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正道的要求从某一方面来说是很苛刻的，他本身是没资格谈条件的，可谁让这个机会赶的这么巧呢！
程四没说话，闭目思考这些事情，现在这个事不是他求顾正道，本末不能颠倒。
明明应该掌握主动权的人是他？顾正道有什么资格在这提条件啊？
要是惹得他不高兴了，别说送他一场造化了，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也不是不可能。
这个老油子，花花肠子倒是挺多，跟他那方正的外表一点儿不一样，谁要是真信了，活该被骗死。
程四觉得主动权应该在他手里，不能任由别人牵着鼻子走，跟谁俩呢！
想到了这儿，程四蹙眉不耐道：“顾大人的条件是不是太苛刻了一些，说句不好听的，你的生死也只在程某一念之间。
我给出的利益已经很丰厚了，顾大人不要得寸进尺啊！”
......
顾天心都替她爹捏了一把冷汗，你自己都说了在人家手里，咋还这么飘呢！
顾正道却根本没有受他的影响，平静道：“在程公子看来，顾某的生死只在你一念之间。
事实上也确实是这么回事，但这并不是我的弱势，恰恰相反，这才是我的优势所在。”
程四笑了，说道：“愿闻其详。”
“程公子费尽心思的把我抓到这来，恐怕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你的身份吧！
但是我手上还握有你渴望的东西，如果我不答应的话，恐怕今天真就走不出这个门了。
只有和你合作，才会有一线生机，但大家都是聪明人，过河拆桥这种事，只要有机会都会做。
而只要我答应了与你合作，就算是绑在你这条船上了，我要担心的不是能不能利用你送的造化青云直上。
而是防止你拿到了东西之后，卸磨杀驴，所以这个要求你一定会同意，区别只在于该怎么谈。”
......
程四这次是真笑了，发自内心的笑了，不像是面具，更像是一种欣赏。
顾正道能看出他的目的这并不奇怪，他要是看不出来才奇怪呢！毕竟不是一般人啊！
程四开始鼓起掌来，口中也夸赞道：“顾大人当有张仪苏秦之才，可惜啊，萧钰是个有眼无珠之人。”
顾正道并没有因为他的夸奖而表现出什么自得的样子来，在他看来，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的夸奖并没有任何力度。
要不是现在主动权在对方手上，他可能都懒的跟对方说这么多，他本就不是那多话的人。
没人捧场，程四也不见恼怒，微笑着道：“顾大人说的在理，但我也有个条件。
你先把这个人的情况交给我，后续的就按照你所说的去做，怎么样？”
......
程四递给顾正道一个纸条，也怕为了防止隔墙有耳，顾正道打开看了一眼，想了想，说道：“成交。”
程四笑着举起茶杯，和顾正道碰了下，说道：“祝我们合作愉快，也祝顾大人从此平步青云，封侯拜相。”
顾正道喝了一口茶水，这个简陋的并没有任何法律效益的合同就算是盖上章了。
除非到了一方有能力完全消灭另一方，否则这样的合作是不会停止的，利益总是那么坚固。
顾正道问道：“不知程公子口中所说送我的大造化究竟是什么？也好让顾某心里有个准备。”
......
程四微笑着看着顾正道，一字一句道：“范靖童！”
顾正道大惊，说真的，能让他那张面瘫脸露出如此生动的表情，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顾正道脱口而出道：“范靖童不是你的...”
话未说全，但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他真的不敢相信，范靖童按理来说才是程四最大的依靠。
结果他要送的大礼居然就是范靖童？这明显不可能啊！顾正道还以为随便推出几个替死鬼呢！
怎么这一上来就开始上大菜了，一点儿清淡的都没有啊！太简单粗暴了吧！这是怎么了，分赃不均吗？
......
顾天心直到现在也不知道范靖童的事，毕竟大家谈论的时候，她不在现场，已经快马加鞭赶去救人了。
她不知道范靖童已经被萧然他们列为第一号军阀了，只是知道范靖童跟这个程四有关系。
就这还是女土匪提醒她的呢！这就是信息不对等造成的资源分布不均。
没有内幕，她根本分析不到深层去，还以为她的爹为了升官不择手段了呢！
这可把她急坏了，爹啊！做人还是要善良才好，这个程四连他的靠山都能下手。
跟这种人一起合作，比与虎谋皮还惨，老虎至少还能留个骨头下来，跟他合作，不知道啥时候连骨头渣子都给你吃了！
......
但显然这样的话别人听不着，而且顾正道也没那么缺心眼，这么浅显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所以他现在也在等着程四的答案，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事儿就悬了。
程四没回答，反而说起了另一个话题，饶有兴趣的问道：“咱们应该只见过一面吧！不知范靖童是怎么跟你介绍我的呢？”
顾正道不知这是何意，但还是回答道：“他说你是他的子侄。”
“你们就不好奇吗？他这样的人居然会有子侄？”程四这次真的很好奇，这帮子官员看起来这么傻的嘛？
顾正道笑笑，这个表情真是很难出现在他身上啊！不过，这是一种嘲讽的笑，很不屑的样子。
......
“就他这种把族人赶尽杀绝之人，怎么会有子侄来投奔他！我们又不傻。
他既然那么说了，大家也就那么一听，没人会当真，他姓范的真以为自己是赵高吗？他还没那个斤两！”
顾正道一提起范靖童就很不忿，凭什么都是御史，都斗倒了奸相，境遇却如此的天差地别。
他范靖童除了溜须拍马，有哪里比自己强了？靠逢迎得来的官，他顾正道不屑于那么做。
一个是皇帝面前的宠臣，年纪轻轻，高官厚禄，一个却只能小心谨慎，如履薄冰。
这就像是小时候住一个院的邻居一样，同样都是一个老师教的，偏偏一个学渣一个学霸。
这种对比，真让人抓狂，有时候真不是自己的想法偏激，而是所有认识这两个人的都这么说。
到了后来，不管是谁提到其中一个都会对比另一个，根本就是反面教材，简直让人绝望。
......
“那你们当初的想法是什么？”程四追问道，他是真想知道这件事的结果。
“范靖童得势之后，为了报复自己的族人当初对自己家的漠视，不仅不振兴家族，反而开始无限制的打压。
不仅不像其他人一样，在家乡助学，反而禁止族人读书，只让他们种地。
再对比你当初的气度，这就不是一个破落的范家能出来的人。
范靖童也不会允许范家出现这样的人，更不会如此招摇的带在身边。
他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以他的性格，生怕别人也和他一样，不打压就不错了！
所以，我们都在想，你是不是范靖童在哪偷偷养的私生子，谎称侄子的身份带在身边。”
......
程四有些吃惊，也有些好笑，似是没想到原来大家竟是这么想的。
顾正道看着程四，他还没忘记之前那个问题，正等着他的答案。
程四喝了口茶水，平静道：“你猜错了，我跟范靖童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一个旗子罢了。”
看着顾正道吃惊的表情，程四很满意，继续说道：“你不会真的以为在淮南是范靖童一直看顾着我吧！
你也太天真了，就凭范靖童自己，能把整个淮南上下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吗？他有那个能力吗？
况且，监军为什么没有和皇帝汇报这件事，真的只是因为他范靖童吗？
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他了！那可是内监，不会因为一点儿蝇头小利就同流合污的，范靖童还妄想收买他？就凭他也配！”
......
从程四的话里不难听出，对范靖童是十分不屑的，言辞之间很是看不起他。
顾正道都不敢再往下问了，他的后台是谁不言而喻，这一刻，他真的有些后悔了，这么早就卷入其中，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可是，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还能容得下他三心二意吗？
眼看着程四还要继续说，顾正道却不想听了，打断他，说道：“程公子，你们的事儿我没有兴趣知道。
我只问一句，为什么会放弃范靖童，失去他，你们的损失也不小吧！”
......
即使已经不小心上了这艘船，但只要没看到绑匪的模样，就有跳船逃生的可能。
但在船还没离岸的时候，打听清楚水手的情况也是很有必要的，免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扔下去喂鲨鱼！
顾正道看着程四，如果他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答案，这次合作的诚信就会降到最低，哪怕是利益相关。
如果说就连范靖童这样的封疆大吏都能随时被舍弃，他这么一个被皇帝无视的人连自救的办法都没有。
十年的边缘化，把顾正道打磨成了一个合格的政客，那么首先就要有个退路。
......
程四摸着手上的扳指，对顾正道安慰道：“顾大人不必多心，如果不是范靖童的所作所为触及了底线，我们也不会出此下策。
您可知道，淮南是我朝和楚国的交界处，双方之间边境贸易往来无数。
我朝通过海上贸易严格控制着楚国的商贸，这也是他们为何年年纳贡的原因。”
顾正道没出声，听了这话陷入沉思，好像有点儿明白了，但还不敢确定。
而顾天心则是在脑海中脑补出了无数的结果，每一个都堪比宫斗大剧一样精彩。
......
“而楚国当然是不甘居于人下，尤其是这几年楚王励精图治，楚国国力基本上已经与我朝持平。
他们就把主意打到了淮南的海上贸易来，范靖童也就是在这时候跟他们勾搭上了。
范靖童甚至盗取了淮南的布防图，想和楚国里应外合，拿下这块地方。
据我所知，他二人暗中达成协定，只要淮南路落入楚国之手，这块地方就是他范靖童的封地。
你说，我们还能容得下他吗？不管咱们怎么斗，那都是咱们自己的事儿，这样通敌卖国之人，不屑与之为伍。”
......
顾正道深吸了口气，似是没想到居然会是这种情况，简直是出人意料。
范靖童居然会背叛朝廷，背叛欣赏他的皇帝，背叛他的故乡，这一刻，顾正道忽然有种啼笑皆非之感。
这十年他费尽心力希望能重新得到重用，而得到了重用，成为封疆大吏，甚至主宰一方的范靖童却不满足这一切。
这真的很讽刺，他现在真的好想看看，皇帝知道这一切后会是什么表情！
顾正道有些恍惚的说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已经是淮南的土皇帝了，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
程四讽刺的笑了笑，说道：“人的野心是无穷的，就算是土皇帝，哪有做真皇帝来的痛快。
还有，你不会天真的认为范靖童是靠他自己才在这些年平步青云的吧？”
“难道不是吗？”顾正道疑惑的看着程四，难道又有什么隐情吗！
现在已经被炸的晕头转向的了，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他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程四当然不会对他温柔，他很乐意给顾正道解惑，这会满足他的恶趣味。
看着别人在自己的诉说下目瞪口呆的样子，真有种奇妙的快感，这人呢！都是需要宣泄的，他也不例外。
......
“你知道你们俩的区别在哪吗？不是他得到了皇帝的赏识而你没有。
而是因为你是凭借一己之力去做的这件事，所有的事情也都是自己抗下来的。
而他范靖童则是靠着提前钻研好了门路这才安然无恙的，没有我们支持，就凭他自己，早不知道死在哪儿了！”
程四用一种十分平淡的口吻说出了这件事情，意在告诉顾正道，他输就输在了一直想着靠自己，靠君王。
却忘记了，这个世界上谁也靠不住，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同样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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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天心在一旁听的心惊肉跳，这一刻，她突然想起了在沧州的时候，闻道的师母说的那些话。
她为什么会受伤？不就是因为她发现了不该知道的东西吗！布防图在两年前就已经被人盗走了。
这也解了她的疑问，为什么两年过去了，淮南始终风平浪静，现在想来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布防图会落在谁的手里，因此不敢轻举妄动。
那张布防图现在还在大先生手里放着呢！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个拿着鱼肠剑受伤的年轻人就是楚国的密使了。
真是任谁都没想到范靖童居然会通敌叛国！说真的，也就是顾天心因为信息不及时才不知道这个事情。
从看见布防图的那一刻起，大先生和萧然应该就有所怀疑了才是。
顾天心十分着急，她想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如果楚国真的大举来犯，那可是生灵涂炭的事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