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冉没有办法想象那场凤争雀斗,又或者说是单方面的殴打,虽然鸟妈最终连离朱一根指甲都没能伤害到,但那一刻他的战斗指数,绝对破表,暴烈的闪电,硬是被它使出了蛇一般的灵性,若不是他与离朱的境界差距实在太大,战斗结果当真难说。
最后就算筋疲力尽了,他的一对眸子犹喷发着愤怒,似欲用双眼灼杀离朱一般,眉心的闪电亦是熠熠生光。
离朱看着他也不着恼,倒有些若有所思:“作为一个父亲,大概的确你比我更合格。但是……”
离朱淡淡道:“但是无论如何,我总是她的父亲。”
鸟妈偏了偏头,慢慢冷静了下来。
他虽然已经进化为人,思维方式却一时没有改变,包括之前安慰任冉,几乎全部出于本能,因此刚才看到任冉不见,他瞬间就燃了,现在冷静下来,方才想到离朱毕竟是任冉的父亲,虎毒不食子,在安全方面,任冉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她去了哪里?”
鸟妈认真地问,就算明知她安全,还是想知道她在哪里。
每个父母都这样。
离朱简略道:“送她去一个更利于她成长的地方去了。”
“哪里?”
鸟妈坚持想知道她确切的地址。
离朱想了想,一挥手一座塔出现在大家的面前:“她就在这座塔里,渡完劫就能出来。你可以在这里陪着她。”
鸟妈点头:“谢谢。”
离朱又看向倾妍她们:“照顾好他,照顾好你们自己。”
而后倏忽不见。
离朱很忙,这一刻每个人都很忙,离朱忙着率领凤凰一族打击域外天魔,其实龙族也在做这样的事。
包括天神,包括天仙,包括整个人间界。
域外天魔从最原始的走火入魔之类的手段开始,到宁康靖、素素这样的夺舍试验,到后直接潜伏识海的控制,再到以修士血肉为躯,它们似乎终于找了一个合适他们生存的方式,全面的争夺终于展开。
幸而这时候任冉与任歌的秘笺已经到了琅琊帝君的手上,同时与秘笺递过去的还有域外天魔的具体种类还有一系列的对付方法。
琅琊帝君毫不顾虑地将这封秘笺共享给了她的合作伙伴——流云阁,流云阁也毫不犹豫地将之在各界分享了开来,以至于近乎大半个人间界都因此受益。
至于分享的过程中是否赚取了为数不少的灵石,这些就是细枝末节上的问题了。
这时候任冉也很忙,不仅忙还各种咬牙切齿。
在你心心念念要回去,一堆的事情放不下的时候,有个人把你关进了类似试练塔这样一个地方里去的话,大约你也会咬牙切齿的。
不过任冉却没有太多的时间咬牙切齿,离朱的凤凰真界在凤凰焰燃烧殆尽的一刹——也就是她沐浴凤凰焰的仪式刚刚完成之时就破灭了,不得不说,离朱算计得非常准。而之前为火光所吸引过来的一些域外天魔,那些被凤凰真界阻挡了很久,早就迫不及待了的域外天魔,顿时一拥而上。
面对这些域外天魔,特么连迷踪阵都用不上啊!
任冉只能再凝结出一个凤凰真界出来,一边奔逃着跟这些域外天魔拉开距离,一边不时开弓搭箭。
她早已不是对域外天魔束手无策的筑基期,但最近对战的都是一些套了壳子的域外天魔,与这么大量的原形直接面对面,还真是第一次。还好炎火精已经是今非昔比的存在,更因为它吞噬过混沌,变得尤其的犀利,饶是这些域外天魔跟她等阶,她还是可以做到秒杀。
又有剑老和金线,前者助她防漏,在她避之不及的时候为她阻挡袭杀;后者时不时化身巨网,将那些射杀不及的域外天魔阻上一阻——凤凰真界是好用,可是太耗费灵力了,除非不得已,还是不要用的好。
这样的情况下还躲避不及的话,她另有两个杀手锏,一个凤凰真言,铁齿铜牙,金口决断,毫无错漏;一个时间静止,这比孙悟空定七仙女还好用。
唯一可惜的是,这两样尤其耗费灵力,所以只能当杀手锏拿来救命罢了。
总之,在这样手段尽出的情况下任冉才能保命,她有空咬牙切齿吗?
没有!
任冉坚持了很久,这里的灵气比之天剑门主峰,比公主府,比她所呆过的任何地方,甚至比起凤凰圣地更浓郁,体内那只凤凰雏形以超出先前几十倍的速度飞速炼化着这些灵气,不断地补充着她的消耗,并沉淀下最精华的部分,那只雏凤的线条因此变得更粗,更韧!
但就算这样,就算任冉百般精打细算过了,灵气终于还是出现了即将告竭这样的状况。
任冉没有急着服用丹药来补充灵气,丹药有限,而域外天魔几乎无限,他们的体型本就极为细小,这里所容纳的数量远远超过她的想象,她的丹药远不够支撑到将它们全部诛杀。
任冉试探地意念转动,进入空间,没想到她正的进去了。
是父亲算好的吗?
可为什么她在这里能进入空间呢?
是这个试炼之地更高级,还是这并不是一处单独的空间?
任冉没想太久,她直接去了山顶上的茅屋,之前仓促,她什么都没来得及解释就将齐白丢在了这里,而且一耽误就是这么久,也不知道他现在担心成什么样子了。
实在没料到在这里居然能随意进出空间,否则她早该来跟他解释一番的。
齐白听见了动静,信步走出茅屋,看到是她,眉头微微一皱:“出了什么事?”
此刻的任冉疲累至极,神色实在不能算太好。
任冉苦笑,将前因后果解释了一番,抱歉说:“暂时不能离开了,大概要委屈你呆在这里一段时间。”
齐白不在意地摇摇头:“此地甚佳,正好修行。”
任冉一想也是,这里的修炼环境已经比天剑门好很多了,齐白又因为强行提升境界的缘故,根基有些不稳,大可在这里潜心闭关,将境界提上去。
两个人谁都没提让齐白也加入诛杀域外天魔的事,任冉是觉得太危险了,自己未必能分心照顾到齐白,再说也不知道凤凰爹是不是在哪里监视着她,万一发现她作弊,加大难度什么的,不是延迟自己离开的时间了吗!
齐白则觉得,这是任冉一个人的试炼,自己一加入,无形中就分薄了试炼的效果。
总之休息好了之后,任冉独自一人出了空间,再次开始灭杀那些域外天魔。
好容易域外天魔被清的差不多了,任冉刚觉得自己离开有望,呼啦啦特么又有一大群的域外天魔被送进来,她不得不再一次开始了奔逃,类似放风筝一般将那些域外天魔一个个的耗死。
这样几次下来,任冉算是明白了,把域外天魔杀光根本不能终结这场试炼,至于这场试炼的终极目标是什么,她只能说:凤凰爹的心思你别猜!
眼看短时间内要离开这里根本无望,任冉干脆定下心来,按部就班地过起了日子。
首先空间里各种药材极多,先前自己种的从一品到五品都有,经过那些精灵的培育,又经过空间自身的衍变,还多了不少六品的,反正不愁缺材料,炼丹这种日常大可以拾起来。
另外莬当初留给她的那些七八阶种子也可以种下了,空间最高品阶的土地已经达到了七品,种七品药材正当好,八品药材也算勉强,只是生长期大约要长一些。
再者空间的矿藏极其丰富,不独庚金和猫瞳两种矿,自己诞生出来的还有不少,品阶有高有低,量也有多有少,最是庚金和猫瞳两种质量最好数量也最多,不仅孕育出了矿母,矿髓量也相当可观,因此足可解决某些矿石品阶不够的问题,总之让她练手炼制布阵材料是够的了。
托梦魇的福,飞鹏殿的收入让任冉的空间模样大改,短短时间内就有了自身几百乃至几千年的发展效果,催生出来的这些,正好能让任冉和齐白两个人过上小□□活,不仅丹药都有了着落,对付域外天魔也容易了。
阵法什么的,就算不能困住域外天魔,好歹能给自己加成战力,助她更快更好地对付域外天魔。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修为本身,任冉用尽心力努力提高着自己。
十年很快过去,任冉终于突破至洞虚境界,齐白也很好地将境界稳定在了化神大圆满,唯独缺少一些心境上的感悟,正好空间里通天藤和朱心是齐全的,任冉就着手头的药材,几番试验捣鼓,终于给他捣鼓出了悟虚丹来,齐白也开始闭关冲击洞虚境界。
任冉是在齐白闭关之后才又回去斩杀域外天魔的,有了境界上的压制,她再对付起这些域外天魔来,简直可以说是砍瓜切菜,不多时就消灭了个干净。
但任冉并没有报太大的希望,果然,等了两天之后,出现的并不是通往外界的大门,而是一条向上的阶梯,迎接她的将是新一轮的挑战。
任冉终于确定,她是在一座塔里。
她仔细算了一下上下两层的面积,再算了一下高度,欣喜又悲哀。
欣喜的是,按比例推算的话,她也就还剩最后一层阶梯好爬。
悲哀的是,最后一层阶梯意味着大乘,而再要从那一层出去的话就意味着渡劫。
她能在短短十年内突破到洞虚境界,那是因为有飞鹏殿的馈赠,她本就已经到了化神后期,差的只是这临门一脚罢了。而从洞虚到渡劫,实打实要过六个小境界不说,化神到洞虚跟洞虚到大乘本身就没有任何可比性!
尤其是在这里她只能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向前进,绝无可能妄想任何奇遇。
任冉有些儿了解,自己之前进阶太快,根基有些儿不扎实,这一点怕是被凤凰爹看出来了,但就因为此一直把她关在这里磨练……她能理解,但是相当的恼火!
她想任歌,想鸟妈,想娘,想师尊,想天剑门,想莬,想白露,所有的一切都想。
她不是不能耐下性子忍受枯寂和孤独,但在这种域外天魔横行的时候,她无法不挂心。
尤其是任歌,他们分开最久的一次是一百天,其他时间,就算昏睡不醒,那也是在一起的,这十年,她简直不敢想象任歌是怎么过来的。
可是再无法想象,日子还要继续过下去,她曾无数次地呼唤离朱,放她离开,可所有的呼声都如泥牛入海一般,毫无回应。
任冉猜测,离朱他根本就不在这里,这是铁了心要把她关到渡劫完毕。
倏忽又是几十年过去,这一日,任冉照旧风筝着那些域外天魔,突然感觉到塔里的灵气流动有点不对劲,似乎是哪里出现了一个小孔,又或出现了一个抽气机一样,所有的灵气都在向那个方向流动。
这种流动并不十分明显,但对于已经将这片环境了解到骨子里的任冉来说,哪怕一丝一毫的改变都会让她放在心上。
是域外天魔攻进来了,还是怎么的?
任冉心中的感觉不算太好,有这么一大群的域外天魔被人锁在这里当练级道具,来个把乃至很多更高阶的域外天魔来解救它们什么的,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不过如果有机会浑水摸鱼,偷溜出去的话,其实也不能算是坏事!
任冉小心地灵气流向寻去,入眼处却是一个碧绿的小脑袋,正鬼鬼祟祟地转动着眼珠子,四下打量。
顿时,任冉的眼泪流了下来。
“虫祖!”
任冉又哭又笑:“你怎么来的?”
“不止我来了,歌儿也来了!”
虫祖无比骄傲地说。
任冉一愕:“你怎么会说话了?”
虫祖的眼睛闪了闪,某一天情急之下,来不及啃字,突然就暴露了,这种事它难道会随便说出来?
“快走快走,这时候哪有空说这个!”
虫祖正儿八经地催促。
任冉一想也是,凤凰爹那是能倏忽出现又倏忽消失的存在,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就回来了,又重新把她扔进来。
可惜她还是不够快,刚一出来,还没来得及跟鸟妈和任歌来一个久违的拥抱,离朱就到了。
离朱的视线一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任冉、任歌、鸟妈、四小凤凰,包括虫祖。
尤其是虫祖,他冷厉地瞥了它一眼,质问:“谁允许你放她出来的!”
“需要你允许吗?”
虫祖嗤笑:“我想放就放出来了,你咬我?”
离朱怒道:“文鸾会纵着你,我可不会!”
“你有什么资格提文鸾!”
虫祖的声音蓦然尖锐了起来。
离朱反问:“我为什么不能提?”
“为什么?”
虫祖悲愤道:“因为是你害死的文鸾,难道这还不够吗?”
“文鸾不是我害死的。”
离朱反驳,语声意外的冷静,不再愤怒,似乎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
虫祖却完全没有听出来,它气急败坏地说:“你还不承认!你宁可去救一个不相干的女人,也不去救她,哪怕她即将分娩。她不是你害死的,又是谁害死的!”
“我只能去救我离我最近,我最能救到的那个人。”
离朱平静地表示。
这就是当日的真相吗?
任冉复杂地看向离朱,她不能说他有错,也许他只是太理智太高尚了,作为凤凰一族的族长,他也的确需要这样的理智和高尚。
可那个被放弃的是她的母亲,这让她怎么原谅?
但是这样理智高尚的他,似乎也没有什么被指责的余地。
任冉轻轻地对虫祖摇了摇头:“我们走吧。”
“你不能走。”
离朱阻止:“你还没渡完劫,根基又不稳,现在外面那么危险……”
“正因为危险我才更要离开。”
任冉心平气和地打断了离朱的话:“我的眼界不如您,心中格局更不如您,但我有我挂念的人,放不下的事。我的实力,在您眼里也许微不足道,但无论在东天界还是广林界,都足以支撑起一片天空了。”
“任冉……”
倾妍忍不住要说点什么,离朱微微抬了抬前爪,阻止了她,自己对任冉道:“如今的广林界和东天界已经不是昔日的广林界和东天界了。”
“那我更加要去了。”
任冉认真地说:“就算我的实力其实微不足道,能凭一己之力,做自己能做的事也好,我不想像……让自己一辈子活在懊悔当中。”
离朱的眸中划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他定了定,淡淡道:“你自己学艺不精,万一出了什么危险,我是不会专门去救你的。”
“你的意思是当初要怪文鸾自己学艺不精?”
虫祖又暴躁起来。
“族长不是这个意思!”
青殊忍不住反驳:“族长的意思只是凤凰圣界比较安全,任冉怎么说都还是幼崽,自然应该……”
“青殊。”
离朱喝止了他。
青殊忿忿地盯了虫祖一眼,不甘心地闭上了嘴。
虫祖欲还要说些什么,任冉也阻止了它。
虽然她不认同离朱,但他的确没什么可被指责的,他肩负着她想象不来的沉重,内心未尝没有痛苦,她清楚地感受到了,一提到文鸾,他整个人的气质都会突然变了。
她无法亲近他,但怎么也不能往他的伤口上撒盐。
她对他,应有足够的尊重。
“我们走了,您自己多保重。”
任冉跟离朱告别,之前他说出不会去救她的意思就已经是放她离开了,虽然那句话还裹挟着那么一股威胁的味道。
“任冉……”
倾妍和青殊异口同声道,它们还想挽留。
任冉对他们笑笑:“有机会我还会回来看你们的。”
“可是……”
青殊有点着急。
霁月的爪子轻轻拨了拨他:“任冉有自己非做不可的事。”
景荣奇怪地看了任冉一眼:“你还挺汉子的,怪不得倾妍欣赏你。”
任冉:“……”
这一句特么真的能算是夸奖么!
待一群小家伙们道别完毕,离朱说了一句相当实惠的话:“你们要去哪里,我送你们。”
想起离朱倏忽来去那神鬼莫测的威能,任冉精神一振,她询问地看入了任歌的眼睛。
任歌双眼明亮,正隐忍但又不错眼地盯着她,分离几十载,在他们有限的生命当中几乎占据了绝大部分,他早已想她想的思忆成狂,此时此刻,她就在自己面前,他无法拥她入怀,只能这么贪婪地看着她,只是任冉看过来的刹那,他即刻又收敛住了,微微抿了抿唇,吐出两个字:“广林。”
任冉又看了任歌一会儿,才调转了视线,对离朱道:“广林,父亲,我们要去广林界。”
她何尝不想他!
一个硕大的凤凰真界从离朱的爪中推出,将任冉他们一股脑都包了进去。
“#¥%”
临分别的刹那,离朱似乎说了句什么,任冉却只见到他的嘴张了张。
凤凰真界将他们严密地保护了起来,他们彼此隔绝,听不到任何声音——不这样的话,也没办法保护他们一会儿破碎虚空。
“他说的是有空回来看他。”
鸟妈将任冉揽入怀中,任冉怔怔地看向离朱,微微迷茫:“是吗?”
也许他是爱她的,还有母亲,但是他的爱太深沉,她却只是个流于表面的凡人,无法探究,难以挖掘。
下一刻他们眼前的景致就变了,不再是凤凰圣界,没有那四只花花绿绿的小凤凰,也不再有那只看似高贵漠然的大鸟,只是混沌广袤的虚空,什么也没有。
鸟妈一展胳膊,又将任歌揽入了怀中,任冉与任歌不约而同地也展开双臂,将彼此紧紧拥抱。
此时此刻,一家三口终得团聚,没有外人在场,不需再有任何顾忌,尽情地释放自己的感情。等待、寻觅还有守护,这一刻尽皆化作了欢笑,化作了相逢喜极的泪水。
虫祖不甘,扭了扭自己的小身子,干脆变成一道长长的皮筋,将这一家三口都环了起来,他们不是一家三口,是四口!四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