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人阁里,圣上也终于来了。
说是要来陪庄姿雅用晚膳,却直到此刻才来。如今已接近半夜,又算是哪门子的晚膳呢。
宫人们见圣上来了,连忙将早已准备好的食物摆上了桌。这食物热了一次又一次,若是圣上再来晚点,只怕就会没了卖相。
“臣妾参见皇上……”
庄姿雅低着头跪在地上,也不抬头看圣上一眼。
不是她不敢,而是她实在不知道,该以何种颜面来面对圣上。
年少她也见过几次圣上,不过那时,她只是将圣上当作一个长辈,一个不可高攀的人。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圣上会成为她的夫君。
可惜,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起来吧!”
头顶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庄姿雅终于抬起了头。
圣上还是那个圣上,一样的威严,一样的不可冒犯,可她却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庄姿雅了。
宫人们已经摆好了桌子,两人一起走到桌旁,准备用膳。
庄姿雅已有大半天未用过膳了,桌上摆的也皆是她喜欢的食物。但不知为何,她却觉得半点胃口也没有。
她与圣上对立而坐,却又相顾无言。一时间,诺大的房间里只有两人咀嚼饭菜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庄姿雅觉得自己是一点东西也吃不下了。而圣上喝完碗里的最后一口粥了,也终于开了口。
他张口问道:“可还习惯?”
庄姿雅低头回答道:“回皇上,一切皆好,并无任何不习惯!”
许是有些可怜这个女孩,圣上开口说道:“你不必太过拘谨,从今以后,这里便是你的家!”
庄姿雅点了点头,实在不知究竟能说些什么。
家?她有自己的家。可是今生今世,或许她却再没有机会能回家了。
女人一旦入了宫,便生是宫里的人,死是宫里的鬼。除非母家立了什么大功,否则只怕没有机会再回家了。
“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那庄妃是你的堂姐吧?”
圣上再次开了口。
“嗯!”庄姿雅再次点头,并未多说任何话。
“有时间,便去她宫里坐坐吧!”圣上说着,端起面前的茶水泯了一口,才接着道:“朕记得她当年入宫时,也是像你这么大的年龄。
那时候啊,她老是想家,想的整夜整夜的掉眼泪。你若也是想家了,便多去看看她吧。在宫里有个挂念,你们姐妹二人也可互相照顾。”
“臣妾多谢皇上挂念。”
庄姿雅只觉得自己的眼泪就要掉了下来,原来,圣上竟如此心细,能为她着想。
“对了,你还未有封号吧?”
圣上突然张口问道。
“正是。”
庄姿雅点了点头,今年并未选秀,自然便没了各种仪式。而她又只是被一顶花轿从偏门抬进宫里的,莫说封号了,就连分位也没给。
“那就封为贵人,赐号为欣吧。”圣上顿了顿,许是担心庄姿雅多心,才接着说道:“你姐姐当年刚进宫时,也是为贵人。”
“臣妾谢过皇上!”
庄姿雅跪在地上说道,她这一世,不过只过了小半生,便觉得像是活了几百年那般心累。如今,一个贵人便将她打发了。
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得到爱情的机会。世间也再无庄家大小姐庄姿雅,有的只是欣贵人。
而她却连伤心都不能太过明显,即使有千分万分不愿,她却只能笑着道谢。
“不必多礼了。”圣上说着,便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庄姿雅道:“天色不早了,你早些休息罢。朕还有些许公务未处理完,便先走了!”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妙人阁。
庄姿雅看着圣上离开的背影,眼泪终于忍不住的掉了下来。
她究竟是怎么落到这个地步的?这一切,都是因为沈茗。若不是沈茗突然出现,横刀夺爱,她又怎会落到如此地步?
庄姿雅害人害己,却仍不知悔改。明明是自己做错了,却将一切都归咎于别人身上。她坐在妙人阁冰冷的地上,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在心里暗暗咒骂着沈茗。
一旁的宫人见此情此景,以为庄姿雅是因为圣上的离开而哭泣,便一股脑儿的涌了上来,将庄姿雅团团围住。
“小主,您别难过了。”
说话的,正是这妙人阁的主管宫女阿年。
“这样的事,您得习惯。皇上能来看您一眼便已是这宫里许多娘娘求都求不来的……”
庄姿雅转头看着身旁的阿年,一时间只觉得哭笑不得。
她哪儿是因为圣上离开的事情哭泣啊,她是在哭她自己,哭她这一言难尽的人生。
“没事了……”
她张口对身旁的下人说道:“你们都先下去吧,本宫想一个人静静。”
阿年张了张嘴,本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又是什么都没说。她还能说些什么呢?新婚当夜,自家主子也是说了这样一模一样的话。
在宫里,她们做下人的想要过的好,就只能靠自家主子。可是今日看自家主子这副样子,只怕是没希望了。
不过也罢了,好在自家主子家境尚好,在宫里又有人撑腰,想来就算日子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夜已经很深了,庄姿雅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空,慢慢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看来,今晚又将是一个无眠之夜。这宫苑太大,这月亮太冷,使得她没有任何一点睡意。
不知宫外的父母可还好,此刻可否入了眠?
不知兄长怎样,是不是又与嫂子吵了架?
不知妹妹怎样,她向来多梦,不知今夜睡的是否安稳?
还有顾明渊,不知道他是否已经歇息了?
想来定是歇息了吧,如今他新婚燕尔,又有娇妻在怀,定是会夜夜好眠。
只是不知,他会不会在午夜梦回之时想起,曾经有个姑娘,愿意为他不顾一切,到最后,却下场凄凉,只能在冰冷的宫墙中度过漫漫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