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机场最近的茶馆。
池砚舟倒了杯茶,袅袅的热气瞬间弥漫,模糊了视线。他曲着手指,将茶盏推到对面的人面前,唇角漾开温润的笑,嗓音干净清澈:“伯母,请喝茶。”
“谢、谢谢。”
姜母整个人显得局促几分,不知是因为这次的行动被抓包,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池砚舟淡然轻笑:“不客气。”
比起姜母,他显得从容很多,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姜母的拇指摩挲几下,低垂着眼睛,遮住眼底最真实的情绪。
“今日之事......”
姜母纠结一番,缓缓开口,“别告诉她。”
池砚舟点头:“可以。”
他的手指放在杯盏上,食指轻轻地敲了两下,慢悠悠地抬起眼皮,嘴角的弧度不减分毫,声音不带丝毫个人情绪,“不过我能问您一个问题么?”
在听到池砚舟的回答后,姜母紧绷的神经得到松弛,闻言没拒绝:“你问。”
“其实伯母您很担心浓浓吧,可我不懂,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又或者说为什么非要等到事情即将不可挽回的时候,才做出一些改变?”
姜母神色一僵,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她似乎没想到池砚舟会问出这个问题,又或者说她猜到了,但不知道如何去回答这个较为尖锐的问题。
她对上男人的那双深沉的眼眸,眸中藏着淡淡的疏离以及朦胧的温柔,给人一种更容易亲近的感觉。
内敛稳重,克己守礼,贴心温柔,又打心底地在乎姜织眠。
得到这个答案后,姜母心中反而松了口气。
短暂的沉默后,池砚舟率先打破沉寂:“如果我的问题给您带来了困扰,我先给您道一句抱歉,这件事的选择权在您,您可以选择不回答。”
他给足了尊重和退路。
姜母摇摇头:“没什么不能回答的,不过我还挺为她开心的,遇到了一位良人。”
“你应该也听说过一些风声吧,我怀她的时候,正赶上事业上升期,那时候本来是不打算要的,所以一直做着措施,谁知道,还是出现了意外。”
“她出生后,我便离开了,一直等到她六岁,才将她从她外婆那里接她回去......”说到这,姜母顿了顿,“可能是因为小时候没在身边养着吧,觉得不亲,又或者是因为怕她心里怨我,所以我不敢面对这件事,就下意识地去忽略她......”
很多人的心理都是如此,面对解决不了的事情,第一思维想的不是如何解决它,而是如何去逃避它。
似乎觉得,逃避了之后,这件事就没有发生过,就没有愧疚感。
“现在我想通了,不过似乎她也不需要了。我如今要做的,不是突然的改变,献殷勤般对她多好多好,而是什么都不管,离的远远的,看着她找到自己的幸福。”
池砚舟静静地听着,握着杯盏的手不断收紧,长长的眼睫颤了颤,里面掩饰不住的心疼。
哪怕已经知道了,再听,心还是像针扎了一般,密密麻麻的疼。
直到姜母的声音消失了将近一分钟,他才堪堪收拾好情绪,稳住声线:“伯母,虽然接下来的话,您可能不太喜欢听,但是我还是想说一下......”
他抿了下唇:“您做出反应的前提,是根据您的主观印象来判断的,那不知,您有没有考虑过浓浓到底是怎么想的?”
在姜母错愕的脸色下,他继续道:“或许您不知道,浓浓很希望得到你们的关注,希望你们能多关心,多爱她一些。或许你们没觉得,在你们眼中微不足道的小事,会被她放大无数倍。因为你们的偏心,让她觉得她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是个错误,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说到最后,他的情绪难得有些把控不住,冷白的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凸起明显,手紧紧攥着,连关节都在用力。
“抱歉,我没有控制好情绪。”
池砚舟敛下眼底的疯狂翻涌的墨色,淡淡启唇,“失礼了。”
姜母神色不变:“因为在乎,所以情绪才会波动这么大,我理解。”
说完她又补充:“说实话,我挺高兴的。”
池砚舟没了继续交谈下去的心思,面上差点连最基本的礼节,礼貌又疏离的微笑都没扯出来,不过想起没有回答完的问题,依然耐着性子开口:“您刚刚有一点说错了。”
“什么?”
“不是她遇到了我这位良人,而是她的努力,让她在变得更好,在发光。就算没有我,她也会遇到另外一位。真正匹配的,不是另一半,只是是她的勇敢和能力。”
爬的越高,看到的风景,遇到的人,也就越好。
当然,他不希望姜织眠遇到除了他之外的另一位。
“还有,她会幸福的。”
池砚舟站起身,“抱歉,耽误了您这么长时间,也谢谢您能解开我的疑惑,听我说这些话,如果让您感到不适,我向您道歉,您别放在心上。”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就不陪您了,您慢用。”
他脸上挂着温润尔雅的笑,就连声音都是。
除了刚刚那一小会儿的失控,其余时间情绪稳定到可怕。
无论是话语,动作,还是行为,都让人挑不出毛病。
姜母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神情有些恍惚。
一个外人,一个比她小的晚辈,都比她想的通透......
她悠悠叹口气。
那又怎么样呢?
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