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那现在就去探一探?”胡琴逢眯着狐狸眼,指着山上的合欢花。
“那这个怎么办?带过去?”小氿踢了踢躺在地上的俘虏。
“怎么,还要小爷叼着他,死沉死沉的。你们都飞渡过去,难道让小爷下山,再上山?”六神一下慌了神:“不干不干,要背乌龟背!”
“那不如,先审审他。费不了多久时间。若能问出偷袭夕无悔的人,一会儿也能送她个人情,这买卖才好做。”
胡琴逢走过来,仔细打着昏迷中的人,只见他身上穿的得罗,一撇嘴:“术师,没跑儿。”
“谁说披着羊皮的就一定是羊,还有混淆视听的大尾巴狼呢,若论奸诈狡猾,狐狸比狼更胜一筹吧?”明思令反唇相讥,顺便又用机械棍戳了戳那人,狐疑问:“不会死了吧?”
“胡大人才不跟小丫头一般见识。”胡琴逢朝着低着脑袋正在查看的六神,努努嘴:“他是吓昏了,被它吓的!我要手慢点儿,脑袋都让猫咬掉半个了。”
“就是小爷,咋了?总比你强,连个耗子都逮不着。”六神鄙夷地抬头,鄙视道:“老大,放心,他没死。我马上就能弄醒他,等着瞧吧。”
只见那灵猫动了动嘴巴,似乎在口中积蓄了什么,然后猛地就把一大口口水喷到昏迷之人的脸上,看得众人目瞪口呆。随之而来,一股子隔夜饭的气味弥漫开来,众人都掩住口鼻,齐齐退后一步。
这味道,实在不敢恭维。
果不其然,几个呼吸后倒在地上的人,便咳嗽着挣扎醒来,看见被猫的口水呛得不行。
眼见俘虏的头上,脸上,还依稀粘着些花花绿绿的点心渣,明思令实在不忍直视,扭头就躲到了一边:“醒了就好,随便你们谁来审他,我不行。”
酆一量虽然没有再躲,但脸色阴沉,绝不肯上前一步。
胡琴逢干呕了几下,也闪到一旁,嚷嚷着:“死猫,你来审,谁让你出这种损招儿?”
“你们,你们想要做什么?”
身穿一身灰蓝色得罗的中年男人,苦着一张脸,抹着浑身上下臭不可闻的液体,恐惧不安抱住了脑袋,崩溃道:“你们,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那还用问,小爷已经对你下了剧毒,快快如实招来,你是何人,受谁指使,为何要来归源寺暗杀夕无悔?”六神故意威风凛凛,用毛腿一脚踩住了男人的小腿肚,大声逼问。
“你们……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妖物。咱们是大颂术师,来此降妖伏魔!大丈夫可杀不可辱,你……杀了我吧。”男人鼓起十足勇气,吼了几声,但身子却蜷了起来。
“术师,就这你德行,还敢说自己是术师?”六神使劲踩着他的脚,呲着牙威胁道:“你到底是谁派来的,再不说,小爷就撕下你的手脚,当零嘴儿给啃了!”
“不说,打死也不说。你吃了我吧。”男人宁死不屈,他紧紧闭上双眼,却哆哆嗦嗦昂起脑袋。
“我呸!”六神气急败坏,狠狠又吐了一口口水到对方脸上。
那人就像被一盆水泼了般,这回连嘴里,眼里,甚至耳朵眼儿里都是猫口水。
明思令已不忍直视,扭过头去用衣袖紧紧捂住口鼻。酆一量的眼角跳了跳,不易察觉地阖上双眸幽幽长叹一声。
“你敢骗六神大人?它可是夜魔宫的看门灵兽。连我都知道,夜魔宫的术师都着青色得罗,你连衣服都穿错了好吗?不是吓唬你,这猫口水剧毒无比,你没觉得浑身瘙痒冷寒吗?再过一个时辰,若无解药,你浑身就会溃烂,又痛又痒,自己都能把自己骨头抓出来。想死,容易啊,但肯定不会让你死痛快了。”胡琴逢断断续续嚷着,也时不时要捂住嘴巴,扭头狠狠喘气后再继续。
这个味道,实在太惊人了。
那男人闻言,果真觉得浑身都痒起来。他紧张地挠着四肢,一下子就慌了神。
是啊,谁被一头从不刷牙的猫,吐了一身一脸的哈喇子,不痒不慌才怪呢。明思令看看六神还在舔嘴唇,不由深深扼腕。
“我真的是术师,我……我是明二先生从大颂用明堂金令召来的。难道你是夜魔宫的灵兽六神?那是自己人,自己人啊。”男人又惊又喜,顾不得身上的污秽,赶忙一把拽住六神的前爪。
灵猫被他身上的馊臭味,熏得几乎睁不开眼睛,它嫌弃地一爪甩开:“不知道自己身上味儿大啊,走开点儿说。你是明昌岚叫来的?那他人在哪里!”
“就在桦峰山脚下。”男人哀声喊着。
“那大长老和夜之醒呢?”明思令心急,顾不得臭味,上前一步盘问。
“在,都在。咱们得了消息,得知酆都的大魔头要来归源寺,想要设计截杀他。结果在这里撞到了妖兽,就厮杀起来。啊……你,你和他们是一伙的……为何要悄悄毒杀我?”
忽然之间,那男人脸色发黑,浑身剧烈颤抖着。
他的眼珠迅速充血还凸了出来。他直愣愣指着胡琴逢,口鼻中已经流出了黑血,洒了一地。
“我都……按照你说的讲了,你如何还要杀人灭口?果然……魔魇不可信!”男人一边吐血一边挣扎着指向胡琴逢。
“喂,我怎么着你了?”胡琴逢吓了一跳,拿开捂嘴的手掌,惊愣反驳:“吐你口水的,又不是我?”
可他话音未落,那人已经直挺挺倒下来,死了。更靠恐怖的,他的尸身迅速腐败,转眼间就化成了一摊黄水。众人都吃了一惊,直直望着胡琴逢。
明思令半眯着双眸,紧紧盯住胡琴逢,后者无辜道:“喂,你看我做什么?”
“臭狐狸,你为啥杀人灭口?”六神呲着牙,猛扑了过来。
“我臭?天底下最臭的分明是这头死猫。谁能臭过你?”胡琴逢敏捷躲开,又不得不展开长剑抵挡:“喂,差不多得了,再动手胡大人可就不客气了。”
“好了,他是假的术师!”明思令皱着眉,大喝一声:“狐狸没有下毒,他被栽赃嫁祸了。”
六神和胡琴逢果然停了手,同时瞪住她。
“他不是术师,得罗的领子都压错了。这种常识错误,术师不可能犯。”少女皱着眉,指指那摊还在冒泡的黄水:“你也不想想,狐狸吃人你听过,能下这么高级的毒,他有这个脑子吗?”
小氿忍不住噗嗤一乐:“六神,明姑娘聪慧过人,所言极是。只听过胡大人爱打架,可没听过他会下毒。不过,这对手够狠,这个假术师自绝,便死无对证,想查都无从下手,手段真毒辣!”
“就是……”胡琴逢点点头,又意识到不妙,他瞪着眼睛指着小氿:“小乌龟,我听出来了,连你也敢讥笑胡大人?”
“很明显,有人希望我们内讧,好趁乱坐收渔翁之利。还好,虫子不傻……”酆一量掸了掸衣袖,淡淡道:“想来,那幕后之人应该还没发现点翠峰的蹊跷。我们现在就去,找夕无悔。”
“点翠峰?”明思令愣了下,心有余悸:“还要,飞过去吗?”
酆一量摇摇头,淡淡道:“飞渡虽快,却容易泄露行踪。走过去,穿小路。”
他顺手又拉住她的小手,率先走在前面。
一行五人,在隐蔽的山林小路中匆匆前行着。有酆一量相护,崎岖难行的山路走起来容易许多。
趁着大家都赶路,他忽然低低问:“这术师虽为假扮,但明堂与夜魔宫杀我之心,却真心实意吧?小虫子,若有一日,他们执意与我为敌,欲杀之而后快。你……要怎么办?”
他的突然袭击,让明思令猝不及防,她艰涩笑着:“你们之间或许有误会吧?等见了面,我会细细解释,你们能化敌为友,才是最好的。”
“如果,他们一定要杀我。或者,他们逼你一起杀我呢?”他微微一笑,继续追问。这问题比方才的更犀利而直白。
“怎么可能?这天下如何有人,能伤得了尊上?”她哂笑着,刻意奉承。
“你明白,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他眸光黯然,甚至生出几分阴沉。
显然,她的避重就轻与闪烁其词,他一点不满意。一生气,他走快了步伐,冷着一张脸也不再看她。
“抱歉,我不想骗你。我也骗不了你。如果我说,我会站在你这一边,为了你去伤害我的朋友和家人,你会相信吗?”明思令努力追上酆一量的节奏,气喘吁吁道。
“我希望你们,都不要去伤害对方。就算,为了我……好吗?”她几乎用恳求的口吻,急促道。
“我说过,如果你成为酆都魇后,我会保明堂和夜魔宫平安,不会食言。”他闻言,猛地停住了脚步。
那少女猝不及防就撞到他,差点摔了跤。他扶稳她,低头凝视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眸,有审视,也有不容拒绝的笃定。
“如果你背叛我,哪怕毁天灭地,我一定会杀了所有与你有关的人。”他的笑如同魅惑的红罂粟花,美得邪恶,令人心惊胆战。
他伸出颀长手指,从少女脸颊上轻轻滑过。
“听起来,很吓人啊。呵呵……可为了保护亲人安危,怕死的凡人也会不顾一切吧。”明思令咽了咽口水,嗫喏着:“那……尊上也会杀了我吗?”
“怎么,你真有叛我之心,就这么急着知道答案?”他的手指突然停在她唇瓣上,冷冷的就像寒冰一般。
“信任是相互的,忠诚也一样,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稍微往后躲了躲,但迎视他的目光坦率而勇敢:“你……是我的夫君,他们是我的亲人。我希望,你们都能平安。”
他笑了笑,戒备与阴森瞬间雨过天晴,眸光里也升起仿若星尘弥漫在夜空之中的美妙。
“这是第一次,听你喊我夫君。纵然是谎言,也中听得很。”酆一量低语,他又主动拉起她的小手,心情舒畅道:“我不会杀你。”
明思令暗暗舒了口气,心想总算过关了,耳畔却又传来羽毛般轻飘飘的声音:“我会让你生不如死,用余生的时间去后悔,为何要背叛……”
她想笑,但喉咙里却干涩一片,所以笑起来一点不滋润顺畅。
殊不知,还有一滴冷汗,正沿着她后脖颈蜿蜒而下,划过她挺直的脊背,又悄然无声消失。
明思令只觉得心里像开了个空洞洞的缺口,嗖嗖的灌着冷风。曾经长出来的一点心动与柔情,被吹了个干干净净。一种不祥的预感,于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