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是这样说,但老太太心里还是欣慰居多,对于自己早逝的幼女,他们已经承担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对她的女儿,自然是要多几分怜爱的,她拉着赵简的手,怎么瞧怎么满意,她穿着一件翠绿色的夹袄,发髻也是极为简单的,就这样好,不是很出挑,让人觉得知事明理不张扬。
老太太拉着赵简冲着下首坐着的男子说道:“简儿,那便是你的大表哥江慕白,想必你舅母也与你说了,你大表哥这次回京是要做太子太傅的,以后如若在别处受了委屈自然会有人替你撑腰,别怕。”
老太太温暖的手覆在她的手上,赵简只感觉一股暖意直达心底,总归......还是有人肯为她撑腰的,虽知晓老太太这样一番话就是为了给他们提个醒,但赵简还是被感动到了。
一旁坐着自始至终不曾开过口的江慕白也对着老太太开了口:“祖母说的极是,简儿表妹慕儿一定会帮着照看的。”
低沉的声音响在屋子里,老侯爷与老太太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可小孙氏与江家姐妹两个脸上就不那么好看了,前者是觉得自己的宝贝儿子如今做了大官,怎么能屈尊降贵的去护着一个丫头,况且这个丫头还不是她生的,只不过是一个不受待见的罢了。
后者是觉得祖母偏心,明明大哥是她们的大哥,可祖母提及的时候却单单提及那丫头,不是存心抬举她吗,让大哥护着她这番话不就是怕以后他们两位去了怕她没有靠山把大哥当靠山来着,这怎么可以?
倒是座位上的江慕白抬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来时祖母便已经跟他说了他们的意思,左右就是觉得这个小丫头无依无靠,想把她托付给他,江慕白当时虽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十分抗拒的,如今一见之下反而有些微微惊讶,这丫头瞧着也不像是会受欺负的样子,反而让他觉得看不透。
一家人凑在一起吃了一顿简单的团圆饭之后,赵简便把她为他们准备的礼物都让丫鬟端了上来。
老太太一见到精致的双面绣便爱不释手,连连的夸赞她有心,老侯爷对这一幅字虽没有大加夸赞,可看他眉目之间的喜色便知道他是极满意的。
到了江慕白,他打开丫鬟手中捧着的画便挑了挑眉,确实是不错的,从里面的落笔和墨迹的浓淡来说都已经足够与京城画师媲美,非十年以上的功夫自然是做不到的,他抬眼望向不远处低眉颔首的丫头,虽穿着简单也掩不住浑然天成的贵气,国色天香,慧智兰心,这样的女子在侯府待着可惜了。也不知道那丞相大人脑袋有没有进水,竟是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因为一个贱妾就扔到侯府来,两年时间都不闻不问,看来也是个拎不清的。
江慕白如今虽刚来到京城,但早已经对朝堂之上的每位大人的喜好了如指掌,见识的女人也如同过江之鲫,单单从赵简的画工上看,京城就没有女子能胜过她。
有这般才华,他本来是对于祖母的提议没兴趣的,如此看来还需要慎重考虑一番。
“慕儿,”小孙氏从后面叫住了他,她快步走到大儿子面前,细细打量了他一番,然后心疼的说道:“我儿此番回来清减了不少,是不是那杭州的饭食你吃不惯?”
听得母亲这样一番问话,江慕白的眼神便定在了母亲身上,只一瞬便转头看向一边:“我无事,杭州的饭食也吃得惯,只不过最近朝堂上事情比较多,没有空去看望母亲,还望母亲勿怪。”
小孙氏见儿子对自己这样疏离,心里有些隐隐不快,奈何孩子自小便没养在她身边,与她不亲也是必然,反正来日方长,她一定要把儿子从老妖婆那里抢过来。
她的视线移到他手中的画上,眼光一顿,接着便对着他笑道:“怎么还拿着你表妹送你的画,不如叫喜儿拿着,待晚上给你送到住处去?”
江慕白手一顿,拿着画的手下意识往后避了避,低沉的声音对着母亲道:“不必了,母亲,如若没什么事孩儿就先行一步告退了。”
话一说完他便快步走到阁角,一个转弯便消失在了小孙氏视线中,只留下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气。
小孙氏只觉得跳脚,她这个儿子哪里都好,就是浑身上下都冷冰冰的,见人也不爱笑,就是侯爷面对自己这个大儿子一腔慈父心都没处使,她这个做母亲的就更不受他待见了,每次去她哪里说不了两句话就要走,搞得她也是郁闷不已。
想起刚才瞅见他拿着那幅画,尽管看不到江慕白的神情,可小孙氏就是下意识觉得不妙,毕竟女人看女人与男人看女人不一样,她们更相信直觉,虽今日江慕白并没有与赵简说上两句话,但小孙氏总是觉得江慕白今天怪怪的,并且老太太今天也不对劲,像是有什么瞒着她似的。
夜色中小孙氏的表情越来越冷,像是想到了什么关键一样把目光投向不远处江慕白转弯的地方,她站了片刻才对着丫鬟道:“走吧,今日也累了一天了,今日老爷如果来的话你让院里的丫头都退远些,我有话要说。”
“是。”丫鬟望着她的脸色应了声,侍候主子久了,她也大概能琢磨出主子的情绪,这样的吩咐显然是有跟侯爷吵架的架势,她们这些做奴才的,巴不得离远些呢,免得引火烧身。
待小孙氏带着人都走了,赵简才带着绿儿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她们手中提着的灯早已经在撞见小孙氏与江慕白说话的时候就已经灭了,赵简暗松了一口气,可不是她想要听这等墙角,只不过是今天老太太高兴多留了她一会,回来的时候又必须经过这条路,虽没有听到什么秘闻,可撞见别人母子说话上前打搅总是不好的,瓜田李下,万一小孙氏误会她对江慕白有什么企图,只怕在这府中才是真的没有好日子了。
她来到这个朝代学会的第一件事,便是做事要谨言慎行,不然什么时候被别人算计了都不知道,赵简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很会筹谋的人,所以才要求自己在能顾及到的地方尽量做好。
那么多年来她时时告诫自己不要太过锋芒毕露,尽量做一个侯府中的隐形人。
如果不能呆在侯府,那相府也不是等闲之地,况且大孙氏比小孙氏可厉害多了,父亲喜欢的那名侍妾虽然死了,但大孙氏对于自己这个嫡女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想到这,赵简心里只觉黯然不已,也许是因为自己处于现代女性视角下对于古代女性婚姻与爱情悲哀的见证,不论一个女子多么美貌,身份地位多么尊贵,好似都不能阻止在这个时代下男性喜欢上别人,尽管女性可能当时也不是出于自愿嫁给他。
对于她来说,是绝对接受不了与那么多女子共侍一夫的,这和现代的出轨没有任何区别,只不过是光明正大不犯法而已。
晚间,侯爷果然去了小孙氏那里,刚进到院子,他便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来,平日里小孙氏的寝房外总是有两个丫鬟守着的,可今日,除了站在外面的张嬷嬷,就再没有别人了,仔细思索了一番,他自然不知道是哪里又惹夫人不高兴了,毕竟女子的心思深,她嫁给自己那么多年他从来就没有猜透过。
从走进屋子里开始,江延平的视线便停在了小孙氏身上,即使是嫁给自己那么多年了,连江慕白都已经及冠,可小孙氏还是如二八少女一般,脸上没有一丝皱纹,因为保养得宜,看起来还是格外的年轻。
他见她一袭纱衣坐在榻上,正在用梳子一缕缕的梳着青丝,顿时只觉得心里一热,就抬步向他走了过去。
男人向来都是视觉动物,平日里见到貌美的,心里便开始打起鼓,如今这人还是自己的夫人,怎么还能忍得住。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江慕白在回去之后仔细揣摩了一番手中的画,脑海里闪过赵简那张小脸,只轻轻敲打着手中的暖炉若有所思。
隔天一大早,赵简便迫不得已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去给老太太请安,进了老太太的住处,便见一碟碟精致的吃食已经摆放在桌子上,侯府平日里做的吃食已经是极为精致的了,可这桌子上摆着的,竟比往日的还要精致两分。
老太太见赵简自进来行过礼之后便一语不发的站在旁边,又仔细的打量了她一番,只见赵简今日穿了一件粉色的袄子,倒也显得人又娇俏了几分,她开口留下赵简与江清雅江清浅都留下用饭,三人也不推辞,就着丫鬟摆放的凳子便坐下了。
江清雅素来是个有规矩的,虽养在小孙氏身下,可教她的教习嬷嬷乃是从宫里请来的,她一心也是个向学的,自然学的极好,食不言寝不语,她只用袖子掩住口慢慢的咀嚼着,低垂着眉眼一副清冷像。
赵简望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看来她这位大表姐为了进宫确实在身上下了苦功夫,虽心高气傲但倒也名副其实。
那般的姿态她没有人教自然学不来,只能保证不失礼的小口小口的吃着,虽然并没有吃饱,但看老太太停下了筷子她便也就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