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绳很粗糙,是村里人自己搓的。
我看着她慢慢的站起来,然后一步步走到一个木头凳子前。
“不!不要!”
我顿时心痛如绞。
这个傻子,难不成她还真要按照别人说的,踩着凳子,把麻绳吊到房梁上去上吊不成!
“不……不是上吊啊……”
只见她慢慢的走过木头凳子,然后走到一个简陋的衣柜前,打开柜门,从里面拿出一件男人的上衣。
那是父亲去世前爱穿的一件上衣。
她穿上父亲的衣服,把自己裹好,也把刚才的那些不堪裹的严严实实,又略略整理一下蓬乱的头发,擦拭一下嘴角的血迹。
她抄小路去了县公安局,去报案。
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我就知道,她怎么可能受了欺负就去死呢?
就算去死,也是让他们去死。
我定定心神,继续看着梦境里的另外一个我。
情景转换,到了惠川县公安局。
她对面坐着两个警察,一老一少,我听他们互相称呼,好像一个姓郝,一个姓张。
他们并没有把她说的话记录下来,反而那个姓郝的警察用一种颇为玩味的目光上下扫视了她一遍。
那目光带着明晃晃的恶意,我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
“警察同志,请你们马上帮我验伤,固定证据。”
她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不善的目光,开口说道。
“嗤——”
姓郝的警察突然嗤笑一声,“固定证据?固定什么证据?小小年纪,嘴里什么话都好意思说出来?”
“我报案,牛光和刘宝宝强奸我,我……”
虽然她脸上的表情还能强忍着保持平静,可是声音已然颤抖,一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指节发白。
要检查牛光和刘宝宝留下的体液这种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姓郝的警察懒洋洋的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她莹白的小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然后笑着对旁边的老警察说道:
“你看看,平常的小姑娘碰到这种事儿,羞都羞死了,谁还有心思来报案?”
“啧啧,还固定证据?啧啧,这话你好意思说,我都不好意思听!”
姓张的警官有点听不下去了,截住他的话头,“按照规定是得先固定证据,既然人家都报案了……”
张警官话没说完,郝警官就凑到他跟前说起了悄悄话。
我敏锐的注意到张警官表情的变化,心里蓦然一沉。
果然,郝警官说完之后,张警官拿起大盖帽,溜溜达达的走了出去。
“张警官……”
“哦?哦,我出去方便一下,方便一下!”
屋里很快就剩下了两个人。
郝警官走到她跟前,俯下身,眉目冷厉,语气像是淬着冰碴。
“别折腾了,你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挡了别人的路,悄没声儿的死了,多干净啊!”
“你报警有用吗?”
“我实话告诉你,你就是报到市里、省里,也一点儿用没有!”
她被气的发抖,可脑子却越发清醒,“我得罪谁了?”
郝警官眉毛一挑,目光玩味,“是啊,你得罪谁了?”
我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一个猜想,可是又不想承认。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就在她焦躁不安的时候,门咣当一下子被打开了。
逆着夕阳的光,回头一看,我心头一颤。
是牛光和刘宝宝!
她奋力挣扎起来,不想被这两个人带走,想要引起公安局其他人的注意。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偌大的公安局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她就这么被牛光和刘宝宝带走了,被他们关在一个废弃的土房子里。
土房子应该是好久没住过人了,她一进去就腾起一阵土雾,呛的她不停咳嗽。
牛光蹲下身子,伸出手掐住她的脖子,恶狠狠的说,“你挺能耐啊,还敢去报警!”
“我实话告诉你吧,有人不想让你离开李家坡,你就离不开一步!”
她只感觉呼吸困难,整张脸涨的通红,眼前冒金星。
“……谁……到、底、是……谁……”
牛光可能怕她被他掐死,终于松开了手。
她大口呼吸着空气,可心里越发清明,牛光只想让她自己去死。
他,暂时不敢杀了她。
只要她还活着,到时候和玉良叔和大队长见面……
“小丫头,不要想去找别人帮忙,你能找谁?刘玉良?李晋?哈哈哈哈哈~”
牛光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猖狂一笑,“你觉的他们能帮你?”
“两个泥腿子!”
牛光恶狠狠的望着她,“你要是不想让他们跟着你一块儿倒霉,最好别去找他们。”
我心里悚然一惊,就听牛光继续说道,“上面的人要碾死他们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她突然像一只泄了气的气球。
是啊!
要是真如我和她所想的那样,玉良叔和大队长又能怎么样呢?
好像是为了给她验证什么,本来大队长说好去五道河公社扬水站的工作黄了。
接着,玉良叔的闺女兰花姐姐在供销社的工作也黄了。
那一瞬间, 她感觉到了绝望。
那个大手翻云覆雨,她又能干什么呢?
我看的一阵心疼。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骤逢大难,孤立无援,又被人这样恐吓,她或许一开始还想着要豁出去,可是,面对刘玉良和李晋两家人遭受的一切,她还能豁的出去吗?
她能豁的出去自己,她能把对自己好的人也豁出去吗?!
果然,她妥协了。
甚至,她不顾玉良叔、玉良婶,还有大队长一家人的劝阻,嫁给了刘宝宝。
我看着她嫁给刘宝宝后就拒绝和刘玉良、大队长两家继续来往,且任劳任怨的干家务,任打任骂,温顺的如同一只小绵羊,心里不免一阵难过。
可这难过里又夹杂着一丝丝不安。
果然,当我看到她把一整包耗子药撒到了一锅炖鸡肉里时,心里的不安终于得到了证实。
炖鸡肉滋味重,可以充分掩盖住耗子药的异味。
刘家人很久都不开荤,难得吃一锅鸡肉,她能确定,刘家人会吃光。
刘家人果然吃的很香,连鸡骨头都嗦的干干净净,嚼碎吃掉了。
毒发的很快。
刘宝宝和改凤爹吃的最多,他们两个率先肚子痛、呕吐、全身抽搐。
还没等改凤娘走过去照顾丈夫儿子,她也疼的跌坐在地上。
改凤没在家,家里就只剩下一个只吃了咸菜条的宁若若好端端的坐着。
“啊,疼……肚子疼……小贱人,快,快去找人!”
毒最轻的改凤娘冲着宁若若有气无力的说道。
宁若若果然站了起来,朝着门外走去。
改凤娘长舒一口气,可是随即瞪大了充血的眼睛!
宁若若没出去找人救他们!
而是把大门拴上了!
刘宝宝眼睁睁的看着宁若若一步步走过来,然后走到他面前,用一种看死人的目光看着他。
“你……你想干什么?”
宁若若用手里的扇子拍拍刘宝宝的脸,“还不知道吗?蠢货!”
“你下毒了?”
“便宜你们了!”
宁若若安静的坐在屋里,看着刘家三个人慢慢的气绝身亡。
我看着梦境里,那个脸色发白的宁若若,一阵心痛。
宁若若看着面前的三个人一动不动了,想要站起来,可是半天都没成功。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站起来了。
她去自首了!
一家三口惨遭灭门,凶手竟然是未成年儿媳!
这个爆炸性的新闻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的传遍了全国。
不少记者闻风而来采访正在拘留中的宁若若。
而被她静心保存了很久的证据也终于交到了敢收证据的人手里。
一场大梦醒来,我全身已然被汗湿透了。
心脏砰砰砰的不停跳动,仿佛要跳出来一般。
我缓了很久,才重新感觉到了现实的世界。
我伸出手,摸了摸向东搭在我身上的手臂,这才有了一种踏实的感觉。
悬浮在半空中的魂慢慢落地。
“怎么了?又做噩梦了?”
向东被我吵醒,打开壁灯,昏黄柔和的灯光下,他满脸关切。
“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他起床去卫生间投了一块湿毛巾,仔细的帮我擦拭身上的汗。
“向东,那时,如果你没有从牛光和刘宝宝手里救下我,我会不会……”
向东打断我的话,一双温柔却又坚定的目光望着我。
“怎么又想起他们来了?他们已经死了。有我在,没有人能伤害你。”
他在我的额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我顺势搂住他,在他耳边轻声呢喃。
“谢谢你,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