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简再次醒来的时候烧已经退了,可仍是有些四肢无力。
山洞里并不见张厌的影子,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她慢慢的坐起了身子,然后望着洞外漆黑的天色想,他会不会是以为自己快要病死了,所以提前跑路了。
不过这纯粹是她的臆想,因为很快张厌便回来了,一见她醒了他沉默的看了一眼她道:“竟然没死。”
赵简翻了个白眼,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外衫不见了,于是低头看自己盖着的东西,才发现正是他的外衫,于是颇有些尴尬的把身上的外衫拿下来递给他道:“多谢。”
明明被人感谢了,可是张厌丝毫不领情,只看了她一眼道:“好了我们就赶紧走,不然等到江慕白的人过来都活不了。”
赵简心想为什么她也活不了,她跟他又不是一个战线的,况且是被他捉过来的,于是开口道:“你可能活不了,但我能活。”
张厌转头看她:“你跟我待了那么久,你以为以江慕白的性子不会怀疑?”
赵简翻了个白眼,心想你真的太不了解江慕白了,以她数次与他争吵的经验来看,他虽然封建,但还并不是是非不分的那种人。
于是她站起身道:“你真不了解他。”
她的身子还虚着,随手拿了旁边一根棍子支撑着向外走:“不过我确实不想被他捉回去,所以走吧。”
见她那么干脆的就答应了他,张厌皱起了眉头,本以为她应当很希望江慕白来救她,可不曾想完全不是这样。
于是他们便继续赶路,终于在天亮的时候赶到了附近的一座城镇。
张厌拿出身上的一块玉扔在了典当行的桌子上道:“给我五百两银子。”
掌柜的一看见玉眼睛便亮了,他做这一行也很久了,大多数玉石都是见过的,可这块玉佩,一眼看上去就并非凡品,他带着打量的目光看着面前一脸不耐烦的男人和他身后带着面纱的女子道:“这位公子,你的这块玉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能否说明来处。”
张厌没有说话,反而是后面的赵简挑了挑眉,看着桌子上的那块玉佩,应当是对他很重要才是,他竟然也舍得典当了。
其实她很想说她有钱,毕竟在首辅府中的时候时时刻刻都想着逃跑,当然会随身带着些家当,就封在她衣裙的内衬里。
“五百两银子,如果你们店不收我就去别处。”张厌看着掌柜的直言不讳道。
那掌柜的看到手的东西要居然快要飞了,于是道:“成交,现在我便让人去取钱。”
接着他吩咐柜台的小厮道:“快去拿钱来。”
赵简见玉佩竟这样便被他典当了,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如果不是实在没钱,想必那块玉佩他必定是不会典当的吧,看起来就绝非凡品,一定对他很重要,说不定是他母亲或者喜欢的女子送的也说不定。
他拿到了钱,带着身后的赵简出了典当行,一路向着不远处的客栈走去。
赵简有些无语,现在两个人是在逃命,他竟然还敢住店,难道是怕江慕白的人抓不到他们吗?
“住店很容易被人发现,不然我们还是找户人家给些银子借宿吧。”
张厌转头看她,眼神望向她的肚子道:“一个男子带着一个有孕的女子找陌生人投宿就不引人注意了吗?”
赵简有些错愕道:“可是如今才有两个月的身孕,谁能看出来我有孩子。”
张厌冷笑道:“有些人一眼就望出来了,不要把别人当傻子。”
赵简给了他一个白眼:“那住店就不会被发现吗?到时候不更是引人注目。”
“我们住一间房,记住,我们是从别处过来谈生意的,不甚遇到劫匪,财货两空,如今你怀有身孕我们无处可去,才典当了身上的贵重首饰来住店。”
赵简嗯了一声,心中却隐隐觉得这个借口一点都不靠谱,只要有人细心一查,便会很快被人戳破谎言。
两人就这样开了一间房住了店,刚到房间里,赵简就告诉张厌道:“既然如今你不打算用我来威胁江慕白,那么不如就此分道扬镳,我保证,我一定不会回去找他,也不会再出现在你们任何一个人面前,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赵简。”
张厌看了她一眼,随后轻嗤一声:“打的一手好算盘,你觉得我会同意这样的主意?”
赵简道:“我想不出你不同意的理由。”
“江慕白如今大权在握,皇兄他们想必必是凶多吉少,如今你在我身边,就如同一道保命符,自是不能丢弃掉的,更何况你腹中还有江慕白的孩子。”
赵简道:“我压根就不想要这个孩子,现在如果你想报复江慕白,就给我灌一碗打胎药就是。”
张厌并没有如她所愿,反而是对她道:“我要你把他生下来。”
赵简不好的预感果真成了真,睡到半夜便听到了人敲门的声音,张厌目光一凌,还没有开口,便听到外面的人道:“陈王殿下,还请把夫人还回来,只要夫人平安无事,主子愿意放您一马。”
赵简已经听出了是齐明的声音,说不出是开心还是伤心,她并不想要再回去,但如今也逃不掉,与其再连累了张厌,倒不如给他一条活路。
于是她对站着一动不动的江厌道:“你可以挟持我走出去,骑上马赶紧逃,你只要逃出这里没人能抓到你。”
张厌仍是无动于衷的那副样子,他看着她道:“我为何要逃,难道还需要一个女子来换取我苟活一命吗?你太看清我了。”
赵简已经无语了,世上什么事比活着还重要,只要活着,就还要希望,可能还有卷土重来的一天,但如果今日葬身于此,那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很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于是对他道:“还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吗?你救了我一命,今日我也救你一命,好自为之。”
说罢赵简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在齐明的注视下又关上了房门道:“放了他。”
齐明不置可否,因为与此同时赵简看到了他身后穿着一身黑色锦袍的男人,他原来一直不声不响的站在门外,给了赵简一种他并没有来的错觉。
相顾无言,半晌之后江慕白才对着齐明道:“走。”
赵简十分识趣的跟在了他身后两步远的地方。
搞不清楚他如今的情绪稳不稳定,赵简也不想开口,免得那一句话惹他不高兴发疯。
江慕白上了门外的一辆看起来富丽堂皇的马车,这时赵简才注意到他带了很多人来,齐明就在旁边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她只能硬着头皮也掀开帘子上了马车。
江慕白正闭着眼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赵简没说话,只找了个空地方坐下,然后眼观鼻鼻观心的发愣。
空气凝住了很久,直到他的声音传了出来:“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赵简抬眼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江慕白早就睁开了眼睛打量着她。
“为什么还要逃?我不是允诺你了,等孩子生下来一年后,你是去是留都随你,为什么连这点时间都不能等。”
“我没有想过要逃,是陈王殿下把我捉过去的,本来我随着马车去杭州并未起过逃跑的心思。”
赵简脸不红心不跳的开口。
江慕白看着她,突然低头轻笑了一声:“一开始的确是他捉了你,可后来我给了你很多次机会,但你都没有起过回去的心思,如果不是这次被抓到,是不是就不打算回京城了。”
赵简冷笑着看着他:“如果我说是呢。”
“我对你还不够好吗?这次回去你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你肚中的孩子将会是未来的太子……”
他还没有说完便被赵简打断了:“别说这样的话,皇后的位子,我不稀罕,至于肚中的孩子,如果把他生下来,我也只希望他平安快乐的长大,而并非去当太子公主。”
“混账!”江慕白的眸子好似钉穿了她的身子,“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赵简摇摇头:“你不会懂的,人生真正的欢愉并非是因为权利地位,就算有无上的权利地位又如何,不一样会老会死,会求不得。”
求不得这三个字彻底触碰到了江慕白的脆弱神经,他红着眼睛压抑着胸中喷薄的怒意看着她道:“闭嘴。”
赵简并没有闭嘴,他不让她说,她就偏要说:“你口口声声说只要孩子生下来就会放我走,请问你扪心自问有几分是出于真心,你如今已经是谋权篡位的一国之君,自然不会有人顶撞你,到时候世间可还有我的容身之所,只需要你的一句话,到时候你都不用出马,自然有人把我给你送回来,这就是你口口声声允诺的自由,如果是,那抱歉,我只是一个普通女子,承受不起那么大的殊荣。”
“你哪里是承受不起,你是压根就不想要。”江慕白冷冷的道,“原来你心中,一向是这样想我,那不知道等回去见到张如是的尸首的时候,会不会想亲手杀了我。”
张如是,尸首,亲手杀他,赵简顿时愣在了原地,虽然心中早已经有心理准备,可如今如此直接的听到还是觉得一刹那心脏似乎都停止跳动了两秒,还没有缓过来,内心的悲痛带来的泪水便一涌而上,从眼眶一滴滴滴落了下来。
“会,我会杀了你,一定。”赵简红着眼睛看着他,她从未对他动过杀心,但这一次,却是真的想杀了他,他竟然杀了张如是,赵简觉得她无法原谅,甚至于这一刹那悲痛的不能呼吸。
头上的簪子拔下来,赵简直接冲他捅去,江慕白并没有躲,所以那簪子准确无误的扎进了他的胸口。
血一股股的流出来,江慕白看着并没有做声,赵简确是已经愣在了原地,她并没有想到,他竟然不躲,他难道真的不怕她把他真的杀死?
齐明听见动静掀开了帘子,看见江慕白胸口的簪子还有赵简煞白的脸色便急忙去唤了医师过来。
医师还没有来到,便见赵简在他们的眼前晕了过去。
“这位姑娘悲痛过度,腹中的胎儿恐怕不妙。”赵简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话。
接着便是一阵沉默,然后有人走到了自己身旁,用手抚摸这她的脸。
她想睁开眼睛,可无论如何却睁不开,只感觉到眼皮很沉重,很累,只想睡过去。
再然后,就没有了知觉。
江慕白看着床榻上依旧昏迷未醒的人,眉头不由的皱的更紧了,他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簪子扎的并不深,没有伤及要害,只不过当时流的血比较多,所以看起来比较吓人。
可赵简却是实实在在的被吓到了,或者是沉浸在张如是已经死了的痛苦里不愿醒过来,难道他死了,她真就不愿意活了吗?
江慕白没日亲自给她喂药,如果喂不进去,就用口一口口渡进去,有时一碗药喂完,舌尖已经苦的失去了味觉,可他丝毫不觉,只希望她能快些醒过来。
七日后,在江慕白再次喂完药之后,转头便对上了赵简刚刚睁开的眼睛,她没有说话,只看着他,可他却心中高兴的不行,握着她的手道:“你终于醒了。”
或许真的应该感动一下的,赵简想,不过她好像失去了感动的能力,似乎不管别人再为她做什么她都再不会有强烈的情感了,望着他急切的脸,她只又轻轻闭上了眼睛。
恢复好之后,赵简便被江慕白接进了宫,这是她第一次认真的看清宫里的样子,江慕白赐给了她一座宫殿,名为永朝,里面的照料她的宫女大大小小足足有五十多人。
而她自从醒过来之后,一直都觉得自己还犹如在梦中一样,整日浑浑噩噩,只在天气好的时候到殿外坐着晒晒太阳。
那经由数十个绣娘织了整整三个月才织好的衣服,她穿在身上十分随意的便坐在了台阶上,丝毫不顾及永朝殿中那些小宫女看她惊奇的眼神。
私下里,她们甚至一致认为她这个永朝殿的主人是个哑巴,原因很简单,自她住进来,她们从没有听她说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