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就是一阵阴森森的冷风吹过,明思令眯起了眼睛。
她看到,朦胧的光亮中,一个身穿白衣白裙的少女,单臂举着一支白蜡烛,步履有些蹒跚地走进房间,她越来越近了。
虽然那人身着白衣,但衣料质地轻柔细腻,似为华贵之物。她还带着耀眼的金冠,冠上有翡翠珠子穿成的珠花,从冠上垂下了一道轻飘飘的蕾丝薄纱,不偏不倚正好遮住她右边的脸颊。
少女露出来的左脸,堪称惊艳绝绝。弯弯长长的眉,弧度优美的杏核眼,还有红润小巧的唇瓣,组合在一起形成了黄金视觉比例,让人看上去有说不出的悦目与喜欢。
虽然只露了半边脸颊,但她的容貌仍然美轮美奂,有颠倒众生的魅惑与吸引力。
明思令愣愣地盯着她,看她将白蜡烛放在小小的木制茶几上,然后又有些艰难地放下身后背篓,好大一丛新鲜的合欢花啊。
少女旁若无人,用单手整理着其中的粉红花束。原来,这女子长得虽美,却是个残疾,她只有左手行动自如,右面却空空如也,实在可惜。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明思令谨慎地退后一步,盯住单手剪花的少女背影。
“没看见我的手不方便吗?过来帮我剪枝。”少女一点不客气,她笑声透着一股子诡异:“我是谁你不知道吗?你们一直在找我,在追我,如今却不知道我是谁?”
“你……你是夕无悔?我在你的恋红尘里!”明思令吃了一惊,她立刻退到六神旁边,展开双臂护住它。
“别担心,你的猫还活着,只不过吸多了些乙醚,昏过去了。”
夕无悔偏着头,貌似无辜道:“快点儿帮我剪枝啊,我不会伤害你们。而且,我还能给你讲好听的故事,你会喜欢的。不过,请先把你的匕首放在猫身边,虽然它伤不了我……但会碰坏我的合欢花。”
明思令迟疑几个呼吸,她思忖片刻,最终选择轻轻放下匕首,然后小心翼翼靠近夕无悔,接过她手中的花篓。
她一边盯着对方,一边拿起花剪修剪着合欢花枝,然后插在空着的花瓶里。
“你学过花艺吧……还真是个多才多艺的姑娘呢。很好……”夕无悔惬意地靠进茶几旁的软垫子里,凝视着明思令插花的动作。
“今天对你我来说,都是不容易的一天。恐怕咱们都有些措手不及。”她叹了口气,笑得意味深长。
“那个独眼黑衣人,是你什么人?”明思令低声问道。
“你说的阿卡卡?他是我的厨子。他是一头三眼黑猿。虽然是个哑巴,但做菜很好吃的。”夕无悔的眸光凝滞了一下:“他死了,为了救我死了。你们……取了他的妖丹吧,能还给我吗。我可以用你想要的东西交换。”
“我们把他埋了,就葬在玲珑塔旁。他虽为妖兽,却也忠心耿耿……一往情深。”明思令犹豫片刻,从流苏背囊里掏出那方丝帕,绣着诗句也沾着鲜血,从阿卡卡怀里找到的。
她把丝帕轻轻放在夕无悔身旁的桌几上。对方凝视着帕子,却并没有接起来。
“这头猴子,傻到家了。让他去逃,他偏不肯。”夕无悔戏谑着,唇角却微微颤抖:“他陪了我……快有一千年了。他的眼睛是我不开心打瞎的,他却比一条狗子还忠心,不肯离开。哎,以后,就没有人听我讲话了,会不会很寂寞呢?”
“如果你放不下他,还可以去归源寺看他。我们把他葬在最大的那颗松柏下面,有一块大青石做标记。你可以给他做一块碑文。”明思令犹豫着措辞。
“你不会以为,我在为他伤心吧?”夕无悔突然提高了音调,笑呵呵着:“我没有眼泪的,也不懂得什么是伤心。我只是惋惜,没有人给我做菜了。埋了就埋了吧,换了我也没力气挖那么大的坑。我想要他的妖丹,不过是想留着做生意罢了……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啊。”
明思令愣了愣,实在不知如何搭话,只得继续整理着合欢花。
“你知道合欢花的故事吗?”夕无悔突然凑近她,眨着眼睛问,顺手又从紫砂壶里,斟了半盏清茶,放在明思令身畔。
明思令谨慎,她并没有接过茶盏,淡淡道:“我只知道,合欢花的花语是夫妻恩爱,吉祥好合。”
“那是骗人的。其实合欢花是可以招魂的鬼花,比五鬼之树更胜一筹。”夕无悔观察着明思令的神情,故意神秘兮兮道。
果然,明思令插花的动作凝滞不动了。她把花剪放在花楼旁,盯住对方:“你到底想做什么?”
“都说了,我要给你讲故事。”夕无悔调皮一笑,便自顾自地娓娓道来。
“很久以前有个呆鹅秀才,他的妻子叫合欢,长得非常漂亮,可惜天生体弱多病。他们是青梅竹马,成亲之后恩爱有加,还有了一对可爱的儿女。”
“可惜啊,好景不长。合欢久病不治,临死之际她望着自己一双年幼的儿女,和流着眼泪不愿放手的夫君,实在不忍心轮回投胎,她怕自己喝了那孟婆汤,就会忘了自己心爱的人。”
“于是,她将自己的魂魄寄身在,家门前夫君亲手种下的合欢树里。每每夜晚来临,她便从树中走出来,陪伴自己的夫君和孩儿。”
“后来,秀才的娘亲觉察异端,不想儿子日渐消瘦,魂不舍守。便想找人悄悄砍了那树,再烧毁树根,一了百了。”夕无悔抚摸着一朵合欢花毛茸茸的花瓣,似笑非笑。
“一斧头下去,那合欢树便发出女人的哭泣声。秀才急红了眼,拼命护在那棵合欢树前,结果被砍树的人失手杀死。那树的断枝流着血红的汁液,就像泣血的眼泪。秀才的娘亲哭瞎了眼睛,却夜夜做噩梦合欢来杀她索命。”
“族人们无奈,将秀才的一双儿女接到族长家抚养,又将秀才的棺木埋在合欢树下,七日之后那合欢树竟然又开了满树繁花,从此村里便没有人再会做噩梦了……只是夜深人静时,有人还会听到合欢树下,有琴瑟和鸣,男女恩爱私语的声音……”
虽然夕无悔讲的娓娓动听,但明思令却分明感觉到一丝丝寒意,正从脖颈一直延伸到背后,森凉无比。她忍不住望了一眼寒玉床上,纹丝未动的和尚,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你也喜欢合欢花?”她讷讷地问:“那你……是人是鬼?”
“非人非鬼,别怕……我可不是藏在合欢花里的女鬼。”夕无悔扬起眉,讥笑着。
“外面的合欢花都是我种下的,它叫魂合欢。很多年前,有个术师告诉我,这种魂合欢花期只有三十日,每朵花只争朝夕,在枝头停留的时间也不过一日。但如果它能常开不败,那它就有了招魂的灵力。手持魂合欢,子夜时分站在树下,想见之人的魂魄就会从地府被招之而来。”她认真道。
明思令望着散落在地面上的花瓣,悻悻道:“看来,他是个骗子。”
“没错,一个别有用心的术师,他用魂合欢的种子,跟我换了一本降妖伏魔的秘籍。”夕无悔思忖了一下,似乎在回忆,遂而绽开一个美丽的微笑:“他死得很惨。因为,我给他的秘籍,也是假的。”
“骗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明白吗?小姑娘。”她转眸,似笑非笑盯住明思令。
后者咽了咽口水,点点头试探道:“我们从来没想过骗你,不过我们的交易还能继续吗?”
“为何不可?你和我的生意,随时都可以。至于我和酆一量的,那要看他能否三日内,找到偷袭我的人了。”
夕无悔把茶盏往对方面前推了推,笑得特别真诚:“放心,我没下毒。好久了,除了阿卡卡,便没有人听我讲故事,好寂寞啊。你看起来挺聪明,总比那头猴子有趣得多。”
明思令艰涩地笑了笑,她接过茶盏,轻轻嗅闻了下,方才喝了一口:“茶不错。”
“带来了吗?”夕无悔红唇一旋,笑着问:“手机。”
明思令赶紧点点头,从流苏背囊中找出了手机递了过去。
“小姑娘,你那魔魇夫君不曾教过你,要有防人之心吗?他老奸巨猾,你却轻信于人。给了我手机,就不怕我骗你?”夕无悔兴趣盎然。
“呵呵,反正我已经被你逮着了。就算我不给你,你打晕我也能从我身上搜到这东西。那还不如与你坦诚相待。其实,我更好奇,你为何要我的手机做交换呢?你……知道这东西怎么使用?莫非,你也从现世穿越而来?”明思令认真地盯住对方,小心翼翼反问。
“穿越?有趣,你如此理解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吗?简直可笑。”夕无悔失声而笑,仿佛这是一件特别可笑的事。
她接过少女递过来的手机。她站起身来,缓缓向门外走去。明思令愣住了,不知所措。
“跟我来。”夕无悔淡淡道:“你能找到这个地方,应该已经猜到了大黄鸭的秘密。我还以为你很聪明,看来我高估了你们那个时代的智慧。”
“我们这个时代?我去!”明思令蹙了蹙眉,扬起明眸,冷笑着:“你不会想告诉我,你是外星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