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哥,你同我讲句实话,你到底出了何事。”
九哥,是秋娘自幼唤他时的称呼,直到辛九的父亲采药时遇难,辛九成了村里唯一的郎中,秋娘才改口唤他辛郎中。
辛九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将自己身上发生的事,细细说与她知晓。
自己要离开,旁人无所谓,秋娘必会心痛,与其让她苦等伤神,不若讲与她知晓,也绝了她的念想。
秋娘哭得梨花带雨,自他回来那日,便觉得他不对。
他失踪的这半个月,曲猎户不止一次地在山林外围搜寻,皆不见人,怎就突然回来了?
而昨夜亥时雨落,他却不到子时便返了来,似这般脚程,岂是常人能有的?
“九哥,若不嫌弃,你带我走。”
辛九心中感动,握住了她的双手:“秋娘,我已是异类,难能再有平安日子,说不得,还要躲进山中,你如何能随我而去?”
“九哥……”秋娘投入他怀中,心如刀绞。
辛九也是心中酸楚,拥着她静默无语,嗅着她少女体香,渐生邪念,忙将她推起,到药柜中取了避瘴丸,连同小半瓶明神液一同交与她手中。
“秋娘,这避瘴丸给曲大叔,够用上几年了,还有这明神液,你仔细收好,以备不时之需,切不可让人知晓。”
“九哥……”秋娘哭着,又往他怀里倒。
辛九推住她:“秋娘,快回去吧,今夜人多,莫让人撞见,于你名声有累。”
秋娘无奈,只得离开,虽五内如焚,却也无可奈何。
关好了门,又是一声叹息,佳人虽难舍,更难的却是前路茫茫,不知去向何方。
“辛郎中,与我解开。”
辛九一惊回头,看到床上那人已然醒转,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我早已醒来,只是怕你加害,是以未曾睁眼,方才听到你与那姑娘所言,才知你本不是妖,既如此,我不伤你,你与我解开便是。”
辛九仗着胆子给他解开绳子,然后退到门边看着他。
那人活动了一下手脚,站起身向他抱拳:“在下苏凛,玄真门内门弟子,承蒙先生搭救,感念于心,请受在下一礼。”
辛九拱手:“不敢当,救死扶伤,医者本分,苏兄言重了。”
“可有吃食?我已饥渴难耐。”
“苏兄,你方才醒转,可否让我给你问脉?”
苏凛自己搭了下脉,随即失笑:“抱歉,还请先生查看。”
辛九连连摆手:“不敢不敢,苏兄本是仙家高徒,在下一时恍惚,不敢造次。”
“先生言重了,在下只是习惯了,若无先生妙手,只怕在下早已升天,还请先生为在下查看。”
辛九也不再推辞,请他坐于桌边,为他诊了脉。
果然是仙家子弟,究是与凡人不同,脉象已然完全恢复,再无伤病之象。
“苏兄,在下愚见,你已无碍,请稍待片刻,我去取些吃食来。”
“有劳先生。”
想着苏凛是习武之人,应该饭量大,辛九便从流水席上取了三人份的吃食。
结果苏凛只吃了几口青菜,半个馒,荤腥一口未动。
“可是不合胃口?”
“先生多虑了,我等修炼之人,本就少食人间烟火,多以日精月华为养,霞露为餐,若非在下昏厥多日,也是无需吃这些俗物的。”
辛九恍然点头,迟疑了一下,问道:“苏兄,我可有望恢复人身?”
苏凛直言相告,他所谓的人身已然死了,而现在这副躯壳,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转变。
人虽是灵根,却只能天生,无论成仙还是成妖,皆不可逆转。
至于将来会不会嗜血好杀,那是谁都无法预估之事。
“不过,在下可教先生一套吐纳之法,以日精月华为养,霞露为餐,或可助先生宁神静息,免造杀孽。”
“敢问苏兄,以我妖身,可否还能转化成仙?”
苏凛失笑,摇了摇头:“在下不知,不过家师曾言道,仙与妖皆非人,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这一夜,苏凛专心教授吐纳之法,不仅让辛九将心法用纸笔记录下来,还逐句讲解,甚是细致。
至天明,辛九已然尽数通晓。
苏凛起身抱拳:“先生救我一命,我还先生一套功法,就此别过,他日有缘,江湖再会。”
辛九起身拱手相送:“多谢苏兄成全,一路顺风。”
望着苏凛离去,辛九看向秋娘的房子,天色尚早,她尚未起身。
心中一阵酸楚,罢了,既然苏凛已然离去,此间再无牵挂,何必等她起身,再历一番生离死别之苦呢。
简单地收拾了背囊,取了褡裢,踏上迷途。
此一别,山长水远。
此一别,来世相见。
取道斩妖镇。
据说,三百年前,仙族上三门掌门联手,将妖王赤宵斩杀于此地。
那一战,直打得天昏地暗,草木无存。
过后重建镇子,便取名斩妖镇,而它本来的名字,早已被人忘却了。
于斩妖镇,辛九只是过客。
他若在镇上安定下来,那与在村中无异,还是断不了秋娘的念想,毕竟曲猎户也时常来镇上售卖皮货。
东西通畅的街道上,人来人往,两旁摊贩众多,各色货品琳琅满目,不胜枚举。
辛九无心闲逛,只想快些过了此镇,够奔远方,虽不知远方为何处,只需远离便好。
行色匆匆,心绪烦乱,不觉已然出镇数里,天色向晚。
背后一人赶上两步,声音暗哑地唤道:“小郎中。”
辛九一惊停步,这嗓音?
“果然是你,你竟未死。”
辛九转身,看到一名壮汉,蓬头垢面,方脸大耳,一把虬髯挂着灰泥。
“是你杀我?”辛九脱口而出,随即后悔,但为时已晚。
壮汉拔出尖刀,当胸便刺。
辛九倏然后退,这一退竟去了三丈有余。
壮汉一愣,随即奔向辛九:“好小子,你这是转化成妖了!”
辛九转身便逃,急如奔马。
身后,一抹白衣飘然而至,一只如玉般净白的手,扣住了壮汉的额头。
壮汉暴睁双目,浑身颤抖。
“贼子,我寻你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