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苗逸仙,我叫夜之醒。”夜之醒不自然地解释着。
“我知道……你是新转生的一世。夜之醒,好名字,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阿醒。”运日缓缓走近,绕着他转了一圈:“你很像他,我的好友苗逸仙。”
“你就是鸩灵运日,也是尹婕妤的夫君昀日吗?”夜之醒打量着面前俊秀而消瘦的男人,不知为何,对他有油然的好感,与似曾相识的熟悉。
“嗯,我是。”运日也细细瞅着明昭,笑容柔和而温暖:“果然是个好看的姑娘,你叫什么?”
“我叫……明昭。”明昭浅浅一笑:“有礼了。”
“这古琴凤痴本该早就送你的,可惜晚了一世。但愿你们从此琴瑟和鸣,不再分离。”运日双手托着古琴,郑重捧向少女。
“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没有理由接受。不过,此次贸然前来,是想请阁下搭救一人,她叫明思令,是我和阿醒的亲人。她中了鸩毒,已经快不行了。”明昭拒绝了古琴,却迫不及待恳求着救人。
“中了鸩毒,怎么可能?”运日愣了愣,眸色闪过一丝黯然:“莫非,又是阴谐?”
“又是?!看来阁下对尹婕妤的所作所为都很清楚。十年前的大瘟疫,其实就是她对沙绾镇投毒,对吗?”夜之醒眸光灼灼,几乎压抑不住心中怒火。
运日沉默了几个呼吸,眸光阴沉。
“不怪大娘子,都是坏人先害了我们的族人,还摔死了小主人。大娘子可伤心了,哭得眼睛都流出了血……主人,救救大娘子,她被坏人抓走了,还有翠啼。救救她们吧,你就不要再生她们的气了……主人,救救大娘子。”虹吟围绕着运日飞来飞去,焦灼地大嚷着。
夜之醒和明昭对视,都暗暗吃惊,他们望向运日,他低垂了眼眸,神情悲伤而寂寥:“那是她的因果,我不救她,让她咎由自取吧。鸩毒厉害,我先和你们去救人,其他的以后再说。”
“夜之醒,你知道吗?你用桃花吟唤醒我,皆为命中的注定,而你我也各有使命。不过,这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先救人。明天的事,明日再说,我们也好久没有一起喝酒闲聊了。”运日扶住夜之醒的肩膀,目光深邃,欲言又止。
这边,鹿苑。
守卫的士兵早已被调去了搜城,于是好大一座园子变得空空如已。
园子里最美的地方是一湾潭水旁的梨树林。此刻,玉白的梨花开得异常茂盛,更清香扑鼻。
一夜之间,不但梨花怒放,梨树林里还搭起了一座八角亭台,亭子上挂着浅绿色的纱幔,亭檐上垂下来纯金的金鱼风铃。清风过处,梨香馥郁,轻纱漫舞,铃铛脆响,好美的风景啊。
亭子里放着铺着白虎皮的美人榻,榻上半躺着一个白衣女子,她披散着长发,似乎刚刚沐浴而出,宽大的衣领露出浅绿锦缎的肚兜边缘,更映衬出呼之欲出的曼妙身姿。
美人榻旁放着金台,台上的玉盘里是鲜艳欲滴的碧色葡萄,还有玉白通透的长颈酒壶,甚至可以看到里面蜜色酒液。酒壶旁则摆着两只鸳鸯盏,带着那么一点儿暧昧地紧紧挨着。
美人、美酒和美景,一切都相得映彰的刚刚好,然而这所有看上去清新自然的美好,都是人为刻意设计的精致,就像猎人准备好的圈套,诱惑之中藏着的阴险。
酆一量缓缓走进亭阁,他依旧衣决飘飘,也保持着清冷的漠然。他的琥珀星瞳此刻并没有炽热的温度与灵动,貌似凝滞着星尘般的宁静,不喜也不怒。
“龙哥哥,你喜欢吗?”锦瑟娇嗲着轻声问道:“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梨树林,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她就像无骨的蛇儿一般,半眯着微醺的媚眼,拽住他的衣袖,整个人便顺势攀缘而上。她用双臂环住他的腰身,仰望着他的下颌。
“锦瑟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你不许她们折断我的花枝,你还说,我是你见过最美的梨花。我那么努力地修炼成人,又那么努力地接近你,只不过想让你能朝我展颜一笑,如此而已。我想,你的笑一定很好看吧。”锦瑟幽幽地喃喃道。
“你醉了,我不喜欢一身酒气的女人。”酆一量微微蹙眉,他甩了下衣袖,她便摔回到美人榻上。
“呵呵,还真是绝情呢。”锦瑟趴在白虎皮上,戏谑着,眸光里却闪过一丝乖戾。
“为何是她?我有什么比明思令差?容貌、身姿、修行还是身份与地位,锦瑟哪一点不比她强千百倍!为什么你却痴迷一个丑陋的凡女,却把我弃如敝履?”她咬着牙狠笑着问。
酆一量似乎想了想,他缓缓走近她,躬身拿起那壶酒。他手腕轻倾,一道琥珀色的酒线落入杯中,有几滴酒还从杯中飞溅出来,落在女人的脸颊上,仿若一颗阴沉的眼泪。
“锦瑟,不是所有女人都能站在本尊身侧。诚然,你长得美,但心却丑陋粗鄙。”他淡淡道,神情漠然:“你曾为我制衣多年,今日这杯酒就算答谢,从此之后我们便是路人。”
“你说什么?”她吃惊地坐直身体,笑得艰涩万分:“酆一量,你太狂妄了。别忘了,你今天来的目的可是要讨好取悦我。若我高兴了,才会把阴谐交给你去救那贱人。就算是演戏,你也要演下去。不然,你那小凡女可就要烂成一摊脓水了。”
酆一量浅浅一笑,他拂袖而立,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本尊从不会演戏,也不喜欢看戏。先干为敬,后会无期。”
“你说什么?难道你后悔了!”锦瑟咬着银牙站起身来:“你走了,我就杀了阴谐。”
“从到这鬼地方来,也不曾见到阴谐。她真在你手中吗?或者,你已经杀了她吧?不然,为何畏惧让她见我?既然都没了筹码,还敢跟本尊谋算?笑话!”男人瞄了一眼气得咬牙切齿的女人,不客气道。
“原来如此,我懂了。魔尊还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呢。”她怒极反笑,拍了拍手掌。
不多时,两个彪形大汉架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而来。
尹婕妤头发蓬乱,衣衫褴褛,一条手臂不自然地垂在身体侧面,显然已经被折断了骨头。她的琵琶骨还被玄铁链穿透,链子的另一头就绑在其中一个大汉手腕上。这样一来,她便再无逃出生天的半点机会。
“酆一量,你看清楚了吧?这筹码可是货真价实!”锦瑟怒笑着。
她刷的一声,从侍从腰间拔出一把锋利的宝剑,直接抵在尹婕妤的脖颈上,稍微用力便割开了一道血痕,鲜血滴滴答答流淌下来。
“你杀了我吧。你这恶毒女人,该死的梨花精。你不得好死。你的下场一定比我更凄惨。”尹婕妤痛呼一声,瞪圆了双眸,怒骂着。
酆一量哼了一声,他并不为所动:“人都被你打成血葫芦了,谁又能看得出来真假!待本尊走近些再看。”
锦瑟本来心生警惕,但他忽然走近她,手掌冷不丁地就按住她拿剑的手臂。
他的手指冰凉,黑沉香的气息也一下子裹挟而来,让猝不及防的她浑身一颤。他们之间从未有如此亲近的姿势,就算是狠厉毒辣入她,一时意乱情迷,心如小鹿乱撞个不停,她竟然有些慌了。
他扶住她手腕,手掌顺延而下握住她的。他便握住她的手,让长剑的剑尖在尹婕妤周身游走着。
她听到他的声音就在自己耳畔响起,徐徐道来。
“鸩灵之毒虽为天下至毒,但它的内丹却可助力魔魇与灵兽修复受损的灵力。这女人,到底是不是真正的鸩灵,一试便知。”他的声音阴森而邪魅。
“怎么,你不打算救明思令了?”她有些疑惑,不肯相信:“你要用鸩灵的内丹?”
“有了鸩灵的内丹,本尊仙度便可一举成功。成为天神,似乎比和一个女人长相厮守更加有诱惑力吧?”酆一量凝视着浑身战栗的尹婕妤,讥讽道:“而且有了阴谐,想必得到运日的内丹也会倍加容易。锦瑟,你到底是个女人,不够聪明。这才是能跟我做交易的筹码啊……”
话音未落,他握着她的手稍微用力,剑尖就刺入尹婕妤的小腹,他试探着左右游走着。
受伤的女人痛呼着,奋力摇摆着身体:“祖龙,你果然睚眦必报。落到你手里,我知道再无生路。但有来生转世,我定会找你报仇雪恨!啊……”
此刻,锦瑟已经信了多半。她靠在酆一量怀中已经心猿意马,意乱神迷。
她任由他拿着自己手腕,享受着与他亲密无间的亲昵,又娇嗔着:“好啊,既然如此。锦瑟愿助龙哥哥仙度圆满,你早该如此的。”
酆一量红艳艳的唇角旋起一抹高深莫测的冷笑。他忽然用另一只手扼住锦瑟的喉咙,桎梏住她的行动,而拿住她握剑手腕的手,则用尽全力向尹婕妤琵琶骨挥去。
电闪雷鸣间,锁住女人琵琶骨的玄铁链,竟然被利剑齐齐斩断。尹婕妤一咬牙,用还能用力的手臂化成利爪,直接洞穿了目瞪口呆的守卫喉咙,那两个彪形大汉应声而倒,立时毙命。
“好一把辟水剑,果然削铁如泥,多谢了。”酆一量浅浅一笑,在锦瑟耳畔低语一句,他顺手把剑扔向尹婕妤。
“酆一量,你还是骗我,你骗我!”锦瑟声嘶力竭吼着,美丽的双眸因为愤怒爆出了红血丝。
她剧烈挣扎着,可惜被酆一量死死辖制住,一时无法挣脱。
尹婕妤咬着牙,一把将残留在血肉间最后一段玄铁链生生拽了出来,她又用力将自己受伤的手臂撞向亭柱,将脱臼的臂膀归位。这才蹒跚着提剑走到锦瑟面前,她举剑就要砍杀,却被酆一量躲过。
“怎么,你还真想怜花惜玉护着这梨花精?闪开,让我杀了她为翠啼报仇!”尹婕妤死死盯住锦瑟,又想举剑再砍。
“除了报仇,你脑袋里还能装下别的吗?”酆一量鄙视地斜了她一眼,不客气道:“禽类,果然不聪明。”
“你?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对你感恩戴德。谁拦着我报仇,我就杀了谁!闪开!”尹婕妤怒吼着。
“你以为杀了她,你就活着走出鹿苑?这么大的园子,只有区区两个守卫?”酆一量微微叹了口气,摇摇头。
被勒住脖子的锦瑟这时才媚笑出声:“还是龙哥哥英明神武,这只鸟确实笨得可以。”
她吹了一声口哨,犀利的声音在寂静的梨花林里显得突兀而惊悚。
转瞬之间,所有的梨树都迅速枯萎下来。雪白的梨花瓣就像雪花一样,吹散在站着的人身上,也落在两个血流成河的尸体上。
亭子上的金鱼风铃开始急促的响起来,哗啦啦响成了一片。
尹婕妤一手捂着琵琶骨上的伤口,一手握紧辟水剑,她的瞳孔一紧,要紧双唇。
亭子外面的梨树都显出真身,黑压压一片的魔魇与妖兽虎视眈眈,将他们团团包围住。
腥臭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着,无数双妖瞳,闪着血红的,惨绿的和昏黄的幽光,有肆无忌惮的贪婪、凶狠与杀戮。千奇百怪的兵器相互碰撞着,发出瘆人的异响。百鬼夜行,也不过如此骇人吧。
“酆一量,我们……能冲得出去吗?”尹婕妤的声音难掩颤抖。
“不带着你,他或许可以。但他得救他女人啊……哈哈。”锦瑟忽然间笑的得意洋洋,但只笑了半声,剩下的尾音就被酆一量手臂用力一勒进喉咙,成了古怪的呜咽声。
“让他们闪开,否则本尊便杀了你!”他冷冷威胁。
“那你就……杀了我好了?死在你手里……我愿意。”她舔了舔血红的唇瓣,眸光中竟然有几分满足:“不过,我死了,阴谐也别想活着出去。你的明思令也会死。黄泉之路,有你心爱的女人陪伴,我好开心啊,哈哈……”
女人阴狠毒辣的笑声,吓得无数只乌黑的寒鸦,从鹿苑里一下子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