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冉试探地伸手挠了挠白猫的下巴,白猫并没有反对,还把脖子仰了起来,示意任冉再挠挠。
这大致就是认了她了吧,任冉松了一口气,一边逗弄着白猫,一边递给了鸟妈一个眼神,示意它安心。
而后任冉才有心思打量目前所处的环境。
软绵的垫子,绒绒的球,另外还有食盆和水盆,任冉瞬间断定这果然就是一间豢养灵兽的房间,当下不肯再滞留,带鸟妈走了出去。
路过门口的时候,任冉瞥了一下脚下的碎石,心中突然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迅速地一间一间石室搜寻过去,果然,所有的门都被打碎了,所有能吃的东西也都被吃掉了。不止是所有的丹药都不见了,任冉甚至还发现了几间空了的灵兽豢养室,里面的软垫、玩具、食盆和水盆一如之前那件豢养室的配置,里面的灵兽却已经全无踪迹。
不言而喻,那些可怜的灵兽都已经进了白猫的肚子,不知道几千几百年前就被消化了个干净。
任冉无奈地瞥了一眼怀中的白猫,却也没法怪它。
上万年了,没有主人来投食,孤寂加上无聊,难免让它做出一些出格的事。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上林剑宗宗主的药圃没有被动过。估计是白猫实在不爱那些生药的味道。猫终究是肉食性动物,吃些丹还罢了,啃草实在有失它的身份。
幸好丹方是齐全的。
任冉找到了任歌所需的那种丹药的丹方,对照着一一辨认着药圃的药材。
玄灵草,玉盏花,流铃醉……通天藤。
任冉吁出了一口气,主要的药材这里都有了,唯一一种没有的,她空间里正好种着。
算起来,这通天藤品阶不高,意外的却是多种高阶丹药的配料,除去那日七品巅峰的悟虚丹不说,以它为主料的造化丹是五品的,今天这个元灵丹也接近五品,这让任冉隐隐有些觉得其不平凡,但这样得思绪只是一闪而过,她又将心神都放在了这些药材上。
四品以上的灵丹任冉还从未尝试过炼制,但任冉自负有异火依仗,眼前的这些药材质量又极好,倒不太担心自己炼不出来。
这些药材都在这里生长了上万年,虽然由于上林剑宗宗主的陨落,不再有人经营这个空间,导致灵气告竭,但如同普通的植物能牢固土壤,制造氧气一般,灵植对于灵田也有巩固的作用,还能分解出少量的灵气来。这些灵气不足以维持整个空间,却保证了它们自己生存的需要,再经过上万年慢慢的积攒,虽没能让他们成为万年灵植,进而开启灵智,却也抵得过正常灵植其千百年的功效了。比起他们天剑门几乎只一成熟便就采摘的药材来说,好了何止几十倍。
眼下通天藤还在自己的空间里生长着,自己空间在这种低等的空间中又无法开启,所以这元灵丹决计是无法在这里炼制的。
任冉想了想,回去丹房将那个上好的丹炉先收了,各种丹方玉简也都一个不落的收拾了起来,然后这个空间里便不剩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
剑修修剑,自结丹始对于各种法宝的依赖就少了很多,及至后来元婴化神,只一柄本命剑就可以纵横四海,而自元婴期起,无需御剑也能凌空飞行,因此连之前依仗飞行的飞剑都不再需要了。
可以说,剑修一生,唯一柄剑足矣,因此上林剑宗的宗主没有在这个空间留下任何法宝。
任冉也不失望,她原就不是为了寻宝来的,没得到丹药,能得到丹方和药材,她已经心满意足。
只是这一片药材让任冉有些心疼,她很想将它们移植到自己的空间中去,可凭借自己那小小的储物袋,显然做不到。
这时候任冉才意识到,自己的空间毕竟不是万能的,除去任歌,自己也该准备个容量大点的储物灵器才是。
书到用时方恨少,大抵便是这个意思了。
任冉自嘲了一回自己的短见,开始小心翼翼地收集这些药材。
炼制元灵丹的药材自然优先考虑,而后剩下的每一种都挑出一株来,连同土壤一起封存。
因为要干活,白猫不可避免地就被冷落了,它坐在任冉的肩头,无聊地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拿自己肉呼呼的小爪子戳任冉。
任冉转头蹭了蹭它柔软的皮毛:“乖,一会儿就好。”
白猫不耐烦地摇头,用尾巴尖点了点任冉的心口,又冲药圃划了个大圈。
任冉奇道:“你是不是问我心里是不是很想要这一片药圃?”
白猫点头。
任冉跟着点头,实话实说:“自然是想要的。”
白猫大气地挥了挥爪子,示意任冉靠后。
任冉惊疑不定地带着鸟妈退了要有一丈之远,白猫这才表示满意。
它优雅地跳到了地上,在地上连拍了两下,而后就像是特技表演一样,整个药圃,连同土壤一起硬生生地与周围割裂开来,弹到了半空之中。
任冉惊愕地张开了小嘴,白猫又一挥爪,那一整片药圃,它竟是凭空消失了。
随身空间!
任冉脑子里立刻冒出这么四个字,随及她又狐疑,如果是随身空间的话,为什么她的空间带不进来,它的就可以?
不等她发问,白猫偏头看她,用猫爪向入口处指了指。
“你的意思是要走?”
任冉猜测。
白猫肯定地点头,并跳回到她的怀里,两只小爪子牢牢地抱住了她的胳膊,仿佛怕被她丢下一样。
任冉忽然想起之前让上黄钟受损的那一击,也许它当时并不是要攻击他们,而是看到了黑洞,想从黑洞里冲出去,恰好就跟进来的他们撞在了一起。
现在它这么赖着自己可能也不是想认自己为主,只是想让自己带它出去罢了。
他们既然能进来,必然就能出去——大抵这只白猫的思路就是这个样子了才是。
一时间虫祖再展神威,他们离开了这里,回到了地面之上。
白猫却并不离开,牢牢地占定了任冉的怀抱,似赖上了她一样。
任冉不懂了,问它:“你是不是想以后都跟着我?”
白猫眉毛都不抬一下,低低地哼了一声。
任冉……还是不明白啊!
她只好自顾自说下去:“你要想跟着我,就得守我的规矩才成——我知道你很厉害,但是我有我的家人,我很在乎他们的安危,所以你要想跟着我,第一条必须遵守的就是,不得伤害他们,包括鸟妈,包括虫祖,包括我哥。嗯,我哥你现在还没看到,要是你愿意留下的话,我就会让你看到的。”
“喵——”
白猫不耐烦地抬起了头来,吭哧一口咬在了自己小肉爪上,挤出一滴血来,轻轻一跃,拍进了任冉的眉心。
这不是血契之类的玩意儿吧?
任冉皱了皱眉头,只觉得一股清凉之意突破了眉心,直扑自己的识海,当下不敢大意,忙指挥金线将之拦截了下来,牢牢地结成一个金茧,将它困在了里面,确定它挣扎不出来之后才试探地分出一丝神识,与之接触。
那丝神识只刚一进入金茧就看到了硕大一个驭字向它压迫了过来,任冉当机立断,切断了一丝神识与自己的联系,而后毫不留情地指挥金线向内压缩。
开玩笑,想驭使自己的这种祸害,怎么可能让它留存下去!
金线出马,结果自然没有悬念。最终,那一丝清凉之意失去了所有的神智,只剩下最本源的那一滴血悬浮在任冉的识海当中,血上隐隐青光闪烁,龙形环绕。
任冉微觉诧异,那闪烁的青光和环绕的龙形应该是龙族血脉的标志才是。经历过无足绿蛟王事件之后,她曾专门研究了此事,因此确定无疑。可龙族血脉怎么会在一只猫身上出现?
就算前世的龙猫也只是一种毛丝鼠而已,跟白猫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任冉百思不得其解,也不知道该将那一滴精血怎么办,只好像对待那些域外天魔一样,截取一段金线,做了一个金茧牢笼,将它捆束在其中,而后方将意识退出识海。
双目一旦清明,扑入任冉眼帘的却是白猫跟鸟妈正大战方酣的场景。
之前,白猫将一滴精血按在了任冉的眉头,随即任冉便双目空洞,这样的的事鸟妈看在眼里怎么可能忍得了,几乎是任冉的意识进入识海的一刹它就一翅膀将白猫从任冉的怀里扇了出去,及至此刻,它与白猫已经战了不知道多少个回合,各有胜负,也都各挂了一些彩。
鸟妈的伤势要显得重一些,它本就旧伤未愈,实力相较白猫也略显弱势,不过仗着心中之气才堪堪与白猫斗了个平手罢了,此刻腿上一道血痕,右翅也有些低垂,看在任冉眼里简直触目惊心。
新仇旧恨,任冉的火气顿时就上来了。
她拉弓至满圆,橙蓝二色火焰瞬间凝作一支旋转的双色箭,如同电钻一般,直射白猫的眉心。
白猫放在鸟妈身上的注意力立刻被那支箭吸引了过去。
任冉的火箭它不是没见识过,轻轻一爪就能扑灭,可这样诡异的火焰,却让它感到了由衷的恐怖。
琥珀色的猫眼中,橙蓝二色的箭头迅速放大,在箭头放大到最大的一刻,一条模糊的黑影映入了白猫的瞳孔之中。
“喵呜——”
白猫突然之间就愤怒得全身的毛都炸了开来,它一只爪子拍向那支恐怖的箭,整个身子却像离弦的箭一般向任冉扑了过去。
任冉心中剧跳,却直觉认为白猫的这一击并不是针对她的,而后她才感到背后一阵冰寒刺骨的凉意。
冤魂!
这种感觉,任冉这一阵子久已熟悉,这片黄沙阴煞之地,这东西神出鬼没,时不时会出现偷袭她,而之前因为惦记着马上进空间去炼制丹药,她并没有布置下防御阵法,后来又发生了这些事,竟让它有了可乘之机。
而如果白猫此刻的目标如果不是自己的话,那么就只能是它?!
任冉心中无比复杂,尤其是在看到白猫拖着一条燃烧着橙蓝双色火焰的前腿坐到自己的肩上,一爪拍向那只冤魂的时候,这种复杂上升到了极致。
锐寒的爪尖突然出现在那只毛茸茸的白爪上,闪电一般划过冤魂的身体,如有实质,硬生生在冤魂那雾质的身体上划出三道透亮的裂痕。
冤魂吃痛,发出凄厉的哀嚎。刺耳的声音刚刚扬起,鸟妈的雷球也已赶到,雷光闪烁之下,冤魂化作一片虚无。
算起来,鸟妈还比白猫慢了那么一丝。
当然,这与鸟妈的属性也有关。
鸟妈的速度更擅长在广袤的空间中一瞬千里,这种小地方的腾挪远远及不上白猫。
再者,鸟妈的敏锐度与白猫也是没法比的。
而两个刚刚还在酣斗的对象,一眨眼就通力合作什么的……
任冉只觉得这只白猫的举动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力,上一瞬他们明明还是敌人,下一瞬它却又以这种决绝的姿态来保护自己。
任冉费解地看了看肩上的白猫,又看了看鸟妈。
白猫正与鸟妈相互凝视,犹带着之前的一丝虎视眈眈。
突然,白猫整个儿放松了下来,抬起自己那只并未受伤,也就是之前拍向冤魂的那只爪子,对着鸟妈挥了挥。
鸟妈轻蔑地瞥了它一眼,也慢慢收起了敌意。
然后这就算冰释前嫌了?
任冉只觉得自己抓不住这快得不像话的节奏,鸟妈轻轻地啄了啄她的头,示意她去看白猫。
任冉听话地看过去,顿时吓了一跳,那橙蓝二色火焰,竟然还在白猫的腿上灼烧着,幽幽无声,却是越烧越旺,已经渐渐蔓延至上肢。
这种火箭竟是这般厉害吗?
任冉可还记得,当初她凝出的那支火箭是被白猫轻轻一爪子就给拍散了的。
或者这就是异火,又或者说双色异火的威力所在?
任冉将这一点记在了心里,当下却顾不得研究,急忙伸手去吸收那些火焰。
“喵呜。”
白猫嗔怪地哼了一声,似在责怪任冉居然这个时候才想到为它疗伤。
任冉自觉不好意思,重伤救命恩人什么的,之后还对救命恩人置之不理什么的——其实这不能怪她,这瞬息万变的,情节也太跌宕起伏了些,明明在她出箭的时候,她们的立场还是敌对的。
但这只白猫现在的确算是她的救命恩人没错。
任冉细心地处理着白猫的伤口,用心将每一丝渗透到白猫身体里的炎火都吸出了,直至最后一点炎火消失,白猫那原本血肉模糊的前腿迅速恢复,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竟就完全无恙,与没受伤之前一模一样。
对于白猫的这种不可思议的痊愈速度任冉倒没有多少震惊,有龙族的血脉,总该有一些异于常人之处。
任冉心中震撼的是,那双色火焰竟然厉害如斯,以白猫如此强悍的愈合能力都对它束手无策。
看来自己真要好好研究一下这只双色火焰箭才是。
任冉深知,刚刚那一箭她只是携怒而发,究竟是如何形成的,她自己也不知道,这还需要她以后慢慢地探索研究。
眼下任冉只觉得心中难为极了。
她实在摸不准这只白猫的脉搏,说要它要认她为主吧,它又试图奴驭它。
说它跟自己敌对吧,它又那样理所当然地来救自己,看到冤魂偷袭自己,那一刹那它的怒气,甚至比自己拿箭射它还要让它愤怒。
这让她不敢对它太亲密,又不愿将它置之不顾,许以时日,也许她会慢慢了解它,偏她又急着去空间替任歌炼制元灵丹,最缺的就是时间。
暂时只好委屈它一下了,毕竟任歌的伤势为要。
任冉抱歉地放下了白猫,又将缠在手腕上的莬给放了下来,认真地给他们布置了一个防御阵法,让冤魂不得入侵。
之前没有白猫的时候,她也是一直这么对莬的。
她的空间,她只愿放自己能全然信任的人进去。
“我有一点事,去去就来。”
任冉顺了顺白猫的背,拉了鸟妈在羽翼,意念闪动之间,进入了空间之中。
而就在那一刹那,白猫咬住了她的衣摆,也跟了进来。
任冉无力了,天意如此,只好就这样吧,她实在顾不得它,前前后后已经耽搁了太多的时间,此刻她只想尽快将元灵丹炼出来,给任歌服下。
双色异火,顶尖的丹炉,任冉将丹方熟诵了一遍又一遍,细致地将药材都处理好,然后打坐调息,直至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完美。
异火至于炉底,材料放进炉中,盖上炉盖,任冉的整副心神都放了进去。
此刻她心中别无杂念,唯有一个想法,炼好这炉丹。
不知过了多久,丹炉的炉盖“嘭”的被顶开,一颗雪白的丹药瞬间凝结而成。
任冉心中一口气一松,连接住这颗丹药都做不到,即刻陷入了深沉的黑暗。
“喵呜——”
鸟妈尚未如何,白猫先炸毛了,它飞快地窜到了任冉的跟前,上下看了一番,确定了无恙之后,才迈着优雅的步子淡定地离开。
鸟妈上前查看了一番,随及也带着丹药离开了。
任冉只是倦极,身心俱疲。
四品巅峰接近五品的丹药,虽然只是炼制一颗,对她来说还是吃力了些,这些日子她又一直把自己绷得很紧,及至此刻才算功德圆满。
至于丹药炼成之后的事,有鸟妈,有虫祖,还有剑魂之皇帮任歌盯着,这一切她尽可放心。
不知道睡了多久,任冉终于醒来,首先扑入她眼帘的就是一片药圃,白猫在药圃旁骄傲地走来走去。
任冉莞尔,起身把它捞进了怀里,去看任歌。
自从进入空间之后,任歌与断剑的融合已经渐渐趋于稳定,现在服下丹药,旧有的伤势也开始慢慢好转,至少此刻再不需要剑魂之皇帮他护着心脉。
任冉仔细查探了一番,意识探入任歌的识海,拜谢剑魂之皇。
剑魂之皇摆手,细问了她在上林剑宗宗主私人空间的所见所闻,听说了白猫之后,他微微沉吟,道:“此猫名为白露,乃狻猊后代,虽比不得狻猊,体内所含龙血比之其它龙孙还是多了很多。此兽性格骄傲,素难为人收伏,便是当日上林剑宗宗主也未能将之降服,只那么圈养着罢了,如今与其说它认你为主,不如说它自认豢养了你。”
任冉听了微窘,倒是明白了当日那个“驭”字的来由,又想起前世曾经听人谈起过的关于“喵星人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的事,大致的想通了之前的种种匪夷所思。
它对自己下奴驭血契,大约是惩罚,之后拼死护住自己,却是对自己所有物的维护了。
想到这个,任冉只觉得啼笑皆非。
“多谢前辈指点。”
任冉诚心道谢。
剑魂之皇微微点头:“我说了这些,你对我的身份大概也早有猜测。”
“若是晚辈猜得不错,前辈大约融合了一部分上林剑宗宗主的残魂。”
任冉如实道。
“不然。”
剑魂之皇摇头:“上林剑宗宗主早就魂飞魄散,老夫身具的只是上林剑宗宗主的一丝执念,以及被埋葬在这万剑冢中所有断剑的执念。”
任冉并不插嘴,默默等待剑魂之皇接下来的话。
剑魂之皇继续道:“所谓执念,为一念而生,也会因一念而消解,所以老夫终有一日会消散在这天地之间。你与那小子都是重情的人,老夫告诉你这个,是想翌日我若是消散了,你能告诉他,老夫执念消解,已无遗憾,让他不必多过伤感。”
“前辈……”
任冉实在说不出话来。
生离死别,原是寻常,当真自己碰上,却实难消解。
尤其是,这修仙世界,以超脱为目标,为长生而修行,人总是要死的这句话放在这里竟然不是完全合适,此刻却有个人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终归要死的,这一刻,她委实有些茫然失措,悲伤莫名。
剑魂之皇又道:“你与那小子,都是有大造化的人,之后生离死别会见得更多,老夫现在跟你说这个,也是避免你们到时候措手不及。这一路,总要经历得更多一些,你们才能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