怎的可能挡得住满洲的大兵那。可,老哥哥已经快把棺材本都掏出来了,却还有人污蔑老哥哥不出力,是守财奴……”
听孔胤植絮叨了好一阵,徐长青也明白了他的心思。
孔家看似高高在上,财产无数,却耐不住人头也多,这都快两千年了,几乎没有任何天敌,可想而知孔家的人口基数。
而且孔家的财产基本上都是土地,放在正常状态,哪怕年景差点,也绝不会有大问题。
可问题是,清军的入口,虽是没有攻克曲阜,却是把孔家的佃农捋了一遍,而且还不只一次。
崇祯十五年的时候,多尔衮亲自捋了一遍,今年,谭拜又带人捋了一遍……
放在平常,这也倒不算啥,孔家毕竟还有积蓄。
可史可法过来后,孔家也开始练兵,这种消耗力,就算是孔家的底子也有些刚不住了。
关键是尽力了还没有讨到好……
这才是最伤的。
“老哥哥,您这,的确是难啊!”
徐长青听完感同身受的摇头叹息:“这世间,人只知道动嘴皮子,可,不当家哪知这柴米油盐贵?无怪乎先贤言,众人皆醉我独醒了。”
“对!”
“太对了!兄弟啊,现在,老哥哥是真不知道咋办了哟……”
孔胤植说着,眼泪都要掉下来。
两人吹水了一路,不过今晚是赶不到曲阜了,在几十里外的一条小河边扎下营来。
不过直到此时徐长青也没有跟孔胤植正式表明态度。
因为孔家此时的名声着实不是太好!
别以为圣人血脉就能如何如何。
的确,他们在很多时候都可以肆无忌惮,只要能压得住。
但此时形势已经不同,许多事情根本就压不住,你抢人田产,夺人妻女,稍微透露出一星半点,马上就会引得士林口诛笔伐。
而孔胤植显然不是太过聪明之辈,他屁股下的屎可绝不少。
“到底该如何处理孔家之事呢?”
徐长青思虑大半晚上,逐渐找到了一些脉络。
次日,队伍继续启程,赶往曲阜城。
等真正来到这座城池之前,徐长青也有些感叹造物主对孔家的厚爱,这座城池,说是‘人间仙境’也不为过,‘万千宠爱集于一身’。
周围皆是极为肥美的良田就不说了,而且水系还极为充沛。
就这种地,哪怕年景再不好,收获也远不是寻常地区可比。
如果把曲阜及其周边划给徐长青,养活个几百万人都是等闲。
可惜,‘寸有所长,尺有所短。’
曲阜虽然在经济方面占尽优势,军事方面就有点菜了。
城池倒也算是棱堡,有着一定的纵深,可这种纵深太小了,一旦和平被撕裂,清军再过来,不说多了,十几个牛录便足以拿下曲阜城。
到了地,大队人马在城外扎下营来,孔胤植也稍稍松了一口气,忙邀请徐长青去城内,参观下圣迹。
徐长青却笑着摇头:“老哥哥,这次就算了吧。等我回来的时候,咱们再把酒言欢。”
“……”
孔胤植一阵无言,他这时也想明白,徐长青比泥鳅还滑溜,根本就不想沾孔家的骚腥……
但这哪能行?
如果不在此抱紧徐长青的大腿,别说新皇登基的好处了,就算是现在的利益都保不住。
很快,孔胤植就差跪在徐长青面前了:“兄弟啊,你要是不帮老哥哥出个主意,老哥哥今天可就真活不下去了哇。对了,兄弟,老哥哥有一女,名芹,今年年方十五,虽是比不得那些花魁俊俏,却是我的宠妾所出,自幼便读书识字,知书达理……”
眼见不出血徐长青是不打算摆他了,孔胤植很快把他的女儿推出来。
而且,这位孔家小姐早就在帐外等候多时了,孔胤植喊了一句,她便走了进来。
却是书童打扮。
的确如孔胤植所说一样,并不是太过俊俏,但毕竟是圣人的后裔,豪门深宅出身,跟丑是不沾边的,至少有85分,而且她身上书卷气息极浓,气质极好,徐长青看的都是眼前一亮。
“芹儿,还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见过侯爷?”
“见,见过侯爷……”
小丫头俏脸顿时红了,忙是乖巧的跪在了徐长青面前。
徐长青微微抽了抽鼻子,眼睛顿时更亮。
虽与这小丫头隔着还有五六步的距离,徐长青却是闻到了一股极为好闻的幽香。
这小丫头,居然自带‘天然体香’……
看徐长青有所触动,孔胤植也稍稍松了一口气:“兄弟,咱们不论别的了,芹儿该有的嫁妆,绝不会少。你可不能眼睁睁看着老哥哥难受,见死不救哇。”
说着,忙又眼色示意芹儿去徐长青身边。
芹儿无奈,只能鼓足了勇气,亦步亦趋的走到了徐长青面前,却不知道该干什么,憨憨的让人心疼。
徐长青也将她身上的幽香嗅的更为透彻,只觉心旷神怡。
看徐长青要喝水,她这才反应过来,忙过来帮徐长青蓄满茶杯。
徐长青笑了笑道:“老哥哥,你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我现在又哪有什么好办法哟。”
“……”
见徐长青还不松口,孔胤植真有要吐血的冲动。
芹儿也有些无言。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她几乎无所不能的父亲,在别人面前低头。
不过,少女怀春,她早就听过徐长青的大名无数次,耳朵都快要被磨出茧子了,而徐长青长的非但不丑不老,反而极为的年轻帅气,不多时的工夫,芹儿已经摆脱了这些时日要出嫁的阴影,心里变的欢喜起来。
这时,孔胤植终于下定了决断,先让芹儿出去,旋即看向徐长青的眼睛:“兄弟,你,你到底怎样才肯帮老哥哥?你给老哥哥划个道,如何?”
徐长青一笑:“老哥哥,办法嘛,倒不是没有。但是,你不能疼银子啊。”
“……”
沉默了好一会儿,孔胤植咬牙道:“兄弟,你,你说个数!只要老哥哥我能接受,便是砸锅卖铁,老哥哥也认了!”
“老哥哥,你这话可就过了啊。”
徐长青笑着摇头,“老哥哥,兄弟我的意思是,这银子你的确得出,但是,却不是给我,也不是给别人花,而是用在曲阜本身!你想,你舍得离开曲阜吗?”
孔胤植赶忙摇头,跟拨浪鼓都快有一拼了。
“这不就结了?”
“老哥哥,你看曲阜现在这模样,能抵挡多少鞑子?兄弟我在海城前面顶着不假,可鞑子的机动性,一人恨不得十匹战马,能是咱们能比的吗?真要曲阜这边出了事,兄弟我就算有心,也是望尘莫及!所以,老哥哥,打铁还需得自身硬!你把你的银子,都要用到曲阜城的建设上!”
“兄弟,你是说……”
孔胤植已经摸到了一些,但还不够通透。
徐长青继续解释道:“老哥哥,孔家现在之所以会落到这种局面,您肯定比我更清楚。现在其实是个好时候,您正好拿出您的态度来!只要曲阜成了坚城,是不是顶在南京前面的要塞?等会,您亲自把这事儿对太子殿下汇报,您说,太子殿下能不信任您吗?哪怕天下人,又能说您啥?”
“这个……”
孔胤植已经动心了,但很快却又摇头,苦恼的道:“兄弟,我,我倒也想啊。可,修城得多少银子啊。我哪能拿得出这么多?就算把我这把老骨头卖了,也凑不出这么多银子啊……”
“老哥哥此言差矣。”
“老话怎么说的来着?众人拾柴火焰高嘛。修城是大家的事儿,哪能让老哥哥您自己出钱?难道,孔家这么大的家业,都不出银子,还想在城里住的踏实?哪有这种好事儿?”
“这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