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已经不是当年的雪域。
白寻也不是当年的白寻。
再见张远,白寻所化的青年面上多了一丝崇敬,多了一丝拘谨。
没办法,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可以肆意而行的妖兽。
在大秦游历,有新军供奉腰牌,他不会被那些猎妖人诛杀。
一路所见,大秦的强盛,繁华,让他明白,区区雪域,只是大秦九洲之中微不可言之地而已。
大秦,没有多少人在意雪域。
不在意雪域的生灵,也不在意雪域中生灵的死活。
当年张远所收服的那些雪域之中妖兽,雪狼悦朗如今在雪域之中掌控雪狼族群,帮助人类运转雪域之中的物资灵材。
雪域之中的雪狼一族,也靠着这等事情,活的不错。
而熊大,则是在数年前,因为与雪域之中偷猎的修行者冲突,死在了山野之中。
后来驻守雪域的军卒出手,将偷猎者斩杀。
不只是熊大,雪域之中的生灵,那些雪域蛮人,死伤也不少。
大秦军伍所踏之地,就是大秦的土地。
不愿被大秦管束的生灵,下场可想而知。
公平?
自由?
那是给自己人的。
大秦军卒手中刀枪,守护的是自己人的自由与公平,可不是给外人。
“侯爷,不,太尉大人——”
大船渡过北固河,等在渡口的中年武将面色涨红,身躯挺直,向着张远高呼。
张远的目光落在中年武将身上,面上露出笑意。
“曲天明。”
当年新军之中,从松阳郡镇抚司抽调的精英。
曲天明,杨雨生,还有死在冰火城的太平武宗精英林珏。
他们当年都是追随张远,一起从雪域之中踏出。
杨雨生当初与陆长言等人一起去宁远城,继续追随张远,现在已经在黑骑之中执掌五万军的一方四品战将,虽然还未封武勋,但已经不远。
曲天明雪域之行后,留在新军,现在是驻守雪域,北固河畔大营留守,从五品的兵甲偏将。
这官职不高,但是肥缺,往来雪域的商队,军伍,都在他手上过。
再见张远,曲天明的面上全是感慨。
“太尉——”随着张远前行,曲天明一声呼唤,见张远转头看他,忙道,“远哥。”
当年在雪域之中,大家都是这般称呼张远。
“远哥,我能不能随你去万域战场?”曲天明抬头,看着张远。
张远面上露出笑意:“怎么,这肥缺不要了?”
他看向曲天明:“你看看,这腰身都长膘了。”
张远的话,让曲天明面色涨红。
确实,这些年,他的武道荒废了不少。
直等到这一次张远征召大军,他方才豁然想起,自己当年也是在雪域之中随张远厮杀的悍将,如今在这北固河边过着安逸日子,都忘记当年的热血了。
“远哥,当年我能随你杀穿雪域,如今也能随你踏入万域。”曲天明抱拳,身上气血激荡翻涌。
玉衡境。
虽然比不上陆长言他们的天权,天玑修为,但总体来说,不算荒废多少。
张远点点头:“等你将职务交接,随我大军整训。”
曲天明目中露出激动,一抱拳:“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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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域。
一片连绵的木屋,大大小小的客栈酒肆,如果不是周围山岭之上的皑皑白雪,此地已经与大秦别处无异。
酒肆,客栈,到处悬挂的牌匾都写着“美人汤”三个字。
这里,就是雪域之中极繁华,甚至连上三洲都有人来游玩的美人汤。
当年新军入雪域,在这里遇到温泉,还是营首都尉的新亭侯以刀为笔,刻下了“美人汤”三个字。
因为这三个字,美人汤闻名天下。
一辆双轮轮椅被推着,顺着青石道往前走。
车上坐着披了厚厚狐裘的短须中年。
“沈大人,又去泡汤?”
“沈大人,我这有涮的雪兔肉,要带点过去吗?”
“沈先生,桃花酿拿一瓶。”
周围的那些商客,掌柜,看到短须中年,都是笑着开口。
玉川书院教习沈通,是他亲自走一趟雪域,写下游记,才有了《雪域录》。
也是他写下了“美人汤中如玉,佳人巧笑雪凝肤”让美人汤名声大噪。
许多爱美的女子来此,就为了这一句“雪凝肤”。
沈通是数年前离开玉川书院,在美人汤附近定居。
他顺便挂了个雪域巡察使的身份,其实就是在这美人汤附近隐居,时不时用温泉泡汤,让双腿的疼痛缓解。
沿途商客掌柜的呼唤,送来的酒食沈通也不拒绝,笑着让身后两个男装的少女接了,然后让她们付钱。
等到刻着美人汤三个大字的石壁前,沈通抬头看一眼,面上露出几分感慨。
“先生,既然你与新亭侯是故交,为何不随他去皇城?”
沈通身后的少女出声,好奇问道。
“是啊,这雪域虽然清闲,可到底不如皇城繁华,若是去皇城,先生的腿……”另一少女的话没说完。
沈通摇摇头,没有开口。
轮椅往前,就到美人汤前。
现在的美人汤已经分了好几个大大小小的池子,中间还有帷幕隔开。
池水之中,传来许多女子嬉闹的声音。
轮椅到池边,有那帷幕拉开,其中青丝散乱的面容探出来。
“吆,沈先生又来泡汤?”那女子面上都是笑,大片玉白的肌肤露出来,也不羞涩。
另一边的女子也是只将一块纱巾遮了些身躯,朦朦胧胧,笑着看向沈通:“沈先生,可要同浴?”
沈通倒是面上带笑,他身后两个女弟子已经面皮绷紧。
“好了,好了,再调笑,沈先生家小夫人要生气了。”另一道帷幕中探出头的女子面若桃花,“上一回就是与沈先生同浴,帮着搓一下背,沈先生硬是自己推轮椅回家的,据说,家门都关了好久呢。”
这话,惹得美人汤中一片嬉笑。
沈通面上依然带笑,只轻轻摆手。
他身后两个女弟子面上挂不住,都是红着脸上前,帮沈通挽起腿脚衣裤。
“什么小夫人,我跟小荷哪里有这名分了?”
“当年教习长让我们照顾沈先生时候还说,往后给我们个交待,哼,现在教习长去天外,就没人给我们做主了。”
“就是,这么多年,我们可是什么都给了,倒是先生,薄情的很。”
两个女弟子一边数落,一边搀扶着沈通坐在水池边,又帮他搓揉腿脚。
另一边将酒食烫好。
沈通伸手,酒杯已经送到手边。
轻抿一口,又是烫好的雪兔肉送到嘴边。
“跟当年的雪熊肉相比如何?”
一道声音在沈通身后响起。
“自然比雪熊肉嫩,只是没了当年的滋味——”
沈通话没说完,瞪大眼睛,缓缓回头。
他的眼眶,瞬间通红。
张远。
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