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第一次,翠云主动上前去敬了那个客人一杯酒。当时那个客人便乐开了花,在这京城中,只要出入烟花场所的,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翠云姑娘心高气傲。
曾经有人花大价钱想要让翠云陪他喝一杯酒,可是到最后,翠云也没赏那个脸。如今这翠云竟主动上前来敬他酒了,这事要是传出去了,可是十分让他长脸啊。
几杯酒下肚,那人便将翠云想知道的一切都吐了出来。
原来,当年圣上原本是不想灭她云家的。可是有了顾家的前车之鉴,林家怕自己会在京中无立足之地。便悄悄给圣上进了谏,那帖子上写的,无非就是云家功高过主,野心勃勃之类的话。
那时圣上刚刚登基,地位不稳,这京中三大世家,看来也只能留下林家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当天夜里,圣上便为云家列出了无数条罪行,虽都是无中生有的,但天子想要这云家死,云家就不能再活。
当天夜里,林家便被满门抄斩了。而林家,也终于安全了。
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林家大女儿也到了适婚的年纪,为稳固地位,林父便将女儿嫁给了城中新晋的世家陈家。从此,再无后顾之忧。
翠云得知真相后,在房中哭了整整一夜。原来,自己之所以会落到如此下场,全是拜林家所赐。
凭什么,凭什么原本都是世家小姐,她林月雪便可衣食无忧光鲜亮丽的度过一生,自己就该在烟花场所过着不死不活的日子。难道只是因为她云家不如林家那般狡诈吗?
不,她不服,她一定要报仇。既然自己这一生已经这样了,那林月雪的后半辈子,也别想好过了。
知道林月雪的夫君喜欢烟花场所,她便三番五次制造巧遇遇见了陈父,陈父以为一切都是偶然,却不知一切都是云梦锦计划好的。
而陈父终于是上了当,带云梦锦回了家。故人重逢,却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陈母看见云梦锦的第一眼,并没有认出她来。她原以为不过是个烟花女子,像从前一样打发了便是。却不想云梦锦问她,能否借一步说话。
以陈母平时的性格自然是会拒绝的,可是那天她也不知怎么了,鬼使神差的,她竟然答应了云梦锦的要求。等下人都退下后,诺大的房间里便只剩下她们二人了。
是陈母先开的口,她盯着云梦锦那张年轻漂亮的脸,淡淡道:“有什么话你便说吧,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了,你也不用担心被别人听到。”
云梦锦并未说话,只是一直盯着陈母,目光中有太多的情绪,一时间,陈母竟然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她只觉得这种目光太过熟悉,像是许久以前就见过,却又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自己是第一次见面前这个女子。
两人相顾无言,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对方。良久,云梦锦才张口唱起了年少时两人最爱唱的那首歌。
那首歌的词,是云梦锦亲自做的,曲是林月雪谱的。除了她们二人外,便没有人再知道那首歌了。
“春时月,夏时风,秋时雨,冬时雪……”
“锦儿!”歌还未唱完,陈母便打断了云梦锦。她的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她一边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一边问道:“是你吗?”
云梦锦的眼泪也适时的掉了下来,她朝陈母挤出了一个笑容,低声道:“是的,姐姐,只可惜,如今妹妹的名字,是翠云。”
当年云家覆灭,云梦锦这个名字,是自然不能再用了。红鸳楼的老鸨问她叫什么名字时,她说自己叫云儿。巧的是,当时楼里的头牌便叫云儿。
一山容不得二虎,一楼自然也不能有两个云儿。于是老鸨便为她取名叫翠云,虽然十分不喜欢这个名字,但她仍然接受了。
毕竟,谁也不会将翠云二字与云梦锦这三个字联系起来。所谓隐姓埋名,不也正是这样吗。
陈母上前拉着她的双手,哽咽道:“你不是已经……”
云梦锦苦涩的笑了笑,说道:“当年梦锦得母亲庇佑,有幸活了下来……”
闻言,陈母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那你为何不来找我,这些年,你过的还好吗……定是不好吧……我的锦儿啊,还真是苦了你了……不过你还活着便好……姐姐当年还以为你……这些年来每逢清明季节,姐姐悄悄都会为你,为云家烧上一些纸……”
听陈母这样说,云梦锦的眼泪也忍不住的掉了下来。原来她竟如此挂念自己,说不感动是不假的。可是那又怎样,如果不是她林家,自己又怎会落到这般下场?
于是她张口对陈母说道:“也不是没有想过来找姐姐,最开始是因为不敢,怕会连累姐姐一家。后来,听闻姐姐已经成了家,而妹妹也已经流落到了烟花场所,实在没有脸面,再来找姐姐……”
闻言,陈母哭的更加厉害了。原来云梦锦这些年,过的竟是如此不堪。原来她一直在这京中,只是自己一直没能同她见上一面而已。
这些年以来,她一直以为云梦锦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却没有想到,两人依旧在同一城,只是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而已。
见陈母如此失态,云梦锦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她顺势跪在了地上,说道:“妹妹本以为这一生便会在那烟柳场所度过了,却没想到会遇见姐姐您的夫君。
姐姐,妹妹不是真的想同您抢夫君的,只是妹妹过够了在红鸳楼的日子。妹妹实在不想再待在那红鸳楼了,妹妹只想有个地方,能让妹妹安身立命,平平安安的度过后半生。
姐姐,妹妹求您给妹妹一个机会吧,让妹妹留在陈家,妹妹保证不会同您争宠的……”
云梦锦声泪俱下,陈母的心更加痛了。云梦锦此番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想必是红鸳楼的日子也是十分难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