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凰的一句又一句话如同锥心之刺扎进心房,陆珩从前连自己也未意识到,此刻听她戳破才恍然发现,她说的一点儿也不错。在无意识间,他总是偏向江心月,她与锦凰之间他都偏帮于她,因为,在他眼中江心月从来都是柔弱无依,而锦凰却是不同。
她从来乖巧懂事,若是不开心也只在脸上一闪而过,继而将心思都埋进肚里,初初时他还去在意去愧疚,日子渐久,随着苻璃亲传弟子的名头日渐响亮、她的修为实力远超自己而自己望尘莫及之时,下意识地,这种在意和愧疚便逐渐烟消云散了。
在他下意识里,就仿佛修为越高,心境也会变得越加坚不可摧。纵然有时明明知道对锦凰不公,她会因之受委屈,可他却依旧顾我,选择视而不见,让她继续委屈着。
“小锦……”陆珩只觉得难堪和艰涩,如梗骨在喉,想说些什么却又感觉无论再说什么此刻都显得无比虚伪。
“陆哥哥。”锦凰冷脸打断他,“从来不是我想掀起风浪,你可知道,在外峰那一次并非江心月第一次想杀我!她早已不再当我是好姐妹!所以陆哥哥,以后莫要再同我说什么儿时一同长大的情谊,因为它早已经死了。”说罢,再不看陆珩的脸色有多难看,径自掠过他朝外走去。
一直旁观二人对话的云铧,眸色冷沉地看了一会儿陆珩。虽然他不知道他们三人的过往,但二人的对话所透露出来的讯息已经足够他明了前因后果。
他以为锦凰是因为香昀之死才会那般恨江心月,却原来并不止于此。照她所说,江心月对她早有杀心,而原本她们该是好姐妹才是,却没想到……
云铧知道的越多,心中对锦凰就越发心疼。试想,当知道自己一直以来视作好姐姐、倾心相待的人却对自己包藏祸心,时刻想着暗害自己,她的心该有多伤……!
云铧心疼得无以复加,快步追上前,然而在看到锦凰瘦削却笔直的脊背时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虽然与她相识才短短数月,他却知道她是个倔强不屈的人,纵然心伤也只是将伤埋在心底极少外泄。而这样的她,大概也不会想要看到自己对她流露出心疼怜悯的神情……
这般想着,他心里就越加觉得难受,郁结在胸腔中如同一块巨石压抑地吐息都仿佛要停滞了一样。
他重重吸了一口,大跨步往前,一步行至锦凰左前侧,健硕的臂膀微曲绕到她身侧,手掌下垂握住她垂在身侧的左手,仿佛下定了某个承诺般牢牢一把拢在掌心。
若是放在平时,以他羞涩的脾性他是绝对做不出来这种事的,但是今日不同,如潮水般泛涌的心疼以绝对强势的姿态将那股羞涩压制了下去,让他生出无法言喻的勇气来,只恨不得长出一对强悍无比的翅膀将她包拢在里面,让她不再承受任何伤害!
云铧的侧脸冷峻却异常的坚毅,眸光坚定地望着前方,神色说不出的郑重。虽然他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还颇为怪异地拉起了她的手,但锦凰却一下子就读懂了他这一动作中透出来的意思。
她觉得心房又酸又甜,像整颗心都泡在了果浆中,被浆液的酸味儿熏得几欲掉下泪来,可又不愿意放弃那份儿甜。
锦凰任他牵着,也不在意别人投来的目光,微垂下眼帘,唇瓣抿了抿浮现出一丝浅浅的笑意来。
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宽慰她。可是,傻瓜,他真以为她会为了江心月和陆珩伤心么?怎么可能,他们两个根本就不配!
两个都是害她至斯的刽子手,如今的陆珩有多么意气风发、多么前途无量,那么,当被她拽下,跌入泥潭之后就会有多么的肮脏!
……
锦凰以为江心月还要昏迷几日,却没有想到,在本与苻璃约定夜入神庙的当夜就有人早他们一步闯了进去,而闯庙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本该昏迷的江心月!
彼时,换了夜行衣的二人将将汇合前往氐氏神庙。
今夜恰是月初,没有一丝月色,厚重的阴云布满天际,子夜的氐氏寂静幽幢,没有一丝薄光。
二人在夜色的掩护下抵达神庙,神庙一如既往的鬼魅阴森。然而,当他们绕过垂下的黑底白纹鬼面幡后却发现,中央的龛塔已经被人打开,闪烁着蓝色幽光的传送法阵暴露在神庙正中央。
锦凰立马流露出惊疑的神色,有人先于他们闯入了神庙?可他们并未听到任何异动。尤记得先前一次,龛塔将将被打开,乌衣他们便闻声赶来。要说有人早于他们进入神庙,纵然躲过了她的耳目,没有道理连苻璃也没有察觉到!
她下意识地侧首去看苻璃,却见他眸光微凝,神色肃然,显然也没有料到会见到这副场景。
“师傅……”久不见他动作,锦凰压着嗓音轻轻唤了声。
苻璃回过神来,转过头,同时伸出右臂将她揽在身后,道:“待会儿跟在为师身后。”
“嗯。”锦凰眼波闪了闪,轻应了声。
苻璃单手握住她的左手,“紧跟为师,这是一道多向传送法阵,若是二人不同时进入法阵,极有可能会被传送到不同的地方。”说着,牵起她跨步进入法阵之中。
眼前景致变幻,仿佛是过了两息的功夫,视线中的一切终于定格,然而几乎是将将站定,锦凰便听到有东西破空发出的呼啸声,从四面八方极速而来。她本能地要催动灵力在周身筑起防御法阵,苻璃却已早一步动作。蓝色透明的结界屏障将二人护在中心,下一吸便听到“咄咄咄”物什不断撞击屏障发出的响动声。
有了喘息的时间,锦凰此刻才看清,原来破空而来的是一只只短且精悍的刺刃,有些像箭矢,却又比箭矢的构造复杂一些,像是从某种兽类身上取下来的棘刺。
密密麻麻的刺刃持续不断地撞上屏障,犹如成群结队的蜂群,看得人头皮一阵发麻。幽蓝色的结界被不停刺撞,却依旧稳固得纹丝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