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是个非常复杂的系统工程。
正如那句老话:“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若是不能将整个大框架卡在预定轨道上,稍微有那个环节不到位,一旦出现变故,可能都不用敌人出手,便极有可能出现重大问题,从而一发不可收拾。
罗洛宏和罗洛欢哥俩其实都不算菜鸟,这几年他们虽然很沉寂,可父亲岳托还活着的时候,他们跟着他,一路南征北战,立下过不少功劳,战争经验还是很丰富的,也都对战争有着各自的理解。
然而!
时过境迁,时代正在飞速发展。
此时他们面对的,并不是以往那些杀猪赶羊般、随便怎么玩都能搞死的明军废柴,而是徐长青的模范军!
罗洛宏想的很好。
模范军此时搞了这么多人手和财物,动作必定会有拖沓,肯定会有破绽,甚至这破绽可能都不用仔细找就会显露出来。
可真正与模范军开始全面接触,他们终于明白,什么叫“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模范军在他们的主力逼近之后,动作的确是慢下来,却是没有丝毫的慌乱,恍若他们根本不存在,依然在按部就班的执行着他们的既有方略。
而且,模范军俘获的高丽人口和财物,一直牢牢的卡在大同江上,完全走这一线来运输。
甚至,每走一段,模范军的工兵就开始‘炸江’。
把江面炸出一大段空隙,让滚滚的大同江水露出来,这种层叠之间,轻易便斩断了他们追杀的可能。
更让人费解的是,那些高丽奴隶,尤其是女人们,简直比模范军还要更卖命,急急赶路……
再加之,模范军还与大清国有着‘契约’,若是一口把模范军吃下也就罢了,毕竟,吃掉了以后他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可这种状态,他们怎么可能吃的下雄浑的模范军?
来时,哥俩聚集了浑身的力气,热血澎湃,激昂沸腾,可到了,却忽然发现,敌人居然比他们还刚,他们这力气,根本就使不出去……
人生之艰难,莫过于此。
好不容易打发掉金自点,哥俩相视一眼,都有些无言的沉默。
非是兄弟无能,实在是敌人太过强健那……
良久,罗洛欢深深叹息一声道:“阿哥,难道……咱们真的要这样放弃吗?”
罗洛宏也满脸苦涩,但他究竟是哥哥,深吸了一口气,强撑着沉稳道:“老三,别着急,咱们还是先通秉摄政王吧。剩下的,等主力过来再做计较。咱们不敢贸然,他徐长青难道就敢乱来了?”
两人再次相视一眼,都是默契的低下了头。
不经意间,他们已经选择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
“啪!”
次日傍晚,情报终于传到了京师的摄政王府,多尔衮看过之后,狠狠的将情报拍在了案头上,胸膛不断起伏间,脸色迅速涨的通红。
正在跟他细化西北方略的洪承畴顿时被吓了一跳。
只看多尔衮此时的模样,洪承畴便是已经明白,高丽那边的事务,恐怕又遇到大麻烦了。
但这种时候,他又怎敢说话,老老实实的恭敬当起了哑巴。
半晌,多尔衮这才平复了些,招呼洪承畴道:“洪卿,你看看吧,此事,当如何处置?”
洪承畴忙拿起情报,飞速浏览起来,可看着看着,他整个人也有些不好了,冷汗都开始渗出来,艰难的道:“摄政王,徐长青这,这是要杀人诛心那!他这是想牢牢控制住当下的大势啊……”
多尔衮抄起酒壶,‘咕咚咕咚’灌了一大通,随着辛辣的酒精味道在胸腹中不断翻滚,他这才好了些,额头上和脖颈间却是青筋暴露,阴翳道:“洪卿,若我大清此时,聚集精锐,直插海城腹心,你以为如何?”
“额?”
洪承畴一愣,魂儿都要被吓飞了,忙道:“摄政王,此时不可!徐长青既然敢去高丽,肯定是做足了准备,他恐怕就等着咱们出兵那。可我大清若是出兵,之前的契约就要废了。西北那边我大清此时还没有安稳下来,恐怕,徐长青早与李自成有默契,李自成也非凡人,恐不会浪费这等机会啊。徐长青此时没有直入平壤,恐怕,就是在试探咱们大清的底线那……”
洪承畴说着,也不敢再拖大,忙拼命磕头。
到此时,他早已经与大清国捆绑在一起,也由不得他不出力,关键徐长青这方略有点狠了了,简直是教科书般的‘压制模式’!
就是卡死了大清国这个节点,不断压迫着大清国的底线。
“这个@#¥¥###!”
多尔衮用满语狠狠啐了一大通,这才稍稍好了些。
洪承畴能想到,他岂能想不到?
可真是因为想的到,才更觉得憋屈,浑身难受,简直比布木布泰被抢还要让他更不爽。
不经意间,徐长青居然已经营造了一张大网,将整个大清国都笼罩其间,进,进不得,退,却也退不得,只能被卡在中间,一时却又没有余力去挣脱反抗……
这酸爽,别提了。
不过多尔衮究竟是枭雄,沉寂一会儿,他终于平复,又恢复了深不可测的如渊状态,沉声道:“洪卿,事已至此,依你看,高丽之事当如何化解?”
见多尔衮终于平复,洪承畴也稍稍放松,忙道:“摄政王,现在来看,徐长青此举,旨在试探我大清的底线。此时只是罗洛宏兄弟一部主力赶到,他才敢这么猖狂,若再过几天,等杜度旗主的主力赶到,他应该就不敢这么猖狂了。高丽是我大清藩属,同时也是我大清的重要屏障,绝不容有失。我大清此时可先与之虚与委蛇,尽快把西北之局落定才是。只要西北局势平复,来年,徐长青再敢这么猖狂,也由不得他了!”
多尔衮缓缓闭上了眼睛,沉思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点了点头:“西北之局,就拜托你了!但这件事,决不能就这么轻易罢休!我大清国的威严,不容挑衅!他围我的高丽,我便围他的开封!”
……
弘光元年十一月三十。
当杜度和罗洛浑的镶红旗后续主力赶到的时候,模范军从高丽俘获的六万余人,已经全都赶到了大同江口,迅速被安排上船。
此时随着登莱被徐长青实际控制,海城也兴建了不少造船厂,模范军现在的‘注册船只’已经达到了四千余艘,仅各种大船就有半数之巨,还不说民间个人的。
运送这六万多人,完全只是小意思。
毕竟这些奴隶就别想有什么好待遇了,原本只能住几个人的船舱,塞几十个人也不叫事儿。
早在模范军开始登陆之后,海城的‘运奴船’就已经出发了。
而等到运奴船走后,从大同江口到此时模范军主力驻地的江面,将全部被炸裂,战船可以随时开进来。
凭借大同江两三里宽的江面,镶红旗这帮人想留下模范军,基本没有任何可能。
不过,真正看到镶红旗主力全部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徐长青还是有点皱眉。
镶红旗在满洲八旗中算是比较弱的一个了,也就七八十号牛录,三万多,绝不会超过四万人。
听着似乎是不多,可真正完全阵列在眼前,规模还是相当庞大的。
此时,就在模范军阵地六七里之外,镶红旗各部已经扎下营来,放眼望去,尽是无数的红边旌旗,一看几乎看不到尽头。
尤其是战马的数量,着实让人无语。
只看这规模,没有二十万,也绝差不了多少。
而这还只是最弱、最末流的镶红旗。
若是真满洲八旗全加起来……
便是徐长青也有点发毛。
当然,此时的真满洲八旗,早已远非是老奴当年初立八旗时的纯碎,此时满洲八旗中也有着大量被抬了旗的汉人奴才。
却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更显可怕!
这些被抬了旗的汉人奴才,利益早已经与大清国紧密捆绑在一起,真要干仗,他们比真满洲还要更凶。
后世,对满清入关时到底有多少人,或者说满清到底有多少战力,一直有着不小的争论。
此时,徐长青虽也没有详细答案,但心里却是能有个大概了。
多尔衮此时想拿出二十万可战之力来,问题并不大。
若是咬咬牙使使劲,恐怕,三十万也并不困难。
再多了或许不好说,但这三十万战力,哪怕不是真满洲八旗级别的战力,水分也不会太大!
若是再忽悠些蒙古人和披甲人奴才,那~,四十万也在情理之中……
想把大清国真正干趴下,前路依旧是漫漫而长远那!
……
杜度和罗洛浑赶到后,镶红旗众人的胆子也开始大起来,虽是还不敢直接跟模范军发生冲突,哨探却是活跃了不少,其中有许多人更是不断对模范军的夜不收挑衅,想要压缩模范军的活动空间。
两边本就很警惕的氛围,一下子开始火爆起来,火花时而飞溅,但双方又都很默契的保持着最后的克制。
金自点这时也终于放松下来,他已经得到了多尔衮的亲笔信保证,大清国必定会保证他的安全和利益。
这一来,徐长青对他那三条简直惨无人道的压迫条件,肯定就不能成型了。
而徐长青也恍如忘记了这茬一般,一时也没有再逼迫他们。
腊月初二一大早,运奴船已经返航海城,模范军诸多工兵儿郎也开始不断在大同江各处布置炮眼,准备炸江。
这也是船队作战的最大好处,运输力比陆地强太多了,可以携带足够多的火药,还能随时补给。
别说此时只是炸百多里的范围了,就算把整个大同江全炸了,也没有太大问题。
模范军战阵,高高的指挥台上,红娘子柳眉紧蹙,看向似是漫不经心般的徐长青,犹豫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道:“长青,这么耗下去不是办法呀。现在镶红旗主力已经过来了,咱们若是不早点做好撤退准备,恐生变数啊……”
徐长青不由一笑:“红姐,那,你以为,这变数,会出在哪里?”
“……”
红娘子一阵无言。
真是不知道这厮的心脏到底是怎么长的,这种时候,居然还能这么放松,简直浑然不在意一般。
看红娘子不语,徐长青继续笑道:“红姐,要不然咱们来打个赌吧。若是我猜对了,你答应我一件事,若是猜错了,我答应你一件事,如何?”
红娘子俏脸顿时微红,不过早已经与徐长青很熟悉,她很快便放松下来:“赌就赌,谁输了不认账谁是小狗。”
看着娇媚的红娘子,徐长青的心情也一下子晴朗了不少,笑道:“若是不出意外,我猜,多尔衮会围开封来吓唬咱们!”
“报——”
“海城紧急战报,清军正白旗、镶白旗、镶蓝旗数部主力,约五万人规模,已经分三路逼近中原腹地。”
徐长青话音刚落,忽然有传令兵急急策马而来,飞速攀上指挥台大声禀报。
“额,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