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简冷笑了一声:“我走了之后你便把我的尸首一把火烧个干净,也免得像白皇后那般留个壳子在棺材里躺着。”
夷陵真人道:“这……这就不是我能管得了的了。”
赵简知晓如若真让他烧了自己的这副身体,恐怕江慕白会降罪,并且她既然人能回去,自然也不会介意这副身体,便随着他去吧。
“那你这几日准备准备,待到那一日我在这里等你。”赵简说道。
夷陵真人点了点头,本身帮赵简就是为了还家师的遗愿,所以他只道:“希望夫人回去之后,能有机会把家师的那块玉递到白挽手中吧。”
赵简听了一怔,实际觉得很为难,她没有办法告诉他,其实她生活的二十一世纪人很多,遇到这叫白挽的女子的几率很小很小,况且说不定她们穿过来的时间段都不一样,万一她回去的时间,白挽已经死了或者没出生怎么办?
可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道:“我会尽力。”
夷陵真人走了之后,江慕白走进了屋中,见赵简的脸色果真好了些,于是试探的问道:“真人怎么给你医治的?”
赵简瞧着他,笑了一下:“不过就是最近身子虚,这几日八字又受冲引起的,并无大碍,只需潜心修养,十日之后他再过来诊治一番便好。”
江慕白听到此点了点头,并没有任何怀疑。
毕竟如今夷陵真人已经是个年纪不小的人,他自然不会担心她暗地会与他有什么牵扯,可见她脸上逐渐多起来的笑容,他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安,说不清为什么,似乎有什么东西很快便要失去了一般,让他整日里神思不定。
“你在宫中待的闷不闷,过段日子要不要出宫去逛逛?”江慕白难得的出声问询。
赵简并不知道他是出于试探或是什么别的目的,但她并没有这个心思,现在离开将近,还是老老实实的待在白苑里哪里都不去要好。
“不用,那么冷的天,待在宫里便是最好。”赵简回道。
他望着她白皙的脸,身上穿了一件红色的袄子,显得整个人娇俏动人,不由的觉得意动,伸手把她沾到脸上的乱发拨了开去,然后对她道:“你这次回来,似乎变得懒了些。”
赵简笑了笑,看着外面的雪道:“我一向如此,陛下对我还知之甚少。”
晚间江慕白自然而然的留宿在了宫里,事毕之后,他揽着她开口道:“今日似乎感觉你心情不错,有没有什么缘故?”
赵简眼神未变,心中确是吃惊,他竟然这都能瞧出来,她还是在心里极力压制了一番的。
“能有什么缘故,不过就是觉得身体好了些而已。”
见她不愿多说,江慕白也识趣的不再问。
做了几年的皇帝,他如何能看不出来她有心事,夜色的掩映下,他沉着脸看着头顶的锦帐,陷入了沉思。
因为怕赵简闷得无聊,所以江慕白便招了一个京中有名的戏班子进宫来唱戏。
赵简其实并不热衷于听戏,但见宫中的宫人满脸欣喜,便也默许了。
戏班子的班主是个五六十岁的老者,他上前向赵简行礼,脸上满是讨好的询问道:“请问贵人想听什么戏?”
赵简打量了他一番,然后问道:“都有些什么戏,有没有一些棒打鸳鸯被迫分开的戏码?”
班主谨慎的擦了擦脸上的汗,开口道:“自是有的。”
“那你便选一个最悲情的唱吧。”赵简淡淡的出声道。
班主听她的吩咐选了一出戏,戏台上的两个人咿咿呀呀的唱着,赵简虽听的不太明白,但也能看懂大多半剧情,只不过让她疑惑的是,扮着女子的人频频的向她看过来,她仔细回想了很久,都不曾想到过自己有认识过会唱戏的女子,只以为她是为了引起她关注,让她多打赏一些钱而已。
因此,她便在戏落幕的时候特意吩咐人打赏了她一比钱,这个世界的女子本就不容易,尤其是戏子,看似风光,其实不过是一些达官显贵的乐子,赵简虽不能改变他们的人生,但想着多给他们一点钱,至少自己的心是安定的。
晚间宫人把浴桶抬了进去,她宽衣进去洗漱,因为不喜人伺候,便把宫人都挥退了下去,不曾想洗到一半,突然听到有声音从身后传出来,待回头去看的时候,却被人一把捂住了嘴。
“看来你过得很不错。”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从她的耳边响起,赵简只感觉到一阵熟悉,想起来之后满是不可置信,竟然是张厌,他居然没有死?!
见她安分了下来,张厌才放开捂住她嘴的手,直直的盯着她水下的身体道:“做皇帝的女人的滋味不错吧?”
赵简迎着他赤裸裸的目光,一开始还觉得羞恼,可很快便坦然了,总归这副身体按原理来说不是她的,他看便看了,即便是她的,她正在沐浴有什么过错,是看的人本身就下流龌龊。
刚才还想不通他是怎么进宫来的,可在看到了他掩映在黑衣之下的裙摆之后她顿时便了悟道:“原来那唱戏的人是你,堂堂王爷既然混到了这种地步,又何必进宫来自投罗网。”
“你以为我怕死?”张厌鄙夷的看着她,“本王并不怕死,只不过要死也要拉着江慕白那贼子的人头一起死。”
赵简望着他冷冷的笑:“那你应当去找他,为什么过来找我?”
张厌走到近前掐住了她的脖子,赵简被冰冷的手冻得一阵瑟缩,她恨恨的盯着张厌道:“如今只会欺负……一个女子……算什么本事。”
张厌的脸瞬间一黑,接着便松开了手,外面的人像是听到的动静,开口试探的询问:“夫人?”
“无事。”赵简起身披上了挂在旁边的貂皮斗篷,然后出声道,“你快走吧,明天便随着戏班子离开京城,不要再回来。”
张厌眼神一定,随即带着询问的开口道:“为什么不让人进来抓我?”
“你很想让人进来抓你?”赵简望着他,“我知道你心中的不甘,可如今事情已成定局,况且江慕白做了皇帝确实比先皇做的更好,这就够了,至于你,或者张遮,何必还要对于曾经的事情念念不忘,这张龙椅对于你们来说,可能是珍宝,但在我眼里,与自由相比,简直太过于苍白了。”
张厌定定的望了她一会,然后笑了,他凝眸托起她的脸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不能比他做的更好?”
赵简被他这样的动作弄得十分不舒服,她皱了皱眉道:“我在你眼中并没有看到野心,你不想当皇帝。”
“你可真够了解我。”张厌冷冷的道。
他望着眼前这张脸,四目相对,竟在她的眼眸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瞬间愣了一瞬,低着头便要把唇印在她唇上。
赵简心中一惊,下意识的扭头挣扎起来,却被他紧紧的抓住了脸,然后他的唇附在了她的唇上,一触即离。
他对上她几欲喷火的眸子,嘴角微微的上翘,笑起来的时候,就连眼神也变得温柔起来,赵简如同见了鬼一样,一时之间愣在了当场。
“我确实不是为了杀江慕白而来,我是为了你而来。”他道。
赵简听了,只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什么荒唐言论:“为了我?你不会想说你这个王爷因为绑了我一次便爱上了我吧,着实可笑。”
张厌脸上的笑意淡去:“难道你不想逃出去吗?跟着我,不比跟着江慕白好?”
赵简冷笑:“我又不是一件东西,为什么要跟来跟去,如果我能选择,你们都不在我的选择之内,早已经被我排除在外,即使皮相再好,权势再大,我也不惜得稀罕,因为在你们的眼中,始终都没有尊重过我,女子的身份并不低贱,而是俗世的眼光,禁锢了她们,也禁锢了我。”
张厌默然:“那你此番为何愿意留在宫里,难道不是因为贪恋权势?如今这后宫只你一人,想必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今你什么都有了,居然还觉得他对你不够尊重。”
赵简冷笑:“我若是真的在意这些,当年就不会想方设法的离开,我喜欢的人……”她想起了张如是,随后缓声道,“他在这个世界已经死了,如今我不会再喜欢任何人,你还是快些离去吧,我只会心软这一次,若还有下次,你便会被齐天带到江慕白面前,到时候恐怕生不如死。”
张厌凝眸看了她半晌,随后从后窗跳出去很快便不见了身影。
见他终于走了,赵简这才舒了一口气,她真的很怕这个疯子一样的人,明日她便要打发戏班子离开,想来他如今沦落到这种境地,恐怕是十分不好过。
夜里躺在榻上,赵简突然辗转难眠起来,起身打开门,见外面的池子里已经结了厚厚的冰,抬头往天上看,月亮依旧高高的挂在天空上,永悬不落,是了,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月亮永远都是这般,这古今中外的月亮,千年中从未改变过。
第二日,赵简便让人给了戏班子一大笔钱,放他们离开了。
江慕白听到消息之后,以为是她不喜欢听戏,便也随着她去了。
阿念午时的时候过来了,赵简望着他,不由的让他近前来,让她好好看看。
对自己的这个孩子,其实她的感情一直是矛盾的,因为就连她也搞不清楚对他是爱还是恨,要论的话,其实无感占更多。
可能因为现代所接受的思想,让她并非是个以孩子为天的好母亲,她一向的观念便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即便是遇到困境,更多的也是考虑着怎样能把伤害降到最小。
摸着阿念的头,赵简开口问道:“阿念,母亲能否问你一个问题?”
阿念看着面前女子似喜似悲的脸,点了点头道:“母亲有话但说无妨,对阿念无需隐瞒。”
“若是有一日,我离开在这个世上,你会怎么办?”赵简问道。
阿念一怔:“母亲还是要离开?”
赵简摇了摇头:“我只是问问,毕竟母亲的母亲也不能一直陪在母亲身边,所以我希望到时候你能和我一样坚强。”
阿念若有所思的瞧着她:“母亲,你怎么了?怎么今日突然说出这样的话?父皇又惹你生气了?”
赵简摇了摇头:“好了,把你今日的功课拿出来我看看,看看夫子把你教的如何,当不当的得以后的储君。”
江慕白过来的时候母子俩正在练着字,因为阿念喜欢赵简的字,便缠着她给他写一章字帖,赵简被他缠的厉害,便提笔准备写给他。
通过一年的相处,阿念与赵简之间早已经像一对母子,甚至一点都不见生疏,可是赵简与他之间,仍旧没有丝毫变化。
阿念见江慕白来了,便唤道:“父皇。”
江慕白走进看着赵简聚精会神的写着字,便笑道:“已经许久不见你动笔了,怎么今日想起写字来?”
赵简还没出声,阿念便率先开口道:“母亲这是在给我写字帖。”
江慕白挑眉:“怎么,父皇写的字帖看不上,偏偏要你母亲写给你。”
“母亲的字写的好看,”阿念想了想又道,“父皇的字当然也不错。”
赵简停了笔,把写满字迹的纸卷起来递给阿念:“仔细收着吧,如果想学,模仿这字迹写便是。”
江慕白望着赵简沉静的脸,对着碍事的阿念开口道:“快回去练习一番吧,整日黏在你母亲面前,能成什么事。”
阿念嘟起嘴向着江慕白翻了一个白眼,然后道:“是,父皇,孩儿告退。”
说着便拿着赵简给他的纸走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了赵简与江慕白两个人,江慕白把她揽进怀中开口道:“他都已经那么大了,不必事事依从着他。”
赵简望了他一眼,然后挣开他的手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你不必用这般教训的语气跟我说话。”