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残碎肢体,黑色的触手,蠕动的血肉,干瘪的眼球。
天上地下到处是血液干涸的暗红色,灰暗荒原都被染了新色。
天上黑云,或者说黑色的巨大肉块,伸着触手在地上随意的捞着,将山河重整,在大地上划出沟壑,很快就被天上滴落的黑色粘稠液体填满。
那河床之下还冒着丝丝白气,渐渐扩大,或许几年后又是一条大川。
巨大的缝尸怪在大地上行走着,随手捡起什么小一点的怪物,就塞进身体内,让这个扭曲变形的身体更大上几分。
疯狂,混乱,幽暗的荒原几日不见,好像已经变成了一处怪物与死亡的乐园。
只有那座城。
启茗看着远处笼罩着薄雾的丰城。那座城现在看上去还是一尘不染,与这片疯狂扭曲的世界格格不入。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明明才离开几天,这个原本尽管危险,但还算是过得去的荒原就变成了这一副模样。
但是现在没有时间去想这个了。
她被发现了。
地上突然冒出许多薄薄的人皮,一张一张从地底冒出来,密密麻麻,不知多少。
这些人皮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脸上五官只剩下黑洞洞的空洞,风一吹,就在那飘忽不定的扭动着。
唯一相同的是,它们现在就齐齐看着自己,用那双黑洞洞的眼窝盯着启茗所在的方向。
不知道为什么,启茗看到它们的时候,就突然理解了它们的意思。
它们很痛苦,很痛苦,肉身化作薄薄一张皮子,神魂却还囚禁在其中,哪怕是微风一吹,都是深入神魂的剧痛。
它们想要解脱,它们不想死。
它们想要,她的身体。
映日入手,启茗却不敢妄动。这些人皮怪物不是最大的问题,更大的问题还在后面。
不远处,一头缝尸怪已经长大到了头顶黑云的程度,启茗看见那黑云,或者说不见边际的黑色肉块,裂开了一张大嘴,将缝尸怪生生咬断了小半。
可那只缝尸怪依旧没死。
或者说,这种东西,真的有“死去”这一说吗?
它还是漫无目的捡起周围比自己小的缝尸怪,塞进自己的身体里,让自己更大一些。
看上去,就像是想要“补全”什么。
这里的每一个怪物都像是在试图将自己“补全”,哪怕它们或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缺少了什么。
启茗突然感觉头好疼。
“为什么……我会理解它们的想法?”
精神污染?还是说,光是踏足在这片荒原上,我就已经……和它们一样了?
不知道,搞不清楚,不明白。启茗看着那个刚被咬掉一大截的缝尸怪回过头来,全身上下不知道多少只眼睛齐齐看向自己。
不仅是它,周围的一切怪物,不管是有眼睛的,没眼睛的,或者说有没有感官都是个问题的,此时全都齐齐转过“头”来,看向空中的启茗。
在这个疯狂混乱的世界里,启茗看上去是那样的格格不入,就好像仙女落入了凡尘,又被打入了地狱与魔鬼为伍。
“现在,应该逃了吧。”
启茗眼中隐隐有黑色薄雾笼罩,她却毫无察觉,只觉得头有点疼,脑子里有些混乱,她想要加速逃向丰城,手却指向那只最大的缝尸怪。
映日飞出,绕着那只缝尸怪转了一圈,不知道斩下来多少只手,多少只脚。
它无知无觉,本就是尸体罢了,斩下来,再捡回去就是了。
“不行……要去丰城……要救……”
银月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光,在地上人皮中四处穿梭着,将那些空荡荡的皮囊切碎,再切碎。
胭脂贯穿了缝尸怪胸前,如果它还有胸这个概念的话,又绕着缝尸怪回旋,将其上的眼睛一颗一颗点掉。
“停下……快停下……怎么回事,为什么我……”
飞剑脱离了掌握?不,不是,飞剑依旧在按照她真气流转,手中剑诀运行着。
脱离掌控的不是飞剑,是她。
启茗看着空中的黑云,脑内越发的混乱,她好像感受到了注视。那是一种她不能理解的什么东西,是神?还是……?
在那个注视之下,她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音节,像是一个名字,一个不可言说的,亵渎的名字。
“Shub——”
一声巨响打断了启茗口中脱口而出的音节,启茗艰难的回过头,映入眼中的是一座城。
一座由无数只手臂组合而成的,支离破碎,扭曲混乱的,血肉之城。
……………
启茗看着城内安详和平的景象,脑子里有些混乱。
“我刚刚不是还在荒原上……?发生了什么?”
看了看背后的城门,外面依旧笼罩着一层薄雾,看不清外头的景象。不过时不时就有商贩之类推着小车进城,高声吆喝叫卖着,好像在展示外面是一个和平的世界。
回过头来,面前的柴娜还是坐在那个青石王座上,翘着二郎腿,随手把玩着玉质手把件。
脚下青石砖块带来的厚重感依旧,真难想象在一个没有仙人的城市里,是如何建造出这等高塔的。
启茗没有感觉不对劲,就好像脑子里本就没有不对劲这个概念一样。
她没有去想自己是如何从荒原到了城门口,又是如何从城门口到了高塔上,这些事情此时看来就如同理所应当一般,用不着半点深思。
柴娜笑盈盈的看着启茗从储物袋中掏出孰湖的心肝,交到自己手上。
“外面的世界,怎么样?”
也不等启茗回答,柴娜就轻轻一推,将这幅心肝推回到了启茗手里。
“吃下去,我就告诉你你师父的消息。”
启茗闻言,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抓着那块血肉就塞进嘴里生撕了一口。
然而,刚将第一口咽下,启茗就察觉了不对。
这是孰湖的心肝,如何会有骨骼?
低头一看,手里拿着的哪里是心肝,而是一只藕节似的玉手,刚才被她从小臂处咬下一块来,缺口处还流着……蜜糖?
启茗连忙抬头看向柴娜,却见少女左手哪里空空荡荡的,缺口处没有一点血迹,再看看手中连着小臂的那只手,正是柴娜缺少的那只。
“为……”启茗刚想开口询问,就感觉喉咙间涌上来一股甘甜,如饴如蜜,又不似她此生尝到过的任何一种甜味。
“果实与蜜捏成的躯壳,好吃吗?”
在启茗眼中,柴娜依旧坐在那里,但是随着这块血肉下肚,眼前的世界刹那间就变了一副模样。
手,到处都是手,每只手上都长着密密麻麻的眼睛,这些手大的如车辙,小的甚至比不上一粒微尘。
柴娜此时坐下青石王座也随着改变,那哪是青石,分明就是一堆手组成的血肉王座。
启茗抬头看向天空,那里哪里还有什么蓝天白云,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由扭曲的血肉组成的屏障,牢牢隔绝着内外,透过缝隙,时不时还能看到外面密布的黑云。
启茗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奇怪。
她摸了摸三个脑袋,看了看五只手上三根手指,却又想不出来有哪里奇怪。
这个世界,我,原本就是这样的吗?
恍惚之间,一颗醒神丹下肚,胳膊上的刻字终于引起了她的注意。
两耳两眼一鼻一口,两手两腿一头一身,我只有一个。
可能是白琳炼制的顶配醒神丹起了作用,启茗终于暂时找回了“我”的定位,抬头看向柴娜,眼中不解,甚至略带愤怒。
“别这样看着我嘛,你要找你师父,我帮你找到了,不是吗?只不过是让你失去了不受影响的豁免权而已,很划算吧?”
柴娜指了指高塔下方的城池,此时的城内早已没有了入城时候所见的和平安宁景象,里面一个个住民人类现在全变成了无数只小手组合而成,时不时散开,时不时组合的怪物。
看起来,和冯梓的道体倒是有几分相似,不,应该说是一模一样!
一个可怕的想法突然从启茗脑内冒出,这个想法是那么的不真实,甚至还有点可笑,可是下一秒,柴娜的回答,给了启茗最终答案。
“这座城。可不就是你师父冯梓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